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容點點頭。
忽然像是被十萬個爲什麽附體了的孩子一樣,又寫:‘夫妻之間爲什麽要生小孩?’
“因爲相愛。”這句話,顧白笙脫口而出,沒有經過半分的思考。
‘生下來的小孩會被父母讨厭嗎?’
“當然不會,”顧白笙沒有多想,就回答,“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每一個母親跟父親都會把這個孩子當做是世界上最好的寶貝來疼愛的。”
肖容看着顧白笙溫柔的面容,忽然垂了垂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左腿。
而顧白笙看着肖容落寞難過的垂下眼睛,也忽的意識了過來。
自己說的這些話,對被父母讨厭的肖容來說,都是極大的傷害跟刺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肖容。”顧白笙忙苦澀的道歉。
肖容擡起眼睛來,眼睛有些發紅,手指卻還在比劃:‘沒事。’
“對不起……”顧白笙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麽要說這麽多。
肖容看着他懊悔的神情,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問:‘你願意聽我講我的父母嗎?’
顧白笙驚訝的看着他。
肖容感受到了她的驚訝,又在本子上寫:‘我對父母的記憶很模糊了,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了……’
顧白笙不覺得意外。
肖容是在十四年前被送到這家教育學院的。
他的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厭惡他,十幾年來不見他一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是一個幾乎被肖家當做累贅一樣抛棄的人。
‘我母親他不喜歡我,“肖容的字寫得有些潦草,但是‘母親’這兩個字,卻寫得尤其端正,他皺着眉,仿佛在努力回憶,‘我從小時候記事開始,母親就說我是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野種。’
顧白笙一怔。
野種?
哪裏會有母親這樣說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從來不會在我父親的面前說這些話,在父親的面前,她對我不理不睬。’
顧白笙其實不想讓肖容去回憶這些讓他傷心的事情。
但是,如果肖容需要傾訴的話,她願意聽他說這些。
‘我七歲的時候,她開始生病,變的喜怒無常,經常打罵我,罵我的話也變本加厲,開始咒我快點去死。’
顧白笙搖搖頭,心弦都被揪緊了,很難想想一個母親會對孩子說這樣惡毒的話。
她身爲母親的時候,簡直想把全世界都給她的兒子。
可是,那個孩子卻還是被奪走了。
‘她開始酗酒,有一次喝醉了,把我從樓梯上推了下來,樓梯很高,我被推下來之後,頭磕在台階上,暈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我就不會說話了。’
他無奈的停頓了一下,有些傷心的繼續寫道;‘我出院的時候,下病床,發現我的左腿,怎麽都不能正常的走路,他們才告訴我,我的腿斷了之後再愈合,也很難恢複正常,以後都是一個瘸腿的人了。’
肖容這樣說,顧白笙仿佛能夠透過他眼中的哀傷,看見他往日那些通過的遭遇一樣。
心裏隐隐的泛疼。
“以後會好的。”
‘?’
他在本子上寫了個問号。
顧白笙輕輕伸手,抱了抱他的肩膀。
溫柔的開口:“你以後有我這個朋友啊,我會保護你的。”
肖容感受着顧白笙這個禮貌的擁抱,微微側頭,臉頰幾乎要蹭到她溫軟的黑發上。
她的長發缱绻溫柔的伏在肩上,明明是很嬌小的一個身體,但是這個擁抱裏,卻有着讓人心裏發熱的力量跟溫度。
肖容的眼睛怔怔看着她。
眼中脆弱哀傷的神色,忽的變了變。
有些驚訝,有些懷疑,也有些莫名妥協的複雜情緒。
……
顧白笙下午給肖容的傷口換了藥之後,聽說有個學生在操場崴到了腳。
就跟着前來叫她的學生去操場看那個受傷的學生。
受傷的學生是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
疼的捂着腳腕坐在地上起不來。
顧白笙走過去,剛蹲下,就感覺身後有人往他的背上摁了一下。
她扭頭去看。
好幾個學生都往好奇的看着她,神色怪怪的。
其中一個,還在憋着笑。
這幾個學生看起來都很健康,不聾不瞎,身上也沒有明顯的殘疾。
顧白笙懷疑可能是智力殘疾的學生。
也沒有計較,繼續給那個疼的要哭出來的小女孩看腳腕。
小女孩的大眼睛看着她,小聲的問:“姐姐是學校新來的老師嗎?”
“是,”顧白笙回答,“我是學校新來的校醫,以後你們受傷生病,都歸我給你們治療。”
剛說完,身後忽然有人摸了她的屁股一下。
顧白笙的眉毛一動,轉過頭去。
又是那幾個十二三歲的男學生。
其中一個男學生,還沖她嘿嘿嘿傻笑了兩聲。
顧白笙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
轉過頭繼續看那個小女孩:“我幫你揉一下,你看能不能站起來。”
小女孩點點頭。
她上手給那個小女孩揉腳腕。
揉了兩下,就感覺屁股又被摸了一下。
她吸了口氣,忍無可忍的轉過頭:“是誰?”
那幾個男學生看她生氣了,也不敢鬧了,一哄而散。
顧白笙無奈的搖了搖頭。
轉頭看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看着她背上的衣服,有些難過的開口:“老師,你的衣服髒了……”
“衣服……”
顧白笙奇怪的扭頭,想要看看身後的衣服。
小女孩皺着眉毛,指了指她的背後:“是泥……”
顧白笙伸手,努力摸了後背的衣服一下。
果然,抽回手一看,是一把黃泥。
看起來像是學院花壇裏的泥巴。
昨晚剛下了雪,中午雪化了,花壇裏的泥巴是挺好抹的。
她心裏有點生氣,但是又拿這群孩子沒有辦法。
隻好彎腰扶着小女孩站起來:“你的腳我已經給你揉過了,之後我會讓楚秦老師給你冰敷的,我現在讓他過來背你回教室。”
小女孩點點頭。
顧白笙給楚秦打了電話。
楚秦很快就過來了。
他看見顧白笙衣服上的泥,馬上皺了一下眉毛:“那群小兔崽子又戲弄你了?”
顧白笙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歡迎方式有點特别呢。”
她才上班沒幾天,這群小崽子就這麽招呼她,還真是挺特别的。
楚秦很生氣:“是哪幾個孩子,你告訴我,我讓他們班主任罰他。”
“不用了,我也記不太清,下次我自己會注意的。”
顧白笙不打算再計較,指着身邊扶着的小女孩道:“麻煩楚老師送她回教室把,我衣服有點濕了,想回去換一件。”
“你快去吧,這些孩子就是不懂事,本來能有個校醫過來就很好了,偏偏他們還老是整人家。”
楚秦說起來也是氣這些孩子不懂事。
顧白笙搖搖頭:“沒事兒,我不生氣,小孩子嘛,調皮很正常的。”
說完,她摸了摸那個受傷小女孩的頭,又囑咐:“她的腳扭傷了,需要冰敷一下。”
“好,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她的。”
顧白笙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去換衣服。”
“好,快去吧。”
顧白笙跟楚秦說好了,這才趕回去換衣服。
顧白笙回到醫務室,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下班。
這衣服上面的泥巴混着血水,濕透了衣服就冰的背上難受。
肖容好像睡着了。
她就找了個帶隔簾的房間,輕手輕腳的把衣服脫了,然後将臨時衣櫃裏的毛衣拿出來,然後換上。
這個是她之前來上班的時候放在這兒的。
本來是爲了防止在給學生治療的時候沾上血替換的,想不到,現在還真用上了。
她換完衣服之後,就将隔簾輕輕的拉開。
一擡眼,忽然看見肖容的那個床尾前隔簾閃了一下。
她皺眉:“肖容你醒了嗎?”
肖容不會說話,自然沒有聲音。
她就走過去,輕輕拉了拉隔簾,看床上躺着的笑容。
肖容背對着他,似乎是睡熟了,呼吸十分均勻。
顧白笙看他正在睡覺,也沒有進去确認她是否睡着,就悄悄把隔簾給拉上了。
肖容的腿是瘸的,走路的時候都會發出動靜來。
剛才她換衣服的時候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這個醫務室裏除了自己跟肖容也沒有别人。
隔簾動許是被風吹得吧。
她整了整衣服,順手把開了縫隙的窗戶給關上。
然後才去醫務室的外間去泡茶看書等下班。
而病床上側卧而眠的肖容在聽見顧白笙離開房間之後,輕輕吸了口氣。
閉上了剛才睜開的眼睛。
然後,把臉往被子裏面縮了縮。
緊繃的身體這才一點點的放松了下來。
顧白笙手上的書看了兩頁。
就有宋霜的短信進了手機。
宋霜說話一如既往的簡單——
‘我來接你下班。’
顧白笙看了看時間,距離下班還早得很。
她居然就已經提前通知她準備了。
看來對于今晚跟曲曉波一起吃飯,宋霜着實是有點重視呢。
就是不知道曲曉波這麽反常的找宋霜一起吃飯做什麽。
明明之前聚餐,曲曉波都不會刻意強調讓宋霜也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