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疾馳向金沙苑。
路邊的樹木街景刷刷後退。
即便是今天一整天都懸着顆心，讓人很累，但是顧白笙還是很謹慎。
在長達八個小時的高度緊張後，她的神經反而在微微放松下來之後，也變得不會那麽疲憊了。
若是放在以前，這樣的手術之後，她必然會累的倒頭大睡。
但是今天不一樣。
她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沒有操刀過這麽大的手術了。
嚴格意義來說，打從她的孩子去世之後，她的精神狀态一直都不是特别好。
中小型手術還是照常，但是難度大的手術，她都不會經手。
院裏也把這些難度大的手術，默認交給了宋霜。
而今天這台手術，讓她重新回憶起了之前那些年操刀大型手術的感覺。
她的神經跟内心深處，都是繃緊了的，且十分清醒，不敢放松。
“楊靖在手術結束之後，跟我問起過你的身份。”
宋霜手中的方向盤輕輕一動，性能極好的車子穩穩轉了彎，向着他們的家飛馳而去。
顧白笙聽見宋霜的話，眨了眨眼睛，轉過頭來看他：“你是怎麽回答他的？”
“我說你是軍醫院跟貴城學術交流會交流過來的醫生，做完這台手術就要去趕飛機回貴城了。”
顧白笙點點頭：“嗯。”
楊靖沒有把她認出來是最好了。
要是把她認出來了，麻煩事肯定不會少。
宋霜手指握着方向盤，眼睛冷漠的看着前面的道路。
眼底卻有着星星點點的亮光，深邃幽靜，令人難以捉摸。
“一個實習醫生能做楊靖都很吃力的大型手術，這說出來有點誇張。”
顧白笙就知道，宋霜肯定會懷疑這件事。
她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宋霜：“你在懷疑什麽？”
“我會當不知道這件事。”
宋霜回答。
顧白笙一愣。
沒太反應過來宋霜的意思。
宋霜卻很認真的看着她：“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在取得正規的醫師資格證之前，再上手術台。”
顧白笙咬了咬下唇，眼睛看着宋霜。
宋霜沒有看她，隻是眼神看着前面的路，補充：“不然的話，讓别人知道，會很麻煩。”
他這話一說完。
顧白笙就有些驚訝的盯住了他。
這話是什麽意思？
擔心她？
宋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她前腳才在心裏爲他的關心而感動。
後腳，宋霜就冷漠的開口補充：“畢竟讓你這個無證醫生上手術台的人是我，要是被人發現，吃不了兜着走的也是我。”
顧白笙有些無語。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總之，還是謝謝你。”
宋霜沒看她，也沒回應。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的進了家門。
回家之後已經快要淩晨兩點鍾。
宋霜洗了個澡就走到了床邊。
顧白笙已經換好睡衣，抱着枕頭準備睡下。
手裏的手機稍稍刷了一下今天的新聞，感覺到宋霜的腿跪在床上之後，她就把手機放到枕頭下面，要閉上眼睛。
可惜。
燈光一暗。
床墊下陷。
随着那個男人的體重，床墊的柔軟的凹陷也更深更大。
顧白笙感覺到那熟悉的熱度。
微微抿了抿唇，主動而配合的動了動身體。
“忙了一天，你不累嗎？”
“累。”他沙啞磁性的聲音簡潔的回答。
“累還不休息？”
“我還可以更累一點。”
昏暗的房間内。
顧白笙聽着他在她耳畔的嗓音，心怦怦跳動的厲害。
然而，人卻累的沒有力氣去再追問什麽。
隻是閉上眼睛，感受着夜的靜谧跟悸動。
……
黎明。
宋霜坐在床邊，看着抱着枕頭睡得香甜的顧白笙，垂了垂眼睫。
手指在她柔軟的臉頰上輕輕摸了一下。
沒有滾燙的淚珠。
也沒有灼人的汗水。
她的臉頰光滑柔軟，就像是奶白色的杏仁露一樣。
回想昨天她換上手術服，擡着手進入手術室的場景。
宋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那樣自信鎮定的眼神，那樣冷靜堅持的神态。
除了當年那個她，真的沒有見過第二個女·人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
楊靖在手術完成後，就來他辦公室問她這個女醫生是誰。
他知道軍醫院那邊正在跟貴城醫院組織學術交流會，所以随口敷衍了楊靖。
楊靖信不信他不知道。
反正，昨天白笙笙的一切反應，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而手術最後的成功，也是對她身份最好的證明。
白笙笙一個被二院開除的實習生，不可能能做出這樣優秀的手術結果。
所以，最後完成這個手術的。
隻有她。
宋霜垂眼，看向身邊的女·人，眼神變得柔和了些許。
指尖也變得更加輕柔了。
……
二院的晨光初露。
楊靖帶着早起買的豆漿跟包子進入醫院。
路上瞧見徐茜，便随口打了個招呼：“早。”
“早，楊醫生。”
徐茜微笑了一下，看見她手上帶了兩份早餐，笑着問：“楊醫生怎麽帶了兩份早餐？”
“順便給宋醫生帶一份。”
徐茜有些愕然：“楊醫生不知道嗎？宋醫生下午才過來，他今天上午休班。”
“這樣啊，”楊靖的腳步停下了，想着自己多買的這份早餐自己也吃不了，便遞給了徐茜，“多買了一份，既然宋醫生不在，送你吃吧。”
徐茜跟楊靖也是老同事的關系，看見楊靖遞過來的早餐，徐茜也沒有客氣，伸手接了過來。
隻不過，接過來之後，便道：“楊醫生這會兒有空嗎？”
楊靖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道：“還早，待會兒才查房。”
“既然有空，我想跟楊醫生說兩句話。”
楊靖有點意外。
她跟徐茜之間是再普通不過的同事關系，徐茜平時跟他也沒有什麽話說，怎麽今天忽然就有話說了？
“來我診室說吧。”
楊靖讓徐茜跟他去辦公室說。
徐茜欣然應允，随着楊靖進了診室。
進了診室之後，楊靖便把買來的豆漿跟包子放在桌上，徐茜自然的坐在了楊靖對面實習醫生坐的位置上，道：“聽說昨天楊醫生有一台手術做了八個多小時。“
楊靖一聽，就知道徐茜問的是小野那台手術，笑了一下，答：“是啊。”
“真是辛苦了。”
徐茜道。
楊靖笑笑：“有什麽辛苦的，那孩子能安然無恙的活下來，我們就都放心了。”
“說起來，昨天那場大火真是吓人，”徐茜也看了新聞報道，知道火勢有多嚴重，不過，她最關心的不是火勢，而是昨天她見到的白笙笙。
“是挺吓人的，那個孩子傷的就很重，如果不是中途有……”
楊靖說到這裏，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一樣，打住了話頭，道：“總之，沒有造成更多的傷亡就很值得慶幸了。”
徐茜點點頭。
然後，吃了一口包子，狀似無意的開口：“昨天我在手術更衣室的附近看到一個讓我不敢相信的人。”
這麽一賣關子，楊靖果然有些好奇：“什麽人？”
“那位被我們醫院開除了的實習醫生，楊醫生還記得嗎？”
楊靖皺着眉，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徐茜說的是誰。
二院這麽大，實習醫生也不少，徐茜乍然之下這麽說，他還真不清楚徐茜說的到底是誰。
徐茜道：“楊醫生沒想起來是誰嗎？”
“沒有。”
楊靖搖搖頭，無奈的笑着道，“你知道，我身邊的幾個實習醫生都是男醫生，沒有女醫生，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是想不到你說的是誰。”
“這個人可出名了，”徐茜笑着捂了捂嘴，“而且，跟宋醫生關系匪淺。”
“宋霜？”
楊靖有點明白徐茜說的是誰了。
徐茜點點頭：“是。”
“你是說的，白笙笙？”
楊靖皺着眉毛，不确定的問徐茜。
徐茜點頭：“是，就是她。”
“你看見她了？”
楊靖覺得有些意外。
作爲早就被二院開除的實習醫生，白笙笙出現在二院做什麽？
而且，最讓人在意的是，她出現的地方還是手術更衣室的附近。
“是啊，我一開始還以爲自己是認錯人了，跟上去辨認了一下，才确定這人就是白笙笙，好奇怪啊，她又不是咱們醫院的醫生，怎麽會從更衣室裏出來？而且還是準備去做手術的專用更衣室裏。”
這麽一說，楊靖的心頭就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白笙笙會是昨天那個接替他成爲小野主刀醫生的女醫生嗎？
徐茜看着楊靖的臉色變了變，知道楊靖也在懷疑了。
就問：“楊醫生，您怎麽了？”
楊靖被徐茜喊道，馬上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事兒。”
他當然不會告訴徐茜他在懷疑什麽。
畢竟，這個女醫生不管如何，把那台手術成功的做完了。
如果不是有她，那台手術很可能會失敗。
可是，如果真的如同徐茜所說的那樣，昨天替代她出現在主刀醫生位置的女醫生是白笙笙，那事情可就太大了呀。
白笙笙連醫師資格證都沒有，更不是二院的醫生，她是怎麽出現在手術台上的？
是宋霜幫她上手術台的？
若是，那宋霜怎麽就肯定白笙笙有這個能力把手術完成？
而且，一個實習醫生能把那樣複雜的外科手術做的比他這個有經驗的老醫生做的都好，那也太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