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怎麽樣?”一直守候在門口的胡銘晨一見江玉彩進門就關心的問道。
“燕蝶和雨嬌呢?你們吃飯了沒有?”江玉彩一屁股坐在門檻邊的小凳子上,靠着堂屋的大門,有氣無力的問胡銘晨。
“吃過飯了,豬也喂了,胡曉敏和胡曉花剛才來找他們玩,他們跟着到大嫂家去了。”
胡曉敏和胡曉花是胡德華的妹妹,他們的爸爸是胡銘義,他們家住在西邊小山梁下邊的彎彎裏,地勢上略比胡銘晨的爺爺奶奶家略低。
胡銘義家與胡銘晨家其實并不是一個家族,他們五服之内都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胡銘義家是在爺爺輩才從外地搬到黃泥村的,隻不過因爲輩分的關系,盡管胡德華還比胡銘晨大兩歲,他也得叫胡銘晨叔叔,而胡銘晨則叫他爸爸胡銘義大哥,他老婆龍翠娥胡銘晨自然就叫大嫂了。
“你沒有告訴她們?”江玉彩問道。
“爲了不讓他們擔心,我沒有說。其實告訴她們也沒什麽用,所以我覺得......暫時還是對他們保密的好。”胡銘晨倒了一杯水給母親,随即猶豫着建議道。
“......也好,不過......你姐姐畢竟是大的,要是不告訴她,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端着胡銘晨遞到手中的暖暖水杯,江玉彩矛盾的有點拿不定主意。
胡銘晨說的是成熟之語,聽起來是有道理的,可是江玉彩一想,他也才九歲啊,平時在家裏又總是要别人照顧。要是這個消息隻有他知道的話,除了讓他壓力重大之外,會不會不利于胡燕碟對弟弟妹妹的照顧也是個未知數。
“媽,你放心吧,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以後我們不但會自己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你和爸爸的。既然多他們兩個人知道也于事無補,又何必呢?家裏面你就不必操心,你就專心去照顧好爸爸就行,你到了那邊,不管情況怎麽樣,捎個信回來。我相信爸爸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聽着從兒子嘴巴裏說出這麽暖心的話,江玉彩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摟過胡銘晨,放聲哭了出來。
得知丈夫在外省出了事,今天出門去借錢又受了些氣,江玉彩心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現在被胡銘晨暖心的話一刺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頓時間就發洩了出來。
聽着母親那無奈而凄涼的哭聲,胡銘晨眼睛也濕濕的。
他很難理解母親現在的心情和難處,更能理解母親兩頭的擔憂和牽挂。
而越是這個時候,恰恰就越是需要胡銘晨站出來,表現出堅強和懂事的一面。
“媽,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甄子裏面還有點包谷飯,我去幫你熱一碗。”兩分鍾之後,母親的情緒發洩得差不多了,胡銘晨從她的懷裏脫身出來,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問道。
“不必了,我在你大舅家吃過了。”擤了一把哭泣産生的鼻涕後答道。
江玉彩其實并沒有什麽食欲吃飯,在大哥家,她也隻是象征性的吃了半碗。這種事不管發生在誰的身上,應該都會食不甘味,食不下咽的。
“你去了江家寨?媽,大舅二舅他們借你錢了嗎?”果然不出胡銘晨之所料,母親真的放下面子去向婆家人尋求幫助,就是不知道結果如何。
“你外公外婆借了五百,二舅家和我們家差不多,根本沒有錢,你大舅借了四百。三舅四舅還沒結婚,也拿不出什麽來。”
“九百塊錢,杯水車薪啊。”胡銘晨感慨了一句。
“我還找了你大外公家,他們借了一千,徐家,你二孃家和三家寨那邊我也去了,多少湊了一些。”說着江玉彩嫌棄外衣,從裏面的襯衫荷包裏面掏出今天東湊西借來的一紮錢,從中間抽出兩張鈔票:“這十塊你拿着,另外五十塊我拿給你姐,你們在家這段時間就省點花,剩下的三千塊我拿到那邊去,也不知道你爸爸住院治療要花多少錢。”
“媽,我不要錢的,你拿五十塊給我姐就行了,這十塊你還是帶去吧,也許還能應點急。”胡銘晨将母親遞給自己的十塊錢推了回去。
“你拿着吧,你剛傷好,讀書的時候中午餓了在街上買點東西吃。你要是身上一點都沒有,萬一你和你姐吵架了,怕你要餓肚子。”江玉彩再次将那十塊錢給塞到胡銘晨的手裏。
說真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長到九歲,胡銘晨還是第一次手裏拿着這麽大的鈔票。
通常要是得到一塊兩塊,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款了。家裏本來就拮據,除了買書本筆紙,江玉彩和胡建軍整個小學時期,從來沒單次給超過一塊錢的零花錢過。
“媽,姐姐其實是很好的,你想多了。”胡銘晨替姐姐胡燕蝶辯護道。
胡銘晨說的還算是實話,雖然他與姐姐和妹妹經常會有不和而争吵,但是記憶中姐姐還真的沒有對他做出過任何一件苛刻過分的事情來。反而是妹妹胡玉嬌,惹急了的話,她還會提着鐮刀追胡銘晨。
“你還是拿着吧,我這次去,也不知道是三天兩天還是半月一月才能回來。隻要你别亂花就行,我們家的錢來得不易。你去你大嫂家将他們兩個叫回來吧,有些事情我跟你姐交代叮囑一下。”
從杜格鄉去舊州,一大早天不亮就得走路到鄉裏面去坐一趟過路的班車到鄰省的現爲市,然後再從現爲轉車去舊州。所以江玉彩要是想對孩子們有所交代的話,就隻有晚上。
胡銘晨點上一根小火把,沿着小路去了胡銘義家。
堪堪靠近胡銘義家的老房子,胡銘晨就聽到了嘻嘻哈哈的喧鬧聲。原來胡燕蝶和胡雨嬌與胡德華家三兄妹不知道聊什麽開心的事情,正笑得前仰後合呢。
“姐,雨嬌,回家了,媽媽回來了,叫你們回去睡覺了呢。”一進胡銘義家的院壩,胡銘晨就将火把插在他家院牆上朝胡燕蝶和胡雨嬌說道。
“大叔,現在睡覺還早嘛,快坐下玩一會兒再走。”胡家的胡曉敏端了一張凳子給胡銘晨邀請道。
“謝謝小敏,我不坐了,我媽叫我姐他們回去呢。”不知道情況的胡燕蝶和胡雨嬌可以無知無憂的坐下來與他們說笑,而胡銘晨現在卻難以做到。
這時大嫂龍翠娥從堂屋裏走了出來。
“小晨來了,快坐着玩一下,火上正在煮洋芋,很快就煮好了呢。”
“大嫂,謝謝了,我們吃過飯了的,我是來叫我姐和雨嬌回去,我媽找他們有事呢。”胡銘晨婉拒道。
“能有什麽事啊,有事情一會兒回家再講嘛,你要回去你就先回去,我們還要再玩一下。”胡燕蝶他們正玩的開心,才不想那麽快就回家去。
何況很快就可以吃煮洋芋了,胡燕蝶和胡雨嬌更不想現在就走。
洋芋在平常人家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物了,可是在黃泥村,在胡家,洋芋并不能夠常常遲到。因爲當地不種,需要到街上買,價格相對還不便宜,這對胡燕蝶和胡雨嬌就具有蠻強的一個吸引力。
“就是嘛,你喜歡睡你就自己回去睡,一會兒我們自己會回家。”妹妹胡玉嬌跟着對胡銘晨擠兌道。
“睡覺是其次,關鍵是媽媽找你們有事,我們還是快回去吧,改天再來大嫂家玩嘛。”胡銘晨耐着性子說道。
“有事有事,有個屁的事,十有九八又是你要偷奸耍滑,騙我們回去拌煤,你要清楚,今天拌煤是輪到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一下會死嗎?不要動不動就專門指望我和雨嬌幫你。”胡燕蝶以爲胡銘晨又是騙她去當壯丁,顯得很不樂意。
之所以如此,就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前胡燕蝶就被胡銘晨不止一次騙過。最後胡銘晨再撒嬌耍賴一下,胡建軍和江玉彩多半會将事情安排給她做。用他們的話來說,誰叫胡燕蝶是姐姐呢,既然是姐姐,理所當然就應該讓着弟弟,幫着弟弟。
“不是騙你們回去做事情啦,我的事情我自己全部做完了......媽叫你們回去,是想問你們學校測試的事情。”“劣迹斑斑”的胡銘晨百口莫辯,幹脆就撒了個謊。
一聽說是問考試的事情,正上一年級的胡雨嬌就首先氣蔫,低下了頭,而胡燕蝶氣勢上也沒那麽足了,跟着同樣有點心虛。
說到學習,胡雨嬌是最差的,上一年級了,還連個簡單的加減都不會。至始至終,從小學到初中畢業,胡雨嬌就很少考試及格過。
胡燕蝶的學習是三姐弟中最好的,然而也還沒有好到值得驕傲的地步。
胡銘晨的學習一樣不怎麽樣,可是他在家裏受寵,就算考試不太好,被批評的程度也相對不那麽強烈。而胡燕蝶和胡雨嬌在這個問題上,倒是常常被罵。
胡銘晨舉着火把走在前面,胡燕蝶和胡雨嬌再不情願,也隻能耷拉着腦袋跟着胡銘晨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