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他臉上沒有什麽情緒,周圍人的心裏才各種猜測又多了起來。
即便姜壽元已經拍桌子讓大家安靜下來,仍有人在壓低了聲音跟身邊的人小聲說話使眼色。
不少人暗懷鬼胎。
跟宋霜存在競争關系的其他科室出色醫生,更是等着看宋霜的熱鬧。
周一一心直口快,瞧着好幾個平時跟宋霜面上和和氣氣,背地裏嫉妒他嫉妒的不行的醫生都一副陰陽怪氣的神色,忍不住冷哼一聲,低低道:“這手術是楊靖做的,就算是連坐,也連不到宋霜的頭上,真不懂這些等着看宋醫生倒黴的是什麽毛病。”
周一一的嘴快,有點口無遮攔。
旁邊的護士長聽見她的話,趕忙皺眉瞪了她一眼:“小周,别亂說話。”
周一一撇撇嘴,瞧了徐茜一眼,用胳膊肘捅她一下:“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徐茜被周一一的胳膊肘一桶,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跟被什麽東西吓到了一樣,驚恐的看向她:“什……什麽事?”
周一一看她這幅驚恐的模樣,皺眉:“你見鬼了?”
徐茜不願意搭理她,收回視線,平複了一下緊張後怕的心情,不耐煩道:“好好開會,别老是碰我。”
周一一撇嘴:“開個會而已,你魂兒跟被閻王勾了去似的,做什麽虧心事了?”
周一一這話刺到了徐茜。
徐茜瞬間臉色大變,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你胡說什麽?!誰做虧心事了?!”
這樣尖利的聲音一喊出來,搞得周圍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周一一更是張大了嘴,看着她:“你瘋了,這麽大聲?”
徐茜一看,周圍人的視線也都落在了她身上,這才察覺是自己反應過度了,忙壓低了聲音,不帶好氣是的警告周一一:“你别口無遮攔亂說話。”
這邊一陣小騷動。
姜壽元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皺了皺眉毛,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出聲:“徐茜?病人最後一次的輸液瓶是你換的吧?”
徐茜聽見姜副院長的話,驚恐的擡頭,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是……是我換的……”
會議室的人都把視線聚焦在了徐茜的身上。
徐茜眼珠不安的左右看了看,急忙辯解:“但是我再三确定過,輸液瓶的藥物是沒有問題的。”
徐茜忙着把小野的死跟自己撇清關系。
院長聽到徐茜的話,也點點頭:“我知道輸液瓶的藥物沒有問題,我是想問你,你最後去給病人換藥的時候,病人有沒有什麽反常的地方?”
徐茜迅速的搖搖頭,回答:“沒有。”
姜副院長皺眉:“你再仔細想想,不要着急回答我。”
徐茜被姜副院長這樣說,咬着唇,皺眉回想當時換藥的場景。
想了好幾秒,最後還是搖頭:“真沒有問題,一切都正常,儀器各項也都顯示正常,我是确定無誤之後才從病房裏出去的。”
姜副院長聞言,長長出了一口氣:“你坐下吧。”
徐茜被院長一說,才發現剛才被問到的時候太緊張,居然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不好意思的順了順耳邊的頭發,重新坐在椅子上。
姜副院長的目光就慢慢落在了給小野做手術的楊靖身上去了。
“楊靖?”
楊靖被姜副院長點到名,點點頭,還算平靜的開口:“姜院長。”
姜副院長望着他:“你是病人的主刀醫生,你也參與了病人最後的搶救,你怎麽看?”
“病人最後是由于心髒休克,搶救無效死亡的,具體引發死因的原因,我也無法一口斷定,所以,我想等法醫鑒定的結果。”
楊靖回答的還算客觀。
姜副院長也跟他的意思不謀而合。
聽他這樣說,就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跟法醫說了。”
楊靖應了一聲。
其他人看這場問責會,主要是問跟病人生前有接觸的醫護人員,就各個都覺得不管宋霜什麽事兒。
而事實上,也的确不關宋霜什麽事。
宋霜從頭到尾沒有參與過小野的手術跟後續搶救事宜。
要說有關系。
那就是在楊靖快要搞不定手術的時候,給楊靖送了個救場的過去。
這件事,當時參與手術的人都知道。
但是在這場問責會上,卻沒有一個當時參與手術的醫務人員提起那個代替了楊靖的主刀醫生來。
主要這件事很複雜。
若是法醫鑒定之後跟當時的手術有關系,那麽,不管是當時的主刀醫生還是楊靖等一幹參與的人,就都要負責任。
若是法醫鑒定跟當時的手術無關,那麽也沒有必要再提起那個女醫生,更不用去驚動人家。
本來人家來接替楊靖做這場手術就是好心幫忙。
現在出事了,死因還沒查清楚,就往人家的頭上推責任,沒有什麽意思。
姜壽元将跟小野有接觸的醫護人員從徐茜到楊靖,以及其他人,都一個個在會議上問了一遍。
會議持續了将近兩個小時才結束。
手術結束之後,周一一想跟徐茜一塊兒回去。
徐茜臉色不好,看見周一一朝着自己這邊過來,就快步走掉了。
周一一見她躲鬼一樣躲着自己,心中有些憤憤。
卻也拿她沒有辦法,隻好跟身邊的護士長抱怨:“姐,您看徐茜這個态度,好神經質啊,再說了,我剛才也沒說她什麽呀,她怎麽忽然就那個态度,跟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就跟想咬我似的。”
護士長好心的寬慰周一一:“她是最後一個照顧病人的,現在病人死了她的精神壓力比我們更大,會情緒緊繃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又不是她害死的,她這麽緊張做什麽?”
周一一嘀咕。
護士長搖搖頭,勸她:“你少說兩句吧。”
盡管護士長讓她少說兩句,周一一卻完全沒有要少說兩句的意思。
而且,她不僅不肯少說兩句,還繼續跟護士長八卦起來:“姐,她這個态度還能繼續工作麽?要不要勸她回去休息一下,免得在做錯其他事,害了别的病人。”
周一一的話讓護士長又瞪了她一眼。
宋霜瞧着周一一跟護士長雙雙走出會議室,腳步停了一下。
楊靖從他身邊站定,對着他道:“要一起喝杯咖啡嗎?宋醫生?”
宋霜點點頭。
他就知道,楊靖有話跟他說。
楊靖跟他去了樓下的超市買了罐裝咖啡,拉環拉開,兩個人坐在醫院的後花園長椅上,就沉默下去。
“你壓力很大?”
忽然,宋霜問楊靖。
楊靖也不避諱:“我再等法醫的鑒定結果,小野的死注定要起風波的。”
宋霜也能感覺到。
近幾年的醫患關系都十分緊張。
小野若是死在手術台上,那是火災重傷,搶救無效。
但是,小野從手術台上撐下來了,他進了加護病房,明明再過幾個小時就能醒過來了。
卻在這個時候死了。
這對誰來說,都是覺得不合常理的。
楊靖喝了一口咖啡,眼中的淺淡笑意變成了深深的疲憊:“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都不是做的最好的那一個。”
楊靖是個好大夫。
在科室裏兢兢業業快要十多年了,可能力水平,一直都是比不上宋霜的。
跟死去的顧白笙比起來,自然也是差了一大截。
他這麽多年以來一直都在努力的提升自己,但是并沒有什麽大的成效。
他在進步,别人也在進步。
整體情況下,隻能說沒有退步,并未見到多大的提升。
“誰都無法做到最好。”
宋霜看向他。
楊靖苦笑了一下:“我在這場手術裏,還要讓别人幫忙,如果是你做主刀醫生,或者是白笙做主刀醫生,都不會中途找人救場的。”
說起顧白笙,楊靖也有些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到白笙的。”
隻是有感而發。
宋霜并沒有跟他計較。
“如果最後法醫鑒定的确是手術中出現的問題,那麽……”
“絕不會是手術的問題。”宋霜打斷了楊靖的這種假設,眼中有着絕對的信任跟肯定,“來給你救場的那位醫生,在水平跟能力上都不遜色于我,她絕對不會在手術中出現任何的失誤。”
宋霜對那位女醫生如此的信任肯定,讓楊靖有些意外。
嘴巴張了張,有些驚訝的問:“你跟她認識很久了?”
若不是認識很久了,怎麽會對對方如此的了解。
宋霜點頭:“是很久了。”
從她學醫進入醫學院,到死去,他都一直關注着她,所以對她的能力十分的肯定。
顧白笙生前沒有做過任何一台失誤的手術,她親手主刀的手術都是完美的。
所以,以前沒有問題,這一次也沒有問題。
楊靖看出宋霜對她絕對的信任。
點了點頭:“既然宋醫生如此信任她,那我也相信不會是手術的問題。”
宋霜看人從來就沒有錯過。
宋霜信任那位女醫生。
那麽,他也會信任那位女醫生。
……
醫院花園裏陽光溫暖靜谧。
醫院的護士站裏,徐茜卻收拾了東西,跟護士長打了一聲招呼,就帶着請假條離開了醫院。
周一一看着徐茜那虛弱的步伐從醫院走廊走過,皺着眉毛,跟護士長開口:“萍姐,您真的看不出來嗎?徐茜的狀态真的很反常。”
護士長呂萍還在忙着翻自己手上的本子,聽到周一一的話,漫不經心的開口:“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心慌也能理解。”
“可她都已經在醫院裏待了五年了。”
見了五年的生死,還能表現的這麽反常,實在不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