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笙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便點點頭：“是我考慮不周。”
“現在立刻回家。”
宋霜不願意讓她繼續留在這裏。
顧白笙卻道：“肖容的情況需要人照顧。”
“但那個人是誰都行，就不能是你。”
“如果我說非我不可呢？”
顧白笙的态度有些堅持。
但是，這樣堅持的态度對宋霜來說，也有種挑釁的感覺。
“你到底爲什麽非要照顧他？”
宋霜眯眼，神情變得嚴肅而冰冷起來。
“因爲我今天救了他一命，要是不繼續做下去的話，我覺得我救的這條人命就沒有意義了。”
宋霜看她這樣說。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顧白笙。
那個時候，有個難度很大的外科手術顧白笙去做。
千辛萬苦做了那台手術，但是那個病人第二天還是因爲突發狀況死掉了。
她很傷心。
宋霜去安慰她的時候。
她哭着開口：“如果我繼續照顧她，她就不會死了，我可以随時看着他的狀态，一有不對，馬上就去做搶救。”
他安慰她：“你是個醫生，他是病人，你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時都陪護在她的身邊看着她的情況，能做到全天陪護的，除了護工就隻有她的家人。”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那個老太太。”
她哭的很大聲。
宋霜輕輕抱住她的肩膀：“你已經做了該做的，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好不容易做了那麽久的手術把她救回來，她卻因爲沒人看護半途死掉了，我覺得我救的這條人命沒有意義了，我的努力都白費了。”
她那時候經驗不是很多。
還沒能完全看透醫院裏随時都會有病人死掉的常态。
一點事情也會牽動到心弦。
有時候會哭。
後來，顧白笙就不會哭了。
生死見得太多，她也許是麻木了，也許是習慣了。
每次有病人去世，她隻是垂着眼睛，拉上口罩，繼續去做自己該做的下一件事。
而如今。
她所說的話，跟當年顧白笙所說的話，幾乎相同。
宋霜看着她，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顧白笙。
可是，她們又是那麽不相似。
她的目光堅定，清醒，沒有任何的雜念，明亮如星。
當年的顧白笙，哭着去哀悼那條人命的時候，脆弱，難過，卻又充滿了迷茫。
那個顧白笙需要安慰跟指引。
而她，不需要。
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随你吧。”
宋霜歎了口氣，仿佛拿她沒有辦法一樣，擡手輕輕揉了揉眉心。
顧白笙看他一副要被她氣死的樣子，也有些不忍。
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還沒吃晚飯，要去一起吃個晚飯嗎？”
宋霜擡眼，看向她，有點看不懂她。
顧白笙微微笑了一下：“我請你，就當做是我今晚不回家對你的補償。”
“不去。”
宋霜哪裏會被一頓飯就哄好了。
轉身就要走。
顧白笙卻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宋霜的手被抓住，眉頭擰了一下。
顧白笙看他：“真的不去？”
……
十分鍾後。
顧白笙跟宋霜坐在二院旁邊的面館裏，一人抱着一碗面開始吃。
宋霜瞧着她眯着眼睛吃飯的模樣，就皺了皺眉。
“你打算照顧他到什麽時候？”
雖然顧白笙要照顧肖容，他拗不過她。
不過，非親非故的，總要有個時間限制。
也不能照顧起來沒個完了。
顧白笙将面條咽下去，琢磨了一下：“等他安全吧，這次把他吓得不輕。”
“你能确定他什麽時候會安全？”
宋霜覺得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顧白笙手裏的筷子輕輕動了一下，思索：“肖家的家醜不能外揚，這次肖容差點被害死，肖家總不敢再明目張膽的找法子要他的命了，要是再這樣，肖家也丢不起這個人。”
“你不可能一直幫他算着，也不可能護着他一輩子。”
“那當然。”
顧白笙不否認。
“那你打算怎麽辦？”
宋霜雖然一個晚上沒有吃飯，但是看到顧白笙一直在操心肖容的事情，就覺得心裏不爽，連帶着肚子都不餓了。
“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
顧白笙回答完，就将自己碗裏的溏心蛋給宋霜夾過去：“這個很好吃，給你吃。”
宋霜看着顧白笙主動夾過來的雞蛋，縱使心裏有不爽的怒氣，但是看着這個雞蛋，還是有些發作不起來了。
她已經摻和進去了，能拿她怎麽辦？
隻能陪着她一起趟這個渾水了。
“我不記得你的履曆裏有熱心公益這一項。”
宋霜吃飯的時候，淡淡說了一句。
言語之間，開始在說她多管閑事。
顧白笙聽出來了，但是擡眼看了他一眼，卻當做沒有聽出來。
笑着道：“我也不記得宋醫生說過以後會喜歡我。”
宋霜眉峰一擰。
顧白笙正好擡頭看他。
兩個人視線對上。
不知道爲什麽，宋霜就看着她晶亮帶笑的眸子怔了一下。
那樣漂亮的一雙眼睛，就像是能夠穿透時光一樣。
每次她看見她這樣明亮的神色，都覺得心底一震。
他緩緩松開皺起的眉，低頭繼續去吃自己的面，沒有再跟她鬥嘴。
而顧白笙卻覺得有些奇怪。
以往的時候，宋霜這個毒舌可是一句話都不會讓白笙笙的。
怎麽如今就這麽好心，沒有跟她鬥嘴？
“肖家這兩天一定會來看肖容的，你到時候最好不要跟肖家吵起來，不然他們很有理由把肖容帶走。”
宋霜在快吃晚飯的時候，提醒了顧白笙一句。
顧白笙聽到，馬上笑了一下：“好。”
宋霜看了看她，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他們吃完飯之後，就一起往醫院走。
巧的是今晚宋霜值夜。
顧白笙不回家，他也不回家。
兩個人溜達着就往醫院到了醫院旁邊的小廣場。
小廣場上已經快沒人了。
不過，遠遠的，還能看見一個纖瘦的女孩在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學輪滑。
小男孩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姐，你什麽時候帶我回家啊？”
“再等個七八天吧，等這個月的工資發了，我就去接你，咱們姐弟一起回去。”
“可是咱們家都沒人了，我們回家做什麽呢？”
“雖然沒有人，但是老宅子還在啊，姐姐用錢給你蓋個新房子，然後給你長大了娶媳婦兒用，還不好？”
“好，也給姐姐找老公用。”
“哈哈哈，小機靈鬼。”
女孩子刮了小男孩的鼻子一下。
小男孩的眼睛望着姐姐，笑的很開心。
顧白笙瞧見，不知怎麽的，也被感染了一樣，微微笑了，跟身邊的宋霜道：“你看那個孩子，是不是很可愛？”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深埋在心裏的喪子之痛作祟。
她看到小孩子，總是格外的喜歡。
如果當初她的孩子沒死，今年也有七歲了。
就跟這個孩子一般大。
小廣場上的人不多。
那姐弟倆說着話，就擡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小男孩馬上就叫了起來：“白老師？！”
顧白笙被喊到。
訝異極了。
宋霜看到顧白笙的表情，也反映了過來：“你學院裏的孩子？”
“是啊，真是巧，一天之内遇到兩次了，”顧白笙想起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一次，就笑起來，一邊朝那邊走，一邊道，“我記得有人說過，一天之内遇到三次的陌生男女就會相戀。”
宋霜覺得她很幼稚：“你那是小說看多了。”
顧白笙不否認，笑着朝小野走了過去。
“白老師，又遇見了你了，”小野扶着姐姐的手，笑的眼睛都彎彎的。
“是啊，真巧啊，小野。”
顧白笙微微彎腰，擡手，揉了揉小野的腦袋。
小野有點害羞的看着顧白笙，目光觸到身後的宋霜的時候，有驚訝的張了張嘴巴：“這位好看的大哥哥是老師的男朋友嗎？”
顧白笙被問到。
回頭笑着看了宋霜一眼，跟小野糾正：“是老師的丈夫哦。”
“哇，老是這麽漂亮，老師的老公也好帥，跟明星一樣，老師你真幸福。”
小野這張嘴叭叭的，說出來的話還挺讨喜的。
就算宋霜一開始的臉色很冷淡，聽到小野跟顧白笙的話，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顧白笙回答了小野的問題，就把目光放在了小野身邊的女孩子身上，跟她笑着打招呼：“你好，白天的時候走的着急，都沒有跟你好好打個招呼。”
小野的姐姐在看到宋霜之後，眼神就變得局促緊張了許多。
如今聽到顧白笙跟自己說話，也有些緊張的開口說話：“我……我是小野的姐姐。”
“張小姐你好。”
顧白笙跟她笑着問好。
張甜甜馬上局促道：“白老師叫我甜甜就好了。”
說話的時候，張甜甜難以忽視的偷偷看了宋霜一眼。
心裏滿是羨慕。
這位白老師長得這麽漂亮，老公也是個大帥哥。
真是令人羨慕的夫妻。
“小野過幾天要從學校離開嗎？”
顧白笙想起剛才聽到的他們姐弟之間的對話，就問小野。
小野笑了笑，滿眼開心的握着姐姐的手，目光也轉到了姐姐的臉上。
姐弟兩個相視而笑。
張甜甜回答：“我父母去世之後，我們姐弟就沒有什麽親人了，那時候小野還小，我帶着他沒法打工換我爸生病的時候欠下的債，我就把他放到學院裏去了，現在家裏的債已經還完了，我也有點積蓄，想要把他接回老家去念書。”
“你也要回老家去工作嗎？”
顧白笙問她。
張甜甜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