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笙忙扶住她。
周圍的醫生跟護士看見，也趕忙過來幫忙把她扶起來。
“甜甜？甜甜？”
顧白笙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然而張甜甜現在什麽意識都沒有。
“我們送她去病房。”
楊靖也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從顧白笙的手中接過張甜甜，把她抱起來往病房裏送。
顧白笙想要跟過去，但是腳步很沉。
她望着張甜甜被送到病房，眼神卻不由自主的轉向了小野的病房。
病房中，小野的身體已經被白布遮住。
醫生陸續離開病房。
顧白笙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就有點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那個小小的身體被遮在白布之下。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見了一個埋在記憶中的場景。
那也是一個小小的孩子，臉頰胖嘟嘟的，很可愛，但是眼睛卻一直緊緊的閉着。
她怎麽叫他，他的眼睛都不肯睜開。
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活人的氣色。
生命的氣息在他小小的身體上一點點流逝。
那樣死氣沉沉。
那樣安靜的可怕。
“小深……”
她低低喊了一句，眼前一黑，身體再也撐不住的向着一邊倒去。
“笙笙！”
有一雙手，迅速的扶住她的腰，撐住了她的身體。
顧白笙睜開眼睛，隐約看清扶住自己的人是宋霜。
“你怎麽了？”
顧白笙不知道是爲什麽，覺得很難受，聲音裏也抑制不住的帶了哭腔：“孩子死了……”
孩子死了……
這四個字，撞的宋霜的心頭一疼。
兩年多以前，他跟顧白笙的兒子死去的時候，她也是這麽說的。
她悲痛難忍的跪在手術台前，拉着兒子的手，紅着眼睛，絕望的對着他說：“孩子死了……”
那是她唯一的孩子。
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但是，那個孩子還是死掉了。
死在了他的手術刀下。
“我先扶你坐下。”
宋霜将她放在走廊旁邊的椅子上，讓他坐下。
感覺到她的手指發涼，又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肩上。
顧白笙的目光又轉向小野的病房。
眼光牢牢的盯着，神思都被記憶中浮現出來的畫面撞的有些恍惚。
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重新回到了兒子死掉的那一天。
床上被蓋住的屍體，是她的兒子。
她搖搖頭，呢喃：“他不該死的，不可能死的，手術沒有任何問題。”
宋霜點頭：“我知道。”
“你也是，”顧白笙忽然轉過頭，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執着而又瘋狂的望着他：“你那麽厲害，爲什麽會失敗？你的手下不可能有失敗的手術案例！”
宋霜一怔。
看着顧白笙那時而混亂，卻又時而清醒的眼神，眼神顫動了一下。
顧白笙覺得腦子有些疼，眼前的畫面跟腦海裏的畫面不停的閃現，重疊。
她的頭有些疼。
她擡手，有些受不了的抓住了頭發，魔怔了一樣，呢喃：“不應該的，不應該……手術不應該失敗，那麽怎麽會失敗呢？那孩子怎麽會死呢？”
“是故意的，一定是你故意的……”她像是有想通了什麽，轉過頭，看着宋霜，問他：“是不是你故意的？你故意想讓他死，對不對？”
“不是，”宋霜跟她解釋，“我沒有故意讓任何人死，不管是病人，還是我的兒子。”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顧白笙牢牢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眼睛含着淚，痛恨的去錘他的胸口：“你騙我說能救他！騙我說他可以活下來！你都是騙我的！你是個騙子！”
顧白笙的拳頭捶在他的胸口。
一個精神恍惚的女·人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力氣。
但是，她所說出來的話，這些話所勾起的回憶，卻比刀子更鋒利。
更割的人心頭疼。
宋霜吸了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笙笙，你開始說胡話了！”
“我沒有說胡話，我說的都是真的！所有人都那麽說，所有人都說你害死了他！”
顧白笙想起兒子死的那一天，整個醫院的同事都很詫異。
詫異這場手術會失敗。
詫異宋霜這樣的天才居然有了敗績。
詫異宋霜的敗績，居然是在手術台上沒能挽救自己的兒子。
可是，也有人在詫異之後，慢慢的明白了過來。
無關痛癢的，輕飄飄的說——
“反正兒子不是他親生的，他當然不會盡心去救，死掉不是除了一個礙眼的？”
小深死了，是宋霜故意爲之。
就是那一天，就是那一句話。
讓悲痛到失去了清醒的她，無比堅持且固執的相信了這句話。
她恨宋霜！
恨宋霜沒能挽救她最珍視的這個孩子！
遠處急急走來的楊靖看見白笙笙在抓着宋霜的衣服捶打他的胸口，覺得這個畫面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不過，這個時候他來不及細想在何時還見過這樣的場景，隻是焦急的喊他：“宋醫生？”
小野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二院之外的人關注，院長已經在召集大家開會。
他是聽說已經通知了宋霜，就到這邊來找他了。
宋霜見楊靖過來，輕輕吸了口氣，抓住顧白笙的手腕，哄她：“别鬧了。”
楊靖看白笙笙神情奇怪，哭的滿臉是淚，還說些什麽‘害死他’之類的話，就好奇的問：“白小姐這是怎麽了？”
“她之前在學院當校醫，小野死了之後她很傷心，怪我沒有來參與急救！”
這樣一說，倒是合情合理。
楊靖點點頭。
宋霜皺着眉毛，看顧白笙還是不太清醒，将她扶着站起來，問楊靖：“你先去開會，我一會兒就過去。”
楊靖應了一聲：“好，那宋醫生你快點兒。”
宋霜看楊靖猶豫着轉身走了，這才皺着眉，才顧白笙的後頸上捏了一下。
顧白笙本就哭的有些迷糊了。
這會兒被捏了一下後頸，立刻就軟綿綿的暈在了宋霜的懷裏。
宋霜将她打橫抱起來，朝着自己的診室走去。
顧白笙說的這些胡話，更加證明曲曉波跟胡慧都沒有認錯人。
她是顧白笙。
顧白笙有的記憶，她都有。
顧白笙會的東西，她都會。
所以，顧白笙不能知道的事情，她更是永遠都不能知道。
宋霜将她放在自己診室的沙發上，将自己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空調也調了合适的溫度之後，才從診室裏關上門離開。
會議室裏。
沒有重要手術，且參與了小野救治跟照顧的護士跟醫生都被集中了過來。
楊靖作爲手術的主刀醫生，心裏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的手指是放在會議桌下的腿上，下意識的來回撚着手指。
臉色也很不好。
同樣，照顧過小野的護士周一一跟徐茜也都面色各異的坐在護士長的旁邊，等着會議開始。
隻不過，同樣身爲照顧過小野的護士。
周一一跟徐茜的臉色就大不相同。
周一一一臉淡定，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聊表情。
而徐茜卻是神色凝重，眼神閃躲，不肯與任何人正面對視。
楊靖垂着眼睛。
聽着周圍人的議論斷斷續續的傳到耳朵裏，手指就越來越僵硬了。
“聽說法醫要過來解剖，說是手術有問題，所以才把參與手術的所有醫生護士都給叫過來開會的。”
“不是說藥物有問題嗎？他休克是因爲用了過敏藥物。”
徐茜的身體一僵，咬着下唇，偷偷看了看那兩個做着猜測的醫生。
那兩個醫生完全沒有注意到楊靖跟徐茜，還在繼續說話。
“副院長就快退下去了，這會兒正是新的副院長人選落定的時候，怎麽就出了這麽不明不白的傷者死亡事件？”
“你是說，這事兒是針對宋霜的？”
還有人把話題越扯越遠，直接扯到了醫院副院長接任的事情上。
現在二院的副院長姜壽元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紀。
這位副院長原先是人醫的外科的科室主任，手底下出了不少的好醫生，十幾年前一個姓譚的更是将二院的名聲打出了國。
但是那位給人醫争了光的女醫生卻回來沒多久就出事死了。
姜壽元當時很傷心，病了一段時間，後來就到了二院，然後在二院做科室主任，然後一步步的熬到了副院長的位置。
因爲姜壽元做外科主任的時候很看好那時候剛畢業來實習的宋霜，所以跟宋霜算是有些師徒情分。
之後的這麽多年裏，也對宋霜贊揚有佳。
而宋霜的能力在整個北城都是出類拔萃的，即便是沒有上升到去奪一個科室主任的名頭。
但是她的能力有目共睹。
很多人都覺得，這次的副院長要花落宋家。
現在出了這檔子事，私底下的陰謀論就開始五花八門的出來了。
“可不是針對他的嗎？想當副院長的可多了去，落在沒當科室主任就直接三連跳的宋霜頭上，那得多少人不爽啊。”
“你可别瞎說，怎麽會有人爲了一個職位就去害病人？”
“這種事就沒有嗎？當年人醫的譚……”
“各位靜一靜！”
主持會議的副院長姜壽元聽着桌子邊這些竊竊私語，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
也正好在這個時候，宋霜推開門，走進了會議室。
周圍的人看見他，立刻都把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
楊靖望着宋霜，手指松開了一些，跟宋霜輕輕點了點頭。
宋霜也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然後拉開椅子，坐在了楊靖旁邊的位置上。
這場問責會，恐怕要有些爲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