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旁人的角度看,病房中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病床中,神情呆滞的伊戚,一個是30多歲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衣裝筆挺,帶着金邊眼鏡,打扮得一絲不苟,還展露出溫和的笑容。
然而,伊戚隻看一眼就得出了結論,男人的笑容是…僞裝。這也是事故的後遺症之一,能透過表象…直指本心。
不過,這同樣需要付出代價,會大量消耗精神,所以伊戚直接撇過了頭。
在這僅餘不多的時光中,伊戚隻想陪陪父母,哪怕是…就這看着也好。
……
中年男人的涵養很好,即便伊戚釋放了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但他依舊在溫和地笑着,還語氣平和的介紹着自己。
“你好,伊戚先生!我叫阿瑞斯,受正府委派,現在是你的專屬心理醫師。”
……
作爲風口浪尖上的人物,黑金市正府當然不會放任伊戚自流。
可是由于精神狀況…不佳,正府隻能暫時性地封鎖了病房,以降低負面效應的擴散。
但這阻止不了人們的八卦之心,何況…還有那麽一群以嚼舌根爲己業的大姐、大媽。
所以說…解決伊戚的精神問題,才是上上之選,如果再能上電視露個臉,表明他身心非常健康,那就真的是皆大歡喜了。
……
對于阿瑞斯的自我介紹,伊戚沒有一點反應。
伊戚現在既不想看他,也不想理他,别說他還騷包地起了一個戰神同款的名字,就算他改名叫奎托斯,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阿瑞斯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人,見伊戚不言不語,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抵觸情緒,認爲自己沒有病。
但…根據大量數據統計,隻要是經曆過重大事故,99%以上的人,都會産生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所以…跟我聊聊沒有壞處……”
伊戚不說話,阿瑞斯就一直說,從數據講到危害,又從危害講到細節,然後開始講起以前的病例,反正是各種危言聳聽不絕于耳。
至于…是否會引起伊戚的不滿,阿瑞斯并不在意,因爲治療伊戚的…不止是他自己,在他背後還有一整個團隊。
阿瑞斯的任務,就是撬開伊戚的嘴,并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至于…讓伊戚感受到溫暖,以及撫平心理創傷這些事情,團隊中還有一名長相溫婉可人,且富有母性光輝的女醫師。
……
阿瑞斯的滔滔不絕,讓伊戚不勝其煩,就像是…吃菜吃到了死蒼蠅,喝湯喝到了老鼠屎一樣。
然後,伊戚妥協了。
随後是無比和諧的問答時間,阿瑞斯問,伊戚回答。
伊戚的時間已然不多,所以不想将其…所謂地浪費在阿瑞斯身上,因此他的回答,沒有任何的欺瞞與不實。
畢竟,謊言需要時間去編織,同時又需要更多謊言去彌補漏洞。
伊戚不想浪費時間,所以…哪怕是被當成瘋子,也在所不惜。
半小時的問答結束後,阿瑞斯以十分專業角度,得出了結論——語言和邏輯十分清晰,所以應該是在劇烈刺激下,産生了一種以逃避現實爲目的的臆想。
至于…接下來的治療,還是交給團隊煩惱吧!
阿瑞斯起身,對伊戚歉意的一禮,然後便潇灑地離開了病房。
……
伊戚本以爲會得到片刻安甯,可卻事與願違。
阿瑞斯走後不到二十分,一名身穿裙裝,溫婉可人的知性女人,便步入了病房。
女人分很多種,有一些女人分外妖娆,常常叫人欲罷不能;還有一些外表高冷,卻又隐藏着一顆騷動的心;當然…更加常見的女人,其實是外表純真的黑木耳。
然而,眼前女人卻不在此列,因爲她的長相…很清淡!
嗯,就是清淡!
說不出美醜,就是讓人沒有太多的欲望,但她身上的溫婉氣質,卻令人忍不想要親近,甚至有一種想要投入其懷抱…重溫母愛的沖動。
伊戚也不例外,他同樣産生了一種沖動,卻不是要重溫母愛,而是想要砍人。
僅一眼,伊戚就看破了女人的僞裝,甚至…還聽到了她的心聲:“喲!長得挺可口嘛,就是病的不輕。”
因此,還沒等女人介紹自己,伊戚就冰冷地開口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所以…半個小時,你問我答,然後離開我的病房。”
女人展顔一笑,瞬間驅散了房間内的寒意:“我沒有惡意,隻是……”
然而,女人再一次被粗暴地打斷了:“你們是心理醫生,而且已經确認了我有病,所以…從法律的層面上講,我現在殺人不犯法。
那麽…問題來了,你想當第一個嗎?”
女人本想緩和一下氣氛,卻在伊戚眼中,看到了一抹嘲弄,繼而想起了阿瑞斯結論——語言和邏輯十分清晰,所以應該是在劇烈刺激下,産生了一種以逃避現實爲目的的臆想。
語言和邏輯十分清晰?劇烈刺激?逃避現實?
女人頓時花容失色,然後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逃出了房間。
……
片刻之後,撲克臉主治醫師帶着兩名安保人員,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病房,卻看見伊戚正坐在窗沿上,一臉微笑。
伊戚先是看了主治醫師一眼,才淡淡說道“嗯,我是打不過你們,但我可以從這裏跳下去。五樓,如果腦袋朝下,存活率不足20%。
你要賭一把麽?”
撲克臉瞬間變成了鍋底臉,但是爲了自己的前程,他現在唯有好言相勸:“别沖動,有什麽話……”
伊戚揮手打斷鍋底臉,淡淡地說:“我當然不想死,但我受了刺激,現在情緒不穩定,所以需要一個人靜靜。”
頓了頓,伊戚又繼續說道:“僅此一天,明天我會配合你們的治療。”
鍋底臉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認可地點點頭。
伊戚深深看了鍋底臉一眼,便離開窗沿,重新躺回到病床中。
見狀,鍋底臉又變回了撲克臉,并帶着安保人員,退出了病房。
……
看透人心,并沒有給伊戚帶來任何快感,有的…隻是深深的疲憊。
不過,伊戚并沒有睡去,而是強忍着睡意看着父母,看着他們慢慢變淡,直至化爲點點星光。
伊戚伸手去抓,卻抓了空。
伊戚知道,父母已經徹底離開了,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個既叫做天堂,也叫做地獄的地方,一個既被稱爲陰曹地府,也被稱爲極樂世界的地方。
随後,伊戚就被疲倦給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