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睛還依然被黑布蒙着,但是薛仁風明顯感受到有人在靠近。他晃了晃腦袋,黑布遮蓋下的眉毛動了動,有些急切的問道:“是誰?是香葉嗎?香葉,你在哪兒?”
那邊劉氏聽見他的呼喚,大聲回道:“我在這兒,仁風我在這兒!是顔小茴,是她這個小賤人設下圈套抓我們過來的!”
她大力掙紮着,仿佛一隻被獵鷹狠狠攫住的兔子,急切的想掙脫禁锢跑到同伴那邊去。
然而,龍骨聽見她的話,大手扳着劉氏的肩膀,一隻手順勢往下拽住她的一隻胳膊,然後輕而易舉的往下一折。
劉氏咒罵顔小茴的話就這樣夭折在了嗓子眼兒裏,最終被一聲尖利的哀嚎代替。
龍骨聲音沉沉,帶着濃濃的警告之意:“你最好注意你的嘴巴,不然下次就不隻是卸一隻胳膊這麽簡單了!”
胳膊就這樣從肩膀上脫臼下來,劉氏疼的面色發白冷汗直流,呼吸都放輕了,避免一吸氣就牽動神經。聽到龍骨的這番話,皺着眉,即使再想反駁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邊,薛仁風聽見劉氏的哀嚎,登時就大驚起來,不住的扭動掙紮。眼前的一片漆黑,更加劇了他的恐懼。
“香葉,香葉你怎麽了?”
劉氏微微擡了擡頭,想要回答,龍骨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團破布塞進了劉氏的嘴。
這下她又氣又急,卻連話也說不了。胳膊處鑽心的疼痛更是讓她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聽不見劉氏的回答,薛仁風更加焦急。
他登時就憤怒了起來,已然不是平日裏在顔府看到的那個少言寡語的宋大夫。
仿佛平日裏的沉寂都是假象,他的憤怒像是山洪暴發一般,滾滾襲來。
“顔小茴,你到底把香葉怎麽了?你不準動她,聽見沒有!有什麽本事就沖我來,沖她一個弱女子來算什麽!”
顔小茴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就笑了起來:“弱女子?原來在你眼裏,殺了人的女人也算是弱女子!如果按你這意思,那這世上恐怕十個裏面有九個半都是弱女子了。”
薛仁風胸潮起伏:“不管怎麽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們這些人逼她的!都是迫不得已的!”
顔小茴嗤笑一聲:“好一個‘迫不得已’!一個‘迫不得已’就能将毒害我娘的罪一筆勾銷嗎?一個‘迫不得已’就能将她這些年給别人帶來的痛楚撫平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殺人都可以用‘迫不得已’來原諒,那世上就不存在罪人了!那要律法還幹嘛?”
薛仁風嘴巴抿的緊緊的,嘴角印出一個深深的印紋:“你知道什麽?你了解她什麽?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嗎,我和她從小青梅竹馬,你情我願,可是一道天災人禍生生将我們拆散。我爲了逃命,隻能抛棄她。她一個女孩子,被她爹逼着,隻能嫁給你爹!一方面承受着失去我的痛苦,一方面還要讨好你爹,你知道她活的有多難?”
他越說越憤怒,聲音也漸漸加大:“本來她嫁給你爹,希望你爹能填補我的空缺,能像救命稻草一樣把她從失去我的深淵裏救出來。可是你爹是怎麽做的?他甯可對一個小丫鬟上心,也不肯正眼看她一眼!她心裏有多苦,你們知道嗎?”
顔小茴神色一點變化也沒有,甚至更冷了一些:“所以她就殺了我娘?呵,你以爲你說這些,我就能同情她,我就能原諒她所做的一切?明明心裏有你,她卻嫁給我爹,這跟明知道是火坑還往懸崖下面跳有什麽區别?明明知道我爹愛的是我娘,她卻硬是對我娘下毒手,弄死了我娘,這是什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實,她根本就沒拿我爹當過救命稻草,她這明明就是嫉妒!既忘不掉你還見不得别人過的比她好,見到别人過的比她好,她就要對人下毒手!呵,這就是你說的‘迫不得已’?”
薛仁風咬牙切齒:“不,香葉才不會嫉妒!她隻是做了她該做的事!好奇心害死貓,誰叫你娘做知道了她不該知道的事!好奇的代價,就是死!”
顔小茴眼睛一眯:“什麽叫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薛仁風嗤笑一聲:“你不是随你那狐狸媚子老娘,很聰明嗎?你自己猜好了!”
顔小茴眼神冰冷:“好,你不說可以,我去天牢會會海月姐好了,想必,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海月姐會很有興趣的。”
說着,作勢離開。
聽到她衣料窸窸窣窣的響聲,薛仁風立刻就張嘴叫住了她。
“不許去!你要是敢對她說一個字,我就弄死你!”
顔小茴停下腳步,雙臂抱肩,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又瞟了瞟不遠處的劉氏。
“你未免管的太寬了吧,我要說什麽是我的自由,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呢?再說,以你現在的處境,想要弄死我,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薛仁風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像是在思考什麽,半晌說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顔小茴拖過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站得久了,她的腳有點兒酸。
她一邊活動了下腳腕,一邊擡眸瞥了眼薛仁風,聲音緩慢而擲地有聲。
“很簡單,我就想知道當年我娘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既然劉香葉愛的是你,那她殺我娘肯定不止是因爲嫉妒我爹和我娘的關系這麽簡單。你剛剛也說了,我娘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究竟是什麽事!還有,顔海月和你,到底是什麽關系,爲什麽你聽了她的名字,就會那麽激動!”
薛仁風眉頭陡然一緊,瞬間就失憶了一般,狀似茫然的說道:“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顔小茴眯了眯眼:“現在才開始裝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一點兒?剛剛明明是從你嘴裏說的,我娘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所以該死。隻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裝蒜?未免太小看我了!再說,如果顔海月真的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跟她說什麽,與你又有什麽關系?”
見薛仁風緊緊繃着臉,一言不發。
顔小茴瞥了眼那邊被堵住嘴,一直用赤紅的眼睛瞪着這邊的劉氏,長歎一聲。
“你不說也沒關系,反正劉香葉剛剛你不在的時候已經交代了,我隻不過是想再确認一下而已。”
聽到這話,薛仁風神色更加緊繃,幾乎脫口而出:“香葉,香葉她跟你說了什麽?”
顔小茴瞟了眼那邊一直發出“嗚嗚”聲的劉氏,又将目光落回薛仁風的身上,緩慢的開口:“她說……顔海月是她和你的孩子……”
一邊說,她一邊凝神觀看他的反應。
果然,和她預想的一樣,薛仁風整個人像是被針紮了一般,身子猛然晃動了一下。
随即飛快的搖頭:“不可能,香葉怎麽可能跟你說這種話!”
聽到這裏,顔小茴眉頭倏地一皺。
沒錯,劉氏确實沒有跟她說過這種話。
顔海月是薛仁風和劉氏所生,這也都是顔小茴的推測。她隻不過是想趁這個劉氏開不了口的機會問一問薛仁風,然而這個結果,卻真的讓她心驚!
如果她的猜想不對的話,薛仁風聽了肯定會反駁她說的内容。例如,“不,海月怎麽可能是我的孩子……”之類的話。
可是,現在薛仁風對她的猜想沒有反駁,反而是在懷疑劉氏有沒有對顔小茴說這番話。這種懷疑,說明了什麽?
他已經下意識認證了顔海月是他女兒的事實!
顔小茴的一顆心簡直沉到谷底,縱使她之前在懷疑顔海月的薛仁風的關系,可是,當事情真的按照她的猜想發展,她卻覺得不能承受!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劉氏和薛仁風就是合起夥來騙了顔父十幾年。
顔父背着負心人的罪名,卻養着别人的孩子,這……簡直太荒唐了!
一顆心又驚又詫,她強自穩住心神,控制住語氣,接着說道:“你不信?這話可是劉香葉親口說的呢!她說反正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兒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這些年發生的事說出來一了百了得了!還說,這麽多年,她藏着掖着,簡直要憋死了!”
說着,她瞟了眼怒發沖冠的劉氏,又看了看明顯在猶豫的薛仁風,故意用嘲笑的語氣說道:“怎麽,難道你一個大男人,事到臨頭不敢承認自己做的事了?”
薛仁風聽了,登時就橫了眉:“誰說我不敢承認!沒錯!就像香葉說的那樣,海月是我的女兒,是我薛仁風的女兒!我自己的女兒整天叫别人爹,我這個真的爹憋了十幾年,今天終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他聲音陡然變大,幾乎是在大喊:“讓那個姓顔的狗東西聽着!他養了十多年的大女兒,其實是我和香葉的孩子,哈哈哈,戴綠帽子帶了十幾年,是不是很爽啊!老子在顔府低三下四十幾年,今天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