二十三年了。
這個男人足足有二十三年沒有給自己打過電話了。
而且,這二十三年裏。
男人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她就快要忘記他的聲音了,他居然打了電話過來。
韓露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也有些失态的瞪大眼睛,僵硬震驚的看着手上的手機屏幕。
肖容削了一半蘋果皮,擡眼,看見韓露盯着手機屏幕看,微微又蹙了蹙眉。
旁邊的肖成業也喊她:“露露。”
韓露被肖成業的聲音喊道,馬上回過神來,将失态的表情瞬間掩蓋住。
從容挂上一個微笑:“美容院有些事情找我,我出去打個電話。”
韓露的手底下有一家美容機構。
近年來在北城做的還不錯。
雖然嫁給了肖成業,但是韓露沒有給肖成業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心裏很清楚。
萬一哪一天,肖成業忽然不想要他了。
那她就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嫁給個有錢人,不如自己變成有錢人。
她自己借助肖成業周圍的關系資源,順利接手了一家美容機構,有模有樣的做了起來。
現在,也算是美容院的女總裁。
肖成業是知道這些事情的。
看韓露的臉色變了,也隻是以爲韓露的美容機構出了事,所以沒有多問,就讓韓露出去了。
韓露出去之後,肖成業才問兒子:“醫生說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想好出院之後要做點什麽了嗎?”
肖容被肖成業這樣問,思索了一下,用手比劃:“您希望我做點什麽?”
肖成業看着肖容,歎了口氣,有些疲憊的出聲道:“我一輩子就隻有你跟幽幽兩個孩子,幽幽對家族産業一直很上心。”
言下之意,肖幽想要做繼承人的野心他一直都非常清楚。
“但是,你也是我的孩子,沒道理讓幽幽一個人忙家裏的産業,你卻不去幫她分擔一下,對不對?”
肖容眼中閃出一抹笑意。
唇角跟表情卻依舊是一副沒有表情的表情。
這老家夥,嘴上說的好聽,好像要把家産分給他一半的樣子。
實際上,不過是拿他來給肖幽施壓罷了。
讓肖幽知道,隻要她不好好做。
他肖成業還有個兒子做繼承人,并不是一定要把肖氏交到她的手裏去。
肖容沒有立刻表現出欣喜若狂感恩戴德的表情來。
而是看着肖成業,擡手比劃道:‘姐姐的能力比我要優秀的多,我就是想要幫姐姐分擔,也恐怕是做不好的。’
肖成業對手語的了解也不多。
好在旁邊的傭人小菲,每一句都給肖成業翻譯了。
肖成業聽着小菲翻譯出來的話,笑道:“你不用擔心,你進了肖氏就慢慢來,有什麽不會的,我是可以教你的。”
肖成業表現的非常耐心。
肖容對于肖成業對自己的示好,心中也已經想明白了。
就要點頭答應下肖成業給他的安排。
不料。
這時候,門口推門進來的韓露,卻反對道:“成業,這樣安排不合适啊。”
肖容輕輕眯了眯眼睛。
韓露不敢看肖容的眼睛,隻是對着肖成業道:“肖容現在對肖氏的事情一竅不通,就算是教他熟悉,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如先讓他在醫院裏多養幾天,這樣,他恢複的好了,等到了肖家,你再教他什麽也容易學。”
肖成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肖容,點點頭:“也好。”
他仿佛覺得韓露說的很有道理。
這才點了頭。
而肖容聽着他所說的話,心中卻是微微沉了一下。
有些不解的看着韓露。
她剛才究竟是接了個什麽電話?
居然回來之後,馬上就改口讓肖成業收回了讓他參與肖氏的決定?
是誰打給她的?
肖容口不能言,心卻在與肖家一次次的接觸之中,變得越來越明白。
肖成業跟韓露在肖容的病床邊又留了一會兒。
眼看着探病時間要結束了,才跟韓露相攜而去。
肖容看着韓露跟肖成業雙雙離開,閉着眼睛,往病床上躺了一下。
肋骨之間的疼痛,還是讓他有些皺眉。
傭人小菲立刻過來幫他往腰後墊了個軟枕。
肖容很配合。
手指比劃着道了個謝。
看到肖容比劃着道謝,一向跟個機器人一樣的小菲,也面容柔和了一點。
肖容看她的面容變得柔和了些許,才試着跟她交流。
他手指揮動,比劃出各種手語來。
小菲都能看的懂。
“你問太太的美容機構是哪家嗎?”
肖容點點頭。
小菲就道:“有一家叫艾薇絲的美容機構,是我們太太的主要産業。”
肖容點點頭。
又問:‘經營男子美容嗎?’
小菲笑了一下:“男子美容哪裏有女子美容的錢好賺呢?”
‘所以不經營嗎?’
肖容問。
小菲就點了點頭:“隻經營女子美容,還有整形。”
‘整形?’
肖容擡眼,有點驚訝。
小菲點頭:“對啊,現在明星微整形很流行的,我們太太的美容機構,做這個做的非常好,好幾個現在的小花旦,都是從我們太太的機構做的微整形,現在在娛樂圈發展的都很好。”
小菲看起來跟個機器人一樣恭恭敬敬的。
但是一旦勾起了她的話頭,往後,就會容易引她說很多話。
肖容聽着她說韓露手裏的整形機構,不由垂了垂眼睛。
而在回肖家的路上。
韓露一改常态,跟肖成業道:“肖容這孩子,剛才拿水果刀的姿勢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肖成業本來就是個惜命的,再加上剛才也有些忌憚肖容拿水果刀,這會兒聽見韓露說起來,不由得就更在意了。
隻是嘴上還是給兒子開脫:“削個水果而已,你害怕什麽?”
“這孩子受了很多苦,難免不會聽信外人的謠言嫉恨你跟我,他受了這樣重的傷,還差點喪了命,我就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情來,你剛剛還距離他這麽近,真是把我吓壞了。”
韓露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仿佛真的是擔心肖成業擔心極了。
肖成業聽了韓露的話,垂了垂眼睛,有些渾濁的眼珠,變得冷硬了幾分。
這孩子,真的能留在身邊嗎?
貴城。
張甜甜看着天上的綿綿小雨,伸手從地上鞠了一把土,揚在弟弟的墳頭上。
墓碑立在父母墳墓的旁邊。
周圍沒有什麽人,除了幫忙的幾個鄰居,幾乎沒什麽親戚過來看小野下葬。
人就是這樣。
一旦毫無用處,變成了累贅。
可能朋友就不是朋友,親戚也不是親戚了。
張甜甜垂着眉眼,跪在弟弟的墳墓旁,眼睛紅腫,淚水也哭的快要流不出來了。
旁邊的鄰居好心勸她:“甜甜啊,回家去休息吧。”
張甜甜看了鄰居一眼,道謝:“李嬸兒,謝謝您關心我,我沒事,你跟叔叔他們先回去吧。”
李嬸跟丈夫兒子一家人來給她幫忙。
也是看着女孩兒家,孤孤零零的沒個親人指望,這才來幫她給小野下葬的。
這會兒也忙活了好久。
因爲天上綿綿小雨不停的往下落,一家子人肩頭都是濕的。
張甜甜将自己的傘遞給李嬸:“李嬸您把我的傘帶上吧。”
“不了,我跟你叔叔這麽回去就行,你也早點回去,免得雨下大了,山路不好走。”
張甜甜點點頭。
李嬸兒一家人跟其餘的鄰居相親也就陸陸續續的從山上都走了。
人都走了之後,張甜甜看着墓碑,又默默流了一行淚,手指在墓碑上輕輕摸了摸刻着弟弟名字的地方,就跟和弟弟聊家常一樣,溫溫柔柔的出聲:“姐姐打算今晚就回北城去,你會不會怪姐姐?”
已經死了的小野跟冰冷的墓碑當然不會回應張甜甜。
張甜甜垂着眼睛,歎了口氣:“這裏是我們的家鄉,我不會丢下你的,等我去北城問過肖容,他要是願意跟我一起回來,我們就一起回來看你。”
冰冷的墓碑上本來落着細細的雨絲。
但是,張甜甜這句話說完之後。
北方的天空上懸着的烏雲裏,忽然有雷光閃了一下。
張甜甜聽見雷聲,扭頭去看雷雲。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天空上豆大的雨滴,忽然重重的砸了下來。
一滴接着一滴,重重的打在張甜甜的肩膀跟小野的墓碑上。
轟隆隆的雷聲也仿佛是孩子在悶哭一樣,不斷的從北方傳過來。
張甜甜被雨滴打濕了頭發,沒有着急去把傘給撐開,而是摸了摸墓碑,問:“小野,是你舍不得姐姐去北城嗎?”
回應她的,隻有天上悶滾的雷聲。
張甜甜在雨中,笑了一下,安慰弟弟:“你不用擔心我,肖容已經答應跟我交往,如果他願意留在北城,我就跟他一起留在北城,如果他願意來貴城,我就帶他來貴城。
總之,你不用擔心我,肖容跟我在一起,我們會彼此照顧,姐姐不是一個人,你不用擔心姐姐。”
張甜甜微笑着去摸墓碑。
而然墓碑上小野的黑白色照片卻被雨水打濕了。
細細看過去,竟然像是照片上的人哭了一樣。
隻可惜,張甜甜沒有仔細去看照片,而是歎了口氣,撐起傘來,道:“雨大了,我下次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