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海月察覺到幾個人的視線,一改剛剛柔弱苦楚的樣子,單手一撐直接從地上站起來,柳眉一瞬間倒豎,徑直朝小福子撲過去:“你這該死的奴才,究竟在瞎說什麽!”
她一邊說,一邊揮舞着尖利的指甲張牙舞爪的。
本來靜默着站在門口的黃懷德一閃身,不知道什麽時候移動到了她的身後。熊掌一樣的大手從後面準确的攫住她的肩膀,牢籠一樣将她整個人緊緊箍住。
顔海月沒留神身後有人,一時間被逮個正着,羞憤與惱怒混在在一起,像是導火線一般一下子就引爆了這枚一直隐忍的定時炸.彈。
她劇烈的扭動着肩膀,奮力掙紮,赤紅着一雙眸子咬牙切齒毫無形象可言:“别抓着我,放開我!快放開我!”
黃懷德光是在天牢裏當獄卒就當了近二十年,比這難纏的犯人見得多了,哪裏會将她這小打小鬧般的掙紮放在眼裏,手下一緊,就扣緊了她的肩膀,像是老鷹捕獵一樣禁锢的她動彈不得。
顔海月見威脅不成,自己的力量又抵不過一個大男人的,心生一計,手下一轉尖利的手指甲就要戳進黃懷德擰住她胳膊的手。
然而黃懷德怎麽會察覺不出她的小動作,想都沒想就使出一記擒拿手,将她手腕往下一扯,銳利的雙目掃過顔海月長長的手指甲,虎鉗一般的大掌将她的兩隻手捏在一隻掌心裏,騰出來的另一隻手一用力,眼睛不眨一下就将顔海月食指的長指甲從中間掰了下來。整個動作順暢淋漓,一點兒停頓都沒有,不止是顔海月,就連顔小茴也被他這熟練的手段驚了一跳。
相比之下,戎修就淡定的許多,他伸出一隻手來,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手掌上攤開了一方帕子,自然而然的接過黃懷德遞過來那段指甲,放在鼻間小心翼翼的清嗅了一下。
“指甲裏面藏得居然是月籽藤,你如若不是心虛,爲何要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法!顔海月,你還要裝下去嗎?這月籽藤可是劇毒,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可憐無辜的人居然會用這種劇毒,你認爲别人還會相信你嗎?也就隻有小茴這種心思單純的人會上你的當!”
說罷,戎修瞥了眼她身後的顔小茴,眼神很是寵溺。
顔海月眉頭緊擰:“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懷疑我?我之前已經跟你們說了,我之所以會來養心殿完全是受了三皇子的要挾,我這手上的月籽藤也是他給我的。不然你以爲他怎麽會放心我一個弱女子随随便便就進宮做刺客?”
戎修眉頭一揚,不疾不徐的将那包了半截手指甲的帕子疊了起來:“你以爲你說這樣的話,我會相信?呵,那你就太天真了。”
說着,他下巴一揚,對着跪在地上的小福子說道:“你都看到了什麽,仔仔細細毫無保留的都給我說出來!有本将軍給你撐腰,你就放心大膽的說,誰也動不了你!”
小福子快速的掃了顔海月一眼,這才唯唯諾諾的開口。雖然還是有些戰戰兢兢,但是因爲得了戎修的保證,他明顯比剛剛要放開了一些。
“剛才奴才說了,當時小的去桃花林子裏面取埋在地裏的銀錢,誰知,剛鑽進桃樹林子,就隐隐聽見假山那邊有人。小的當時擔心自己好不容易賺得的銀錢埋在那裏被誰發現,就順着聲音朝假山走了走,正巧聽見兩個人說話。”
戎修颔了颔首:“繼續說下去。”
小福子說道這兒,似乎有些緊張,梗着脖子吞了口唾沫:“那假山正好有一個地方石頭上帶着縫隙,小的就朝那縫隙往外看了看,看到的是養心殿當值的王公公和這位顔大姑娘正在說話。剛開始由于隔得有些遠,小的沒能聽清他們一開始說的是什麽。等到小的湊過去的時候,隻聽王公公跟她說‘準備好了麽?剛給皇上喝了點安神茶,這會兒他正睡着了。到時候,我給你信号,你就進養心殿,想辦法引起戎修他們注意力就行,我就趁着那功夫下手了!’”
說到這兒,小福子皺了皺臉:“後來,顔大姑娘又說她若是被抓到了怎麽辦,王公公就說,若是有人審問顔大姑娘,就讓她一口咬定是三皇子指使她的。還順手給了她一包東西,可是,中間隔着假山,奴才沒能看見那包東西究竟是什麽。”
戎修聽了,将手上的帕子掂量了幾下,目光别有深意的瞥了眼顔海月,話卻是對小福子在說:“你那時候不知道那包東西究竟是什麽,不過,現在已經知道了!”
小福子話裏的内容歸納起來,應該是這樣的。王公公事先給百裏瑛喝了安神茶将他弄睡着,然後約了在當日入宮的顔海月接頭,并商定好由顔海月裝成被三皇子百裏葉臣指使的刺客驚擾養心殿,把圍守在養心殿的戎家軍注意力轉移過去。而在這個時刻,王公公再下手了結了百裏瑛的性命,并把責任歸在顔海月身上。隻是沒想到,這個計劃會被小福子聽去。
顔海月不知是被戎修的眼神刺激了,還是被小福子所說的話刺激了,亦或是自己的小伎倆被戳穿了,她臉色一變,剛剛那副柔弱的樣子在頃刻間小時殆盡。
怒露兇光的死死盯着小福子:“你胡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哪個人派來栽贓陷害本姑娘的!什麽王公公、什麽桃花林子,我不知道!你休想用這話來混淆視聽栽贓我!”
說着,她抿了唇,用可憐巴巴的目光急切的看着顔小茴:“小茴,你看,他們都欺負姐姐!都不相信姐姐說的話!姐姐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什麽愛情啊,都是狗屁!隻有親情才是永恒的!小茴,你快幫幫姐姐,姐姐絕對不是那種人,你快想想辦法把姐姐救出去啊!真的是三皇子讓我刺殺皇上的!”
說到這兒,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恍然大悟般的開口:“唔,姐姐确實是見過王公公,他、他也是三皇子的人!姐姐就是受他和三皇子的威脅才錯出那種傻事的!你一定要幫姐姐洗刷冤屈啊!”
一會兒說不認識王公公,一會兒又說王公公是三皇子的人,這一會兒一颠倒的說話想必連她自己都會覺得漏洞百出,更何況是顔小茴了。
眼前這個人,不管怎麽樣,始終和自己有幾分剪不斷的血緣,顔小茴不禁走出戎修的守護範圍,朝顔海月稍微近了一些。
“姐姐,你若是真的在乎我這個妹妹,在乎咱們顔家,你就老老實實說實話,把這件事的始終原原本本的交代出來,不然,妹妹就是有心,也沒法救你。”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可是,她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在顔海月那邊顯然一文不值,顔海月像是個潑婦一般,一改剛剛可憐兮兮的作态,眼珠瞪得老大:“呵,顔小茴,說來說去你就是不幫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對我懷恨在心是不是?我死了,就沒有人跟你争戎修了是不是?顔小茴,别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整天裝出一副善良的模樣迷惑所有人,實際上呢?實際上你的心腸比蛇蠍還毒!”
她無理的宣洩着怒氣,越發不可理喻:“你一個鄉下丫頭被我娘接回府上,不說感激我娘改寫了你的命運,反而翻出一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重傷我娘,把我娘逼去了尼姑庵。還在爹面前裝乖巧,騙的他什麽都聽你的。顔小茴,你就是一副好長相,裝可憐裝乖巧,騙的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聽你的!你簡直比月籽藤還毒!”
顔小茴被她一句句話戳的心窩疼,深深吸了口氣,窩心的說道:“姐,我現在叫你一聲姐,就是念及着咱們兩個之間的親情,就像你說的,大夫人已經皈依佛門了,姨娘也不知所蹤了,顔府現在已經家不成家,我不想爹再爲了你傷心了。所以,才勸你千萬不要誤入歧途被人利用了去。可是,你不但不聽勸告,反而倒打一耙,我就是個木頭人也會傷心的。”
顔海月冷眼瞥見蹙眉一臉愁緒的顔小茴,忽而揚頭“咯咯咯”的笑起來,她樂不可支,卻笑的衆人莫名其妙。
顔小茴的眉頭,也随之越凝越緊。
笑了好一會兒,顔海月終于停了下來。冷冷的看着顔小茴:“看見沒有,才說你會做戲,你就開始裝善良了,這裏的人,恐怕都要被你這狐狸精一樣的女人給迷惑了呢!你現在就是張口要他們的肝,他們也會心甘情願的拿給你。顔小茴……你真是好手段!”
顔小茴就這樣默默看了她好一會兒,目光裏一片失意,半晌終于失望的開口:“這麽說,你還是不肯老實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