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馬蹄聲,陸羽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棗紅色的矮腳馬上,馱着兩個大麻袋,鼓囊囊的,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
馬背上坐着一個年齡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
小夥子眉眼端正,皮膚黝黑,短短的頭發被風吹得參差不齊。
他身上穿着一件縫制的牛皮袍子。
腰間别着馬刀,脖子上挂着一串色彩鮮豔的佛珠。
頂端的九眼天珠,垂在胸口,一動也不動。
矮腳馬腳程飛快,是雪區盛産的良駒,轉眼便到了身前。
當年,滇人因民間使役,軍隊征戰需要大量的騾馬,于是便用普洱茶與藏人互市,在橫斷山區的高山深谷間形成了舉世聞名的茶馬古道。
這種矮腳馬,比尋常的利川馬蒙古馬要小得多的多,十分的短小精悍。
小夥子下馬後,神色有點慌張,跑到族長格勒葉的身前,用藏語問道:“阿爸,我們的牛羊怎麽都跑了?發生了什麽?”
“多吉……”格勒葉訓斥了他一句,轉而看向陸羽。
不過,未等他說完,多吉卻是氣勢洶洶地沖着陸羽道:“你是誰?”
陸羽萬萬沒想到,這小夥子居然說的是普通話。
于是,他立刻說:“你好!我叫陸羽,是一名極限運動員,也是一名主播,哦,就是做電視節目的。我到這來純屬意外,但我不是壞人,撞毀了你們的牧場,是無意爲之,真的很抱歉!”
多吉一刻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一下陸羽,右手一直緊握馬刀的刀柄。
見狀,陸羽急忙解釋:“小夥子,别誤會。我真的不是壞人,隻是無意冒犯。因爲語言不通,我跟他們無法有效溝通,希望你能把我的意思傳達給他們……”
多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從哪來?”
“我來自江南市。”
“江南?”
“嗯,對。”
江南在哪,他不知道。
但這個眼前人的穿着,真的很怪異。
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并沒有惡意。
身上光秃秃的,沒有攜帶武器。
琢磨片刻,多吉把陸羽的話,轉達給了自己的父親。
格勒葉雖在頻頻點頭,可看起來似乎還是有點不信。
過了一會兒,多吉又問:“天上飛的那是什麽?”
陸羽淡然一笑:“是無人機,一種攝影設備。”
“無人機?”
多吉呢喃着,盯着盤旋的無人機,咽了下口水:“阿爸說你是從天上來的……你到底是誰?”
說話的時候,他明顯虛了。
早就沒了剛才的氣勢。
未知的恐懼與認知的沖擊,完全讓他亂了陣腳。
但陸羽卻是不緊不慢,指了指自己的身後降落傘,解釋道:“哦,是降落傘,聽說過跳傘運動嗎?”
衆藏民一頭霧水,似乎不太理解陸羽所說的跳傘是什麽。
這些人世代遊牧,一直以來都是生活在無人區,自給自足,很少接觸外界。
就連一些尋常事物都鮮有聽聞,更别說新奇的極限運動了。
不過,陸羽接下來的話,卻是令多吉大吃一驚,渾身都爲之一顫,連向後退了數步!
“昨天,我從珠峰腳下出發,耗時二十多個小時,登山了珠峰峰頂,然後從上面跳下來。别緊張,我帶了降落傘,身在空中的時候,降落傘可以拖住我,讓我平穩落地。我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所謂的神,我隻是個普通人。”
多吉看了看陸羽身後的巨大傘蓋,還有他的裝扮,把他的話翻譯給了族人:“他爬上了神山!”
轟!
不聽不知道,一聽真的吓一跳!
一語落定後,四周圍的藏民們,驚恐萬張,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在他們心裏,珠峰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神聖存在,更是神靈的化身!
沒有人可以登上去!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轉念又一想,如果是這樣的話,剛才的那一幕又怎麽解釋?
難道這個家夥,真的是從珠峰上跳下來的?
“他到底是誰?”
“他居然登上了神山……”
“神靈會怪罪我們的!”
“他是怎麽做到的……”
“要有大災難了!”
站在人群前,無數驚恐的目光,在陸羽的身上飄過,所有人都像看着魔鬼一樣瞧着他。
見形勢愈演愈烈,陸羽急忙沖着多吉道:“喂!喂!喂!聽着,我絕不是有意冒犯,請你們諒解,我知道它在你們心中的地位,但我隻是個登山者,我隻想讓更多人給予它關注,因爲它就在那兒!我絕沒有亵渎它的惡意。”
多吉猶豫着,但還是把陸羽的話給大家夥翻譯了一遍。
很快,陸羽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趁熱打鐵,向大家敞開心扉。
尊重信仰,誠懇道歉,又拿出了自己的證件,着實費了一番口舌,才讓緊張的關系得到緩解。
這個世界與前世可不同。
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很多與世隔絕的虔誠信衆還是比較缺乏認知的,所以決不能固執。
不然,事情很可能鬧得無法收場。
溝通得差不多了,藏民們也不再追究,開始在族長的帶領下起身尋找牛羊。
見狀,陸羽這才松了一口氣,連連道謝。
又向多吉讨了口水喝,與他聊了聊。
通過聊天陸羽得知,多吉的普通話是跟他一個遠嫁的姐姐學的。
他們這一大家子,世世代代都在藏南牧區附近活動,過着很原始的生活。
放牧,打獵,幾乎不怎麽聯系外界,一直都是自給自足,走到哪住到哪。
商易活動也很少,大都是以物換物。
今天,他之所以不在,是奉了他爸爸的命令,騎馬去到附近的甘木爾,用牛肉換了過冬用的茶葉。
“謝謝。”
坐在氈房外,陸羽喝了一碗滾燙的酥油茶,向多吉道了謝。
茶的味道很濃。
略鹹。
但喝下去卻又很舒服。
下一秒,多吉似乎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問:“你真的爬上了女神峰?”
陸羽笑着點了點頭,将無人機上尚未剪輯好的視頻拿給他看。
可能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麽接觸過高端的電子産品。
盯着上面記錄的影像,多吉的神色一直都很複雜。
既興奮又害怕。
不輸給任何表情包,讓直播間内的觀衆們連連捧腹,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族人們終于找回了牛羊,并重新修好了栅欄。
在多吉的幫助下,他們再看陸羽時也就沒了先前的戒備了,似乎已經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文明的來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