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的氚元素工業區并不是此行的終點，羅思和柿子計劃從這裏登記中轉，申請蟲洞生成器的使用權，乘坐支持空間躍遷功能的頂級飛行器，前往打造遊戲行星的主“戰場”前線。

6個小時後，距離10086号地球7.8光年外的搖籃星系。

臨時開辟的蟲洞周遭繞起一層亮銀光暈，像被風吹皺的肥皂水泡泡，梭子狀的飛船沖出蟲洞的一刻，羅思帶上特制的眼鏡扭頭朝後看去。

被抛在身後的蟲洞迅速由塌陷的孔狀恢複成平實的整面，高能量的逸散渲染出大片的耀目光澤，如同陽光下被挖去一塊的海邊沙坑被滲進的水填滿，反射出熠熠日光。

這一艘“海流梭”蟲洞飛船在設計時爲了節省有限的攜帶能量，沒有考慮乘客的機體反應，飛船上所有人強忍住劇烈的暈眩感，經由待命的RCOT001号公務艦放出的接舷機轉移過去。

“爲什麽要用蟲洞？直接飛過來不就好了。”柿子捂嘴嘟囔，她吐不出來，但嗳氣的不适感一直在折磨她。

羅思皺眉回答：“曲速飛船确實可以彎曲局部空間，在站在行星上的人看來，是一種超光速的交通。但是對于廣袤的宇宙尺度來說，哪怕以10倍光速飛行......你想飛1年才到這裏？”

“慢慢飛呗。”柿子小聲嘀咕，“四百年的平均壽命呢。”

羅思暗自翻了個白眼，他是來自人均壽命七八十歲時代的“古人”，對于柿子的想法着實接受不能。

走在接舷通道上，透過透明的防護玻璃向後看去，蟲洞造成的異常光斑現象還沒有散掉。

柿子在他眼前擺擺手：“嘿！回神了！蟲洞有什麽好看的。”

“你就當我是鄉巴佬，沒見過世面。”羅思的目光還未收回，“瞻仰一下星區時代最偉大的發現與發明。”

“嘁~還最偉大呢...弄得我想吐又吐不出來，以後打死你我也不坐‘海流梭’了。”柿子抱怨，“最差勁的發明。”

“喂，至少對獻身人類未來的科學家們抱點敬意呀。”羅思哭笑不得，随後鄭重道，“沒有蟲洞撕裂技術，我們會被困死在太陽系幾百光年内的尺度，對這個範圍之外的任何事情都無能爲力，哪怕是一顆較近的超新星爆發，威脅到我們母星的安危，我們甚至要延後幾百年才會發覺，因爲光速的限制，偌大的空間和讓人絕望的時間尺度組成一層無形的壁障，你不認爲這很讓人氣餒麽？”

柿子撇嘴，不以爲意：“有了蟲洞又能怎樣？我們的人口全擠在銀河系，絕對擠得開。現在擴寬11萬個星區，那麽多人都分散在百萬光年之外的河外星系裏，搞得人類背井離鄉，美其名曰星際探索，可是連一個超越我們的智慧種族都沒有發現，連新星區的恒星都長得差不多，千篇一律的。聽說最近最高層的領導者們閑得發慌，開始花大力氣研究平行世界的存在了，唉，看來單純的星際墾荒已經滿足不了他們咯~”

地球人無敵之後真寂寞。

羅思眼皮一跳，幹笑着答：“不能那麽說嘛，多虧了蟲洞，我們變成了宇宙的神經元細胞。”

蟲洞的高能光斑退卻，這一片空間恢複深邃的漆黑狀态。柿子擡眼瞄了瞄外面孤寂沉默的太空，不明就裏。

“我們華夏文明的神話中，有一位開天辟地的巨人，名叫盤古。他所處的最古時代，天每天高一丈，地每天厚一丈，盤古也每天長一丈。”羅思定定地望向外界的無人深空，“宇宙就是一名盤古巨人。”

“你要學命名學家給宇宙亂起名字嘛？盤古宇宙？其他文化圈的人類抗議怎麽辦？”

“不是麽？宇宙起源于137億年前，我們可以觀測到的宇宙卻有460億光年的半徑，宇宙就是神話中不斷加高變厚的天地，或是日高一丈的盤古巨人。”

柿子：“我成績差，但宇宙膨脹的概念還是知道的。宇宙經曆過暴脹嘛，空間像吹氣球一樣，呼！脹起來！一秒可以脹三百多萬光年呢！按理說，空間内跑得最快的是光，137億年曆史的宇宙隻該有137億年的半徑。但空間是個大流氓，他限制光速爲最高速度，自己卻‘跑’得比光都快。”

“所以，如果沒有蟲洞的話，宇宙間兩個過于遙遠的點，永遠都不會産生交集。”羅思道，“把宇宙比作一位巨人，你在他的腿上割出一道傷口，他的腦子卻永遠感受不到疼痛。因爲他每天都在長高，痛覺傳遞的速度甚至比不過他生長的速度。一個首尾不能相顧、全身不能協調的泥足巨人。”

柿子沉默半晌，小聲道：“被你一通描述，突然感覺宇宙好可憐。”

羅思一隻手握拳：“我們就是宇宙這位盤古巨人的神經元細胞，就是他的神經束。我們的思想、語言和行爲就是他的神經電流。從此，遙遠的兩個星區，将通過人類之手，連成跨越時空間壁障的整體。”

他有些感慨：“有沒有想過，或許正是因爲宇宙發現了他自身的這種‘盤古症’，才用近乎無限的偶然，演化出了我們這些智慧種族，讓我們發展科學，突破光速，成爲他的神經呢？像不像生物的選擇進化過程？或許，人本就可以算宇宙巨人體内必然的一部分呢？算了算了，不想了，太唯心了。”

“宇宙是盤古巨人，人類是他進化出來彌補缺陷的神經？”

柿子重複這句話，這個腦洞似乎有些莫名震撼，她忽然感覺穿梭蟲洞後的那種不适感消減了許多。

她瞟向羅思，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那...下次有機會坐蟲洞飛船，要不要和偉大的蟲洞合張影？我幫你拍？”

說話間，兩人越過了兩艘飛船之間的接舷通道，走入一号項目的大本營星艦。

指揮室艙門升上，正中央艦長席位上坐着一位穿檸檬綢色風衣的年輕女性身影，她轉動座椅，正對進門的羅思兩人。

“少見的沒有遲到，羅思大設計師。”

羅思頭皮一麻：“抱歉讓楚之然大小姐久等了。”

楚之然是個能讓身爲一号項目負責人的羅思發怵的妹子，具備了一切讓羅思在她面前沒底氣的理由。

沉靜卻總讓人擔憂會爆出強大内在氣場的氣質，更高的行政階層等級，更重要的是，一号項目的資源資助方是她老爹，她是這個星區總督的掌上明珠。

羅思總覺得自己需要把她供起來，面前擺倆果盤一疊方肉的那種。

“原計劃不變，0點開始正式啓動項目。”這位楚大小姐的手指在主控屏幕上嘈切紛飛，發出一系列眼花缭亂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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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四！”

羅思扶額：“倒計時這種習慣，過了兩千年都還在啊。”

“三！”

公務艦445名技術人員、設計師守在各自的崗位上，喊聲彙聚成起伏的湧流，響在星艦各處。

“二！”

柿子也興沖沖跟着倒計時。當羅思的跟班這麽久，今天終于要見證成果了。

會是什麽樣的一派景觀呢？她萬般期待。

“一！”

負責人羅思，資助方顧問楚之然，同時将手按上主副艦長位置的命令屏。

搖籃星遠處的一顆岩态行星，幾乎微不可察地泛起空間漣漪。

羅思随意拍拍手，嘴湊到語音裝置旁。

“好了，都回去睡覺吧。”

“走了，走了，休息去了。”星艦監控屏幕上顯示各處的人員紛紛離開位置，排隊在監控上連成條條綠線，線的尾端交彙在休息艙區。

柿子一呆，突然感覺滿腔的熱情都喂了狗。

“诶诶诶？完了？”柿子惱道，“你們搞辣麽大聲勢，最後按個按鈕就完了？”

羅思忍笑：“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