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昇看見是他,眼裏的防備退去,整個人卸了力又躺回去。
“你醒了。”
甯樂斯見他眼神清明,松了一口氣。
“我正好有事和你說。”
餘昇點點頭,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能省就省。
甯樂斯知道餘昇清醒的時候少,也不過多廢話,連忙抓緊時間向他說起了這兩天發生的事。
兩人相遇以來基本就一直在逃難,默契十足。
許多事甯樂斯都是一句帶過,其中驚險不必說,餘昇都懂。
甯樂斯說到找了沈容澈幫忙倒是讓餘昇心情有些複雜,但也沒多想,畢竟……大家現在可是有共同的“敵人”了。
“你的毒或許能解。”
餘昇有些訝異,但也在意料之中。
“幾成把握?”
“七成。我現在還不确定能不能說服那個人幫你解毒,但我猜不會太難,隻要讓我見她一面。”
原來,剛才甯樂斯躲在巷子裏看見的那個女人,也就是陳大夫人,她就是甯樂斯要找的“解毒人”。
陳大夫人據說是著名醫藥世家——劉家的後代,劉家世世代代從醫,雖不說到處救死扶傷,但名聲極好,從祖上傳下來的醫藥典籍還在東南亞一代流傳廣泛。
劉家這一代隻生了陳大夫人這一個女兒,據說劉家的醫術傳女不傳男,陳大夫人的哥哥就對醫術一竅不通,所以成了個商人。
到了這一代,劉家隻有陳大夫人得了醫術這一傳承。
但若僅僅隻是如此,或許不會讓甯樂斯費盡心思找人,更讓他在意的還有别的。
他從特殊情報處得知,這個女人還懂毒。
無論是蠱毒還是藥毒陳大夫人都有涉獵,更值得玩味的是,在她入獄之前,她從未用過毒。
會毒的人也多,但是既會醫,又會毒,身世也離奇的少之又少。
甯樂斯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這個女人押對了。
“陳家大夫人,她是東南這邊一個隐秘的醫藥世家後人,她的祖輩可都是有着‘神醫’之稱的,她會用毒,解毒也不在話下。”
得到這消息還頗費一番功夫,畢竟二人一直在躲躲藏藏,但是甯樂斯是什麽人?隻要有心想打聽消息,就都難不倒他。
“因爲一些事,這女人去做了牢,我讓沈容澈托人把她從監獄弄了出來,現在她回宅子了。”
餘昇有氣無力地問:“她、她會幫忙嗎?”
“隻要有所求。待會兒我讓人去打聽一下她現在的情況。剛才稍微看了眼,她的處境不太樂觀,坐過牢,回家肯定不受待見。爲什麽坐牢,也值得探究。”
甯樂斯語氣充滿自信。
強打起精神聽甯樂斯說話,餘昇感覺自己馬上又要不清醒了。
見餘昇眼神開始迷糊起來,甯樂斯也不多話了,他囑咐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想辦法去見她,你一定會好的。你好了,餘易生那小家夥說不定也能治好。”
聽到小易的名字,餘昇罕見的從迷糊裏晃過神來。
“你你說什麽?小、易?”
“對,小易,他不是生病。他和你一樣,是中了毒。”
甯樂斯幾近于笃定的口氣,讓餘昇心裏浮起一絲喜意,還想問得具體些,卻是扛不住中毒帶來的困意,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
另一邊,陳家大宅。
女人跪在大堂中,周圍的小厮們指指點點,她的那些“好妹妹們”嗑着瓜子,不知說到什麽,“咯咯”笑着,聲音刺耳極了。
女人眯了眯眼,她許久沒看到這麽生動的景象了。
堂上的陳母嘴唇一動一動的,她說着什麽女人沒仔細聽。
她隻是在這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惬意中想起了許多事。
那時她還年輕,稚嫩又光滑的小臉蛋還沒有飽經風霜。
玉樹臨風的男人牽着她,他們漫步在深山老林裏,一起去采藥。
他溫柔的喚她:“芬兒,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一轉眼,她眼裏又是另一番情景。
“芬兒,算我求你。”
“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後一次,芬兒,幫幫我。”
“芬兒,我一定會帶你走。”
這一回男人的面孔在她眼裏模糊至極,甚至想起他的聲音都讓自己感到刺骨的冷。
再一轉眼,她出嫁了,穿着不倫不類的喜服,眼前是陳天那臭氣熏天的大黃牙……
女人再不願想,慢悠悠的回過神。
大堂上不知不覺人已經退去,還剩陳天那老母親,眼神犀利的看着她:“既然死了,爲什麽還要回來丢我們陳家的臉?”
這一回女人沒再不管不顧,她看似恭敬的回道:“爲了孝敬母親您。”
“孝敬?你不氣死我就是好的了。劉芬啊劉芬,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你恨我和我兒還來不及,更别提孝敬了。”
陳母暗自打量了女人一眼,心下不屑,又帶着些不願承認的警惕。
“母親,我不恨您。我知道,要是沒有您,我哪隻是坐牢,恐怕早就死了。”女人有些殷切的道。
陳母驚訝:“哦?”
女人娓娓道來:“那時候若不是您求着讓我坐牢,恐怕這個家也散了,家散了,我們全家都得…死。”
陳母仔細想她說的話,似是挑不出錯來,心裏有些受用,“哼”了一聲。
知道她雖然讨厭自己,但也不那麽防備了,女人更加低眉順眼,擺出一副任她磋磨的樣子。
“腳疼了,給我端碗水來。”
陳母越發滿意,閉上眼吩咐道。
身旁伺候的媽媽們沒動,女人趕緊起身下去端了盆熱水。
起身的時候身子晃了晃,險些沒站穩。
她端了水,跪到陳母身邊。
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女人脫下陳母的鞋襪,把她的腳放進水桶裏,慢慢按摩着。
陳母享受着她的按摩,慢慢地打起了呼。
她亂糟糟的頭發還沒整理,遮住了她的雙眼,沒人看得清她的神色。
……
半夜。
看着眼前收拾了一番的陳大夫人,甯樂斯難得有些驚奇。
之前在巷子裏隔得遠,隻能看見這女人一身破破爛爛,連頭發都是亂糟糟的,沒想到隻随便換了身幹淨衣服,整個人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