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的手死死按住手裏的木匣子,老淚縱橫的看着百裏瑛:“皇上……”
顔小茴在一旁看着這情形,心中也是酸澀無比。
她是個大夫,再也沒有比眼睜睜看着生命在面前流逝,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這般無力了。她雖然醫過的人有限,可是,卻還沒有一個病人從她身邊這樣離開。
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捏着,整個人也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心比身體還要冷。
正在這時,哪裏傳來“當當當”三聲輕而脆的響聲。
四個人聽見動靜都是一愣,百裏瑛閉上眼,順了順氣,對王公公招了招手:“去看看出什麽事了。”
王公公現在哪裏肯離開,可是,皇命難違,他縱使再不願意,卻也不得不将懷中的木匣子放到一旁,從冰室裏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複又回來,臉色不怎麽好,稍微猶豫了下,他對百裏瑛說道:“剛剛在外面的時候,有人誣陷顔姑娘是刺客,現在,誣陷的那個人被鴿子抓來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百裏瑛,花白的眉頭擰了擰:“皇上,您看您現在身子骨不好,這些事兒就交給戎小将軍和老奴辦吧!”
百裏瑛本來正閉着雙眼,此時聽到王公公的話,迅速的睜開了,眸色一冷,沉聲說道:“朕還沒死呢,就有人在朕的頭上興風作浪了?這還了得!把人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審問!”
王公公見百裏瑛面色更加蒼白,怕他動怒傷身,可是,他是看着百裏瑛從小長大的,自然了解他說一不二的脾性。因此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伸手拖着兩個“人粽子”扔了進來!
那兩個人粽子被麻繩兒緊緊捆綁着,幾乎是在王公公進來的同時就滾了進來。雖然背着顔小茴,可是,從他們倆身上暗紅色的衣服來看,就足以表明他們的身份了。
兩個人相互撞作一團,不知是身上帶着傷,還是被這冰室裏的寒冷所懾,身子顫抖得像篩糠一樣。
王公公見二人哆哆嗦嗦,花白的眉毛一擰,上去從後面揪住其中一個人的衣領,蒼老的聲音一沉,倒将本來不怎麽明顯的威儀全然袒露了出來:“見到皇上爲何不跪?”
那倆人本來沒注意這冰室裏的人,現在聽了王公公的話,像是被人在後頸敲了一記悶棍一樣,陡然間擡了頭,待看清冰床上面半躺半倚的百裏瑛,一時間吓得屁滾尿流,連連跪地求饒:“皇、皇上,皇上饒命啊,小的是受人指使的,求皇上開恩啊!”
百裏瑛此時就算精神再不濟,卻也不能失了威儀。他掃了眼地上鬼哭狼嚎的兩人,眉頭一擰,低聲冷喝:“行了,你們這兩個沒骨氣的東西!禁衛軍居然有你們這樣的敗類,真是有辱我百裏朝禁衛軍百年來的門風!”
那倆人見百裏瑛雷霆震怒,一時間都瑟縮了兩下身子,垂眸不語,甚至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顔小茴從旁冷眼瞧着,總覺得這倆人甚是眼熟。
忽然,腦中叮鈴一響,她陡然間想起來,這倆人中,一個是剛入宮時在宮門口遇見的那個走上來盤查的禁衛軍,另一個,則是剛剛在後花園帶人誣陷她并口口聲聲揚言要捉拿她的禁衛軍!
隻是,如今這倆人怎麽突然間被捆綁着帶到了這裏?
百裏瑛蒼白的嘴唇抿了抿,細長的手指隔着身上薄薄的絲綢内衫敲了敲膝蓋,半晌沉聲問道:“說罷,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兩名禁衛軍跪在地上,顫抖着,互相連眼風都不敢掃一個,更不敢最先開口。
百裏瑛冷笑一聲:“你們以爲你們不說,朕就不知道了嗎?還是,你們以爲朕現在身體不濟了,你們背後的那人,很快就能取得朕的王位了,因此,就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話音一落,其中一個禁衛軍連忙惶恐的磕了幾個響頭:“皇上,小的絕對不敢!是蕭統領,他說、說……”
百裏瑛見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登時大怒:“說什麽,你倒是說啊!”
禁衛軍擡頭觑了觑百裏瑛的臉色,見他面色不愉,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蕭統領說,皇上您……大限将至,太子殿下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撐不起這百裏朝江山的。五殿下身後有皇後娘娘撐腰,又野心勃勃,必然是這未來皇位的有力競争者。既然這樣,不如先跟五殿下和皇後娘娘商量好了,等事成之後也好分一杯羹。”
說到這兒,不止是這說話的禁衛軍,這冰室内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百裏瑛的臉色。出于意料之外,百裏瑛聽了這些話,卻仿佛并沒有動怒一般,始終波瀾不驚。
隻是在必要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禁衛軍:“說下去。”
那禁衛軍雖然不安,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他絕不能有半點兒隐瞞,這才戰戰兢兢的接着說道:“皇上,您也知道,日後誰繼承您的位子,必須有戎家從旁輔佐才行。所以,五殿下和蕭統領想出了個辦法,從戎小将軍未來的夫人身上下手。恰巧,顔姑娘今天進了宮,進宮前,李龍在一旁盤問的時候,趁着她不注意的時候扯下了她衣服上的流蘇交給小的。小的自打顔姑娘進宮以後就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後,待戎小将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拿着那流蘇出來作爲‘證物’栽贓顔姑娘,再等五殿下和皇後娘娘來就好。”
戎修聽了,不禁冷了冷臉:“就你們這雕蟲小技栽贓陷害,以爲本将軍看不出來嗎?”
禁衛軍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小聲回道:“蕭統領和五殿下說,這番計謀就是用以栽贓顔姑娘,到時候五殿下和皇後娘娘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再爲顔姑娘洗白冤屈,用以拉攏戎小将軍。縱使小将軍看出這裏面的彎彎繞,他們也不在意,權當是以此給小将軍一個警告:乖乖與他們合作,輔佐五殿下登基,這戎家還是戎家,大家相安無事。如若不與他們合作,五殿下和皇後娘娘可就要對小将軍身邊的人下手了!”
戎修冷眉一凝,登時怒極:“呵,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們當真以爲我們戎家的人是好欺負的嗎?”
百裏瑛也是冷笑一聲:“呵,朕還沒死,看來就已經有人等不及了。”說着,他對王公公點了點下巴:“把這兩個帶下去,随時聽候發落!”
王公公連忙點了點頭,伸手矯健的将這兩個連聲求饒的禁衛軍拖了出去!
冰室一時間隻剩下百裏瑛、戎修和顔小茴。
可能親耳聽見身邊人爲了皇位而算計,百裏瑛一時間顯得有些疲憊。
顔小茴不禁走上前伸手撫了撫他的脈搏,從旁提醒:“皇上,您身體抱恙,一定不要動氣,否則,您的身體吃不消啊!”
百裏瑛搖了搖頭:“顔丫頭,你不要擔心了,朕心裏有數。”說着,他伸手拍了拍顔小茴的手,像是感慨又像是慨歎的說道:“朕本來不想看着親生骨肉爲了一個皇位手足相殘,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恐怕不能依從朕的意願了。”
是啊,他身受重傷随時都有可能殒命,身邊這些個做妻子兒女的一個個卻隻計較着皇位的歸屬,想想還真是可悲!
顔小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慰這個一生榮華富貴、威儀天下,到老了卻“衆叛親離”的老人。
這時,外面撲棱棱飛進來一隻鴿子,徑直落在了戎修的肩膀。顔小茴眼尖的認出這是宮中用來傳遞緊急消息的鴿子。,她心裏登時一沉,難道,宮裏又出了什麽事兒了?
果然,戎修匆匆掃了掃鴿子帶來的消息,眉頭一擰:“前面來報,說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外面起了沖突,有要沖進養心殿的預兆!”
百裏瑛聞言,眉頭微微擰了擰,轉頭對戎修說道:“你派人去外面盯着點兒!”
戎修擰了擰眉,目光落在顔小茴身上,點點頭,匆匆離了冰室。
他一離開,冰室裏隻剩下百裏瑛和顔小茴,她還沒等說話,就見百裏瑛嘴角就溢出了一絲血迹!
顔小茴大驚,連忙伸手去探百裏瑛的脈搏,卻發現本來就微弱的脈相此刻更是若有若無!
心髒受損别說是現在,縱使在前世,這也是醫學難題!本來就如秋風中落葉的人,經過剛剛那一連串事件,他的生命仿佛随時要凋零一般。
顔小茴從旁看着,卻什麽都不能做,瞬間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梁小醜一般,一無是處!隻能看着漸漸遠去的百裏瑛,默默流淚!
百裏瑛見狀,扯了扯嘴角,有氣無力的說道:“孩子,你不要哭。朕的身體,就算是華佗再世,恐怕也挽救不了了。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你聽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