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感覺到，不悅的斜了她一眼。
顧白笙嘴角一動，馬上把那放肆的目光給收了回來。
而與此同時，房門被輕輕推了一下，一個清冷不悅的女聲高高在上的傳了過來：“你女兒已經死了，你還要用那件事逼我兒子孝順你多久呢？”
這話一出。
病房内的三人齊齊一怔，都面色各異的朝着門口說話的聲音看了過去。
隻見病房門口，林鳳雅不知何時已經到了。
也沒人知道她在門外已經聽了多久。
隻能隐約看見，林鳳雅身後的傭人提着一個精緻的三層小食盒，正畢恭畢敬的低頭跟在林鳳雅這位貴夫人的身邊。
林鳳雅還是穿着她最喜歡的改良旗袍，身上披了一條很漂亮的羊絨流蘇披肩。
貴态十足的冷冷盯着房間内的胡慧。
胡慧看見林鳳雅，臉上神色變化不是很大，不過，顧白笙看出來，母親的目光裏有些冰冷。
顯然，這兩位親家相見，并不能其樂融融的相處。
早在七年前宋霜堅持要娶顧白笙過門的時候，宋家對這位親家的态度就是冷冷淡淡的。
顧白笙跟宋霜婚後，兩家除非必要，也絕不相見。
普通老百姓跟上流豪門之間的婚姻，總有種小老百姓高攀了的感覺。
而胡慧對于女兒嫁給宋霜，卻從未有過高攀了對方的感覺。
相反，她打從心裏厭惡這個上流豪門。
對宋霜這個金龜婿的态度也是能不見就不見。
兩家互相看不上，咋一見面，必然是火藥味兒十足。
林鳳雅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胡慧則是拿她當個擺設一樣，連看一眼都覺得費事，更别說是去讨好這個豪門親家。
顧白笙忽然有點緊張。
怕這位親媽跟婆婆當場唇槍舌劍撕起來。
不過，怕什麽來什麽。
胡慧也不是好惹的，林鳳雅那樣一句傷口上撒鹽的話，她不可能不反擊。
“我從來沒有逼你兒子孝順我，是你兒子自己心裏有愧，才會孝順我。”
宋霜聞言，并沒有反駁。
顧白笙就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麽事，讓宋霜這樣的人能對胡慧心裏有愧？
難道是顧白笙死在地震裏的事情？
不能啊，顧白笙的死跟宋霜沒關系啊。
林鳳雅的臉色有點難看：“何必拿着當年的事情咄咄逼人，我兒子對你女兒也已經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胡慧冷冷看着林鳳雅的臉，覺得好笑極了，“如果不是他，我女兒會死嗎？我女兒這輩子會被害成這個樣子嗎？”
胡慧的語調十分尖銳，仿佛有積了多年的舊怨瞬間爆發了出來一樣，狠狠的瞪着林鳳雅：“你兒子是個矜貴少爺，我女兒不是嗎？他憑什麽對我女兒……”
“好了，别說了！”林鳳雅仿佛被胡慧捏住了命脈，氣急敗壞的出聲打斷胡慧的話，生怕胡慧接下來的話會把宋家的臉面全給撕個粉碎一樣，有種難掩的心虛。
胡慧看白笙笙在身邊，抿唇壓住了呼之欲出的話。
林鳳雅擡手，扶了扶抽痛的太陽穴，對着身後的傭人道：“非嫂，給霜兒把早飯放下，然後去醫院外頭等我。”
那個傭人聞言，走進病房把食盒放下了。
林鳳雅則是緩了口氣，對着胡慧道：“我們出去說。”
顧白笙看出來了，這兩個人之間。
不，或者說宋家跟顧家之間，其實是有顧白笙本人不知道的事情深深的糾纏着彼此的。
宋霜對顧白笙有愧。
這個愧，讓整個宋家都拿不出底氣理直氣壯的面對胡慧。
因此，胡慧才會對宋家這樣的名流高門如此的唾棄跟不屑。
而宋霜因爲這件事，對胡慧的孝順跟尊重也全是補償一樣的對待。
胡慧宋霜這個女婿，維持着表面的平和，但是實際上，她很可能是怨恨宋霜，甚至憎惡他的。
從剛才胡慧跟林鳳雅之間争吵的那幾句就能看的出來。
她身爲胡慧的親生女兒，很明白母親的性格。
母親不會平白無故去如此深重的厭惡怨恨一個人，更何況是宋霜這樣進退有度，優秀穩重的人。
她還記得在念書的時候，她過年陪母親逛街，在街上與見宋霜，宋霜跟她們主動打招呼。
母親事後還表現出了對宋霜的喜愛，并且暗指很希望她以後嫁給這樣的男孩子。
但是，後來她懷孕，真的嫁給了宋霜。
母親并沒有表現出對這個女婿多大的喜愛來。
隻是維持着表面的和睦罷了。
她那時候以爲母親隻是因爲她讓宋霜喜當爹了，所以跟宋霜之間很尴尬才這樣刻意疏遠。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的。
她很好奇這不能擺在明面上說的話是什麽，所以在胡慧答應了跟林鳳雅出去談談之後，就想跟出去偷聽一下。
畢竟是關于自己的事情，她實在是好奇的心癢癢。
但是，剛想偷溜出去，宋霜那邊就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樣，開口：“你幫我把早飯從食盒裏拿出來。”
“……啊？”她反應過來，才挪過去給他拿早點，“哦。”
食盒有三層，放的是北城的特色早點。
第一層是一個老北城棗糕，一個H城的開胃小鹹菜。
這個小鹹菜是宋霜喜歡吃的，還是顧白笙當年懷孕的時候的早點開胃菜，每次她懷着身孕早飯沒胃口，宋霜就會自己先吃兩口開胃菜，然後哄她嘗嘗。
久而久之的，不知道怎麽搞的，宋霜居然也喜歡吃了。
第二層是兩個蒸包，一個油條。
第三層則是一碗新鮮手磨的熱豆漿。
顧白笙也沒吃早點，把食盒裏的東西一邊往外端，一邊在心裏感歎。
宋家果然不承認她這個撿漏的兒媳婦兒，早點都隻準備了一個人的。
完全沒有考慮她這個守夜照顧宋霜的新媳婦兒。
“這個看起來挺好吃的，你快吃吧，我出去一下。”
顧白笙把早點端出來，給宋霜放在病床配套的小桌上。
宋霜看了一眼顧白笙，皺了皺眉。
顧白笙以爲他又要嫌棄自己。
卻不了，宋霜居然道：“我看你買了白粥，把那個拿給我吧，這個我吃不下。”
“吃不下？”顧白笙簡直快笑出來了：“那我們換一下吧，你吃白粥我吃這個。”
說着，她的肚子還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一聲。
宋霜嫌棄的撇她一眼，懶得看她了。
顧白笙把買來的白粥給宋霜放在面前，然後拿起一個包子，剛要吃，就想到了什麽一樣，把包子掰開，将裏面的肉丸放在自己的小碟子裏，然後給宋霜半個包子皮，又撥了一半小鹹菜給宋霜：“你還是稍微吃點吧，不然待會兒你媽回來看見早點都被我吃了，又要罵我了。”
“不會。”宋霜冷冷淡淡的回答。
顧白笙沒有理他的回答，把小鹹菜放到嘴巴裏，就着包子吃，食物的美味，讓她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而宋霜看着她夾起小鹹菜吃的樣子，垂了垂眼睫。
病房外。
胡慧跟林鳳雅面對面看着對方。
林鳳雅手指攥着另一隻手的手指，眼神有些敗倒的倉促：“七年前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難道一個人一輩子犯一次錯，就要被拿着捏一輩子的嗎？”
“難道不應該捏他一輩子嗎？”
胡慧眼神如刀，狠狠的看着林鳳雅：“我女兒嫁給你兒子，所有人都說她是攀高枝入了豪門，我們高攀了你，你以爲我女兒稀罕你們這個豪門？你以爲我老顧家稀罕你這個北城首富？”
林鳳雅被胡慧罵的臉色有點泛白。
胡慧吸了口氣，盡量控制着怨恨到幾乎失控的語氣：“你兒子毀了我女兒一輩子，我女兒這幾年沒有一天日子是過得舒心的，如果不是你兒子，我女兒不用留下那個孩子，也不用跟你兒子結這個婚。”
“可是，你女兒不嫁給我兒子，當初也是要堅持生下這個孩子的，她做個單親媽媽，現在能幸福到哪裏去？”
“她做個單親媽媽，雖然會很辛苦，但起碼我外孫不會死，你别忘了，我外孫是怎麽死的？”
胡慧的每一句話，都能要林鳳雅的命一樣，句句都說在林鳳雅最心虛不能反駁的地方。
林鳳雅一向從容的面色也繃不住了。
“那……那個孩子，我也不希望他死的啊……”
“所以，你們宋家，欠了我們老顧家兩條人命。”
胡慧的肩背挺得筆直，在林鳳雅的面前，不止沒有顯現出絲毫的弱勢。
甚至比林鳳雅的颀長還要更強更逼人。
林鳳雅的身體有些發抖：“那也是我們家的人命啊……”
“我不想一直拿着以前的舊事說你兒子，但是前提是，你們家不要再出手去幹預他現在的婚姻生活。”
林鳳雅一怔，擡起頭看向胡慧：“他現在的婚姻生活？”
“你兒子娶了白小姐，雖然又是個背景平平的普通女人，但你們最好别像是害我女兒一樣再耍當初的花招，不然我不會讓你兒子好過。”
林鳳雅的眉毛倏然擰緊。
胡慧懶得繼續跟她再說下去，轉身便離開了兩個人談話的地方。
林鳳雅瞧着胡慧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珠。
這個白笙笙，又跟胡慧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