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她的罪行呢?”
老法官微微回憶了下,便說道:“碧翠絲.泰勒是布朗特女士收養的一名戰争遺孤,按理說…這應該是一樁美談。
然而,布朗特女士由于早年的經曆,使她變得十分尖酸、刻薄,尤其是在對待他人的問題上。
你能想象得到嗎?布朗特女士竟用古闆的教條,與自己病态的方式,去管教一名花季少女——要求她像修女一樣得體、純潔、自愛。
對于渴望愛情的花季少女而言,這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伊戚已經猜到了,即将發生的狗血劇情,所以翻了翻無趣的白眼:“因此,碧翠絲就像叛逆的孩子一般,背叛了布蘭特女士?”
“是的!”老法官點點頭,平靜的說:“當碧翠絲.泰勒發現自己的錯誤時,卻也爲時已晚了,因爲她懷孕了。
當這可憐的孩子向布朗特女士尋求原諒時,布朗特女士非但沒有去原諒她,還冷血、刻薄地向他人宣告着碧翠絲的不潔與放蕩。
這種诋毀,讓碧翠絲連容身之地都失去了,所以她選擇了卧軌,一屍兩命……”
伊戚能聽出老法官言語間的唏噓,同時也對布朗特女士這種人深惡痛絕,可惜…這種人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最多就是受到些不痛不癢的譴責。
“接下來的事情,就像你猜測的那樣,我和醫生合謀詐死,然後試圖驅使隆巴頓槍殺你。”老法官頓了頓,問道:“那麽…伊戚先生,你現在準備怎麽做呢?将我交給警察?”
“将你交給警察?”伊戚又翻了翻無趣的白眼,說:“我說過,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才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呢!
何況你已經病入膏肓,即便将你交給了警察,說不定…他們也會出于人道主義,讓你安度所剩不多的晚年呢!”
“我确實想過這個問題,但這隻是最壞的結果!”老法官突然展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并從口袋中取出一枚子彈,輕輕擱在桌面上。
“如果事情一切進展順利,所有人都死在了島上,那麽…我将會用這枚當初打死的子彈,了結自己的生命,給警官們留下一個無法破解的謎題。”
“這麽有趣的戲劇,沒有觀衆…豈不是太可惜了?”伊戚接着老法官的話,補充道:“所以在自我了結之前,你一定會将事情經過,記錄在紙張上,并将它裝進瓶子丢入大海。
直至某一天,有人幸運的拾到瓶子後,這樁多年的懸案才會真相大白。
而你,不但用自己的方式,嘲諷了警察的無能,還會讓世人将自己銘記!”
“你說的太對了,伊戚先生!”老法官臉上全是遇到知音時的神情,熱情的說:“如果不是在這種環境下,我想…我和你一定能成爲志趣相投的密友!”
“和我做朋友?”伊戚用詭異的眼神瞅了老法官一眼,淡淡的說:“我隻是因爲一些不太好經曆,才讓我能夠看清世事。
但是,你真的了解我嗎?”
老法官愣了一下,問:“爲什麽這麽問?”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那就絕不會想要跟我做朋友。”伊戚搖搖頭,随即轉移了話題:“現在,還是說你吧!
雖然你選中的目标,都是有罪之人,但是從你的言語間,我能夠感受得到,你并非是要懲罰罪惡,而是想要滿足自己的私欲。”
老法官沉默一會兒,點頭道:“确實如此,我患有明顯的虐待狂,喜歡親眼看到…或是親手制造死亡,因此從小就喜歡用各式各樣的害蟲做試驗。
但與此同時,我還具有另一種與之矛盾的性格——一種強烈的正義感。
我憎惡任何無辜的人…或是生物,會由于我的行動而蒙難或是死去,而且…我深深感到正義應該戰勝一切。”
“所以,你成爲了一名法官?”
“法律幾乎滿足了我的全部本性。”
“恐怕…還限制了你的另一性格吧?帶有虐待、殺害欲的性格!”
老法官忽然擡起眼皮,用渾濁的雙眼看向餐桌另一端的伊戚。
伊戚卻是輕泯了一口果酒,用不置可否的語氣,說道:“法律滿足了你的正義,卻又壓制你了虐待、殺害欲,直至那個……
嗯…愛德華.西頓的出現。
你說,西頓在絞刑時不帶頭罩,是爲了嘲諷你,但事實卻非如此,因爲他從未想過要去嘲諷你,隻是給了你啓迪。
如果釋放虐待、殺害欲,卻又不會違背正義的啓迪!”
“隻是,那時候的你還在猶豫不決,然而…一件事情的出現,卻讓你下定了決心——你被确診爲患有癌症。
所以,你決定在死亡前瘋狂一把。
至于…你口中的正義、懲罰,還有什麽善惡到頭終有報,就像人們高喊的口号那樣,華而不實…且沒有任何意義。
因爲你的所作所爲,隻是在滿足私欲而已。”
老法官收斂了笑容,漠然的說:“那又如何?至少…我懲處的都是有罪之人。”
“愚昧!”
伊戚将酒水一飲而盡,然後用憐憫的目光,看向老法官:“法律和公理的存在,既不是在彰顯正義,也不是爲了懲惡揚善。
它們的存在…隻是爲了構築世界的秩序,并維持社會的穩定,因爲對群體…或是整個世界而言,秩序與穩定才是最大的善意。
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懲惡揚善,那麽…這個世界早就完蛋了。
因爲每個人的認知,都是片面的、不完整的,而作爲認知觀念的善與惡…更是如此,因此在很多時候,善意未必能促成善舉。
所以,我才會有善而不爲!
因爲不管是極緻的善,還是至極的惡,其本身…都是一種錯誤。”
或許是這番言論,打破了老法官的固有觀念,使他丢掉了一貫的紳士風度:“難道,那些罪人就不該死嗎?”
“他們當然該死!”伊戚輕蔑的瞥了老法官一眼,淡淡的說:“但是相對于他們的懲罰,你所散播的恐懼和思想,才是更大的惡源。
在這個世界倒是無妨,最多是讓一些不知所謂的家夥,接納…你已經被歪曲了的認知觀,從而滋生出更多的罪惡。
但是在我的世界,恐懼的散播與思想的扭曲,卻能令世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