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白牙沖着顔小茴一呲,惡狠狠的說道:“你在我心裏還是那個讨人厭的臭丫頭!”
說着,她衣袖一甩,邁着小碎步急匆匆的就往前走。
顔小茴擰了擰眉,連忙擡步跟上去:“你到底要去哪兒?這宮裏情勢非常,可不是你任性耍小脾氣的時候!你要跟我說一聲去哪兒,不然萬一出了事可怎麽辦?”
顔海月忽然回頭,輕蔑的目光将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回,半晌嗤笑一聲:“你以爲你是誰?我出事了也用不着你擔心!”
她毫不留情的轉過頭去,甩開步子就要走。
顔小茴連忙跟了兩步,誰知,顔海月卻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忽然回頭,袖子一揮,什麽東西白花花的一下子就揚在了她的臉上。
顔小茴心裏暗叫,糟糕!連忙閉了眼,然而,她的動作到底慢了一些,那白色的粉末被風一吹,多多少少還是飛進了她的眼睛。
她隻覺什麽東西辣辣的,漲得眼睛又酸又疼,眼前驟然白茫茫一片!耳邊是顔海月急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她心裏不禁又急又怕,這顔海月究竟是撒了什麽東西,她居然什麽都看不見了!
可是,因爲怕那粉末越揉越進到眼睛裏,她隻能逼自己睜大眼睛,盲着一雙眸子試探着往前面走!
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到個小太監或者小宮女兒什麽的,倒時候讓他幫忙弄點兒水,沖沖就好了!
因爲強烈的感官刺激,她眼眶裏又脹又痛,不自覺的淚水漣漣。她揮舞了兩隻手,試探的走了幾十步,終于從湖心上的回廊走了下來。
可是,下了回廊,周圍都是樹木殿宇,她眼睛又看不見,該怎麽走?
她張口在附近小聲喊了幾句:“有人嗎?有人嗎?”
可是,回答的卻是一片杳無。
這可怎麽辦?顔小茴心中重重一歎,卻也知道幹等着不是辦法。她用兩手一路向前摸索,試探性的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突起的石頭漸漸變多,腳下突然磕磕絆絆起來。她不禁心裏暗忖,糟糕!好像是走到了什麽不該走的地方。可是,皇宮這麽大,她根本就不熟悉地形,現在眼睛就看不到,這可怎麽辦?
好在,她伸手在眼睛周圍按了按,雖然眼睛看不見,又疼又痛,但是周圍的神經并沒有什麽損害。她伸手在眼前揮一揮,影影綽綽還能看見點兒影動。
用粘了少許粉末的手放在鼻間嗅一嗅,卻也能聞出幾種草藥的味道,她心下不禁暗自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麽劇毒。
這麽想着,忽然,耳邊傳來輕輕的,窸窸窣窣的響動!
或許是眼睛看不見了,此刻,她的感官更加敏銳了一些。
那人腳步很輕,不用心聽根本就聽不見!這皇宮這麽大,人也多,她又在後花園兒裏,人來人往很正常。
但是,這人的腳步聲卻并不是普通人正大光明的腳步聲!
她一顆心沉了沉,連忙駐足,将身子往下一縮,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下一秒,一雙男人的臂膀從後面一下子緊緊箍住了她的肩膀,她心裏大驚,連忙用力掙紮,尖叫:“什麽……”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出來,嘴就被那人極有技巧的緊緊捂住,想說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顔小茴“嗚嗚”幾聲,奮力掙紮,可是,身後那人雖然瘦弱,但是力氣極大,一下子就把她緊緊束縛住,動彈不得。
就在顔小茴急的快要哭出來的空當兒,那人身子陡然貼了過來,溫熱的嘴唇貼近她的耳垂兒,極小聲的說道:“别怕,是我!”
是戎修的聲音!顔小茴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可是,卻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她連忙拍拍那人的手,掙脫他的束縛,伸手去摸他的臉。
飽滿的額頭,英挺的眉,大大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高聳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是她的戎修,沒錯!
她臉上惶急害怕的表情陡然間變成驚喜,戎修融融一笑。
然而,卻在看見她兔子一般赤紅的雙眼時,笑意戛然而止。
他聲音很低,但是語氣裏的關心卻一點兒也不少。沉着臉,大手捏住她的下巴,戎修語氣沉沉:“你的眼睛怎麽回事?誰幹的?”
顔小茴連忙抓住他的手:“戎修,我看不見,你有沒有水,我要沖一沖眼睛。”
怪不得剛剛在後面,看見她一路磕磕絆絆的從湖心回廊往下走,放着後花園兒裏平整的小路不走,專門往犄角旮旯鑽,眼瞅着她就要栽到假山上了,他這才急匆匆從後面跑了上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她這副樣子是因爲眼睛看不見!她的眼睛像兔子一樣紅彤彤的,還不住的往下流淚,該有多疼!
真是該死!讓他知道是誰幹的,他一定親手捏死那個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顔小茴見他不作聲,呼吸卻變長了,知道他生氣了,連忙去捉他的手:“你别擔心,不嚴重,你有水嗎?我沖一沖就好了!”
戎修見她話語裏就是不提是誰幹的,不禁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顔海月呢?”
顔小茴一愣,一雙眼睛無神朝着戎修所在的方向:“你怎麽知道她也來了?”
戎修抿了抿唇,一股怒意陡然間從心底蹿升出來:“你說,現在這個時候,宮裏錯綜複雜的,你們倆來這裏幹什麽!”
顔小茴聽出他聲音裏的的怒意,不禁抿了抿唇,小聲的辯解:“海月姐說她進宮有事,我進宮,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見到皇上,看看他的傷,我能不能治好。”
怕戎修更加生氣,她一口氣兒都沒緩,接着說道:“我知道現在皇上受了傷昏迷不醒,宮裏各種勢力都蠢蠢欲動。所以我才想着,若是能治好皇上,可能就會避免一場惡戰,這才抱着僥幸心理進宮試一試。”
她眼睛眨了眨,因爲疼痛,更多的眼淚不自覺的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我知道你現在的情形,依着你們戎家的勢力,必定是衆皇子拉攏排擠的對象,我怕我來了以後有人會利用我對你不利,所以并沒有自報家門。”
戎修見她本來靈動的大眼睛空洞的看着一點,因爲疼,眼淚更是像小瀑布一樣不住的往下流,卻還在跟自己解釋。
他知道,如果不是爲了他,她也不會這般冒險冒然進宮。
如今見到她這樣子,戎修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誰狠狠捏着,真的心疼了。
他伸手解下腰間挂着的鹿皮水壺,利落的擰開蓋子。
顔小茴聽見聲音,知道他在幹什麽,連忙伸手去接水壺。然而,戎修卻撥開她的手,轉而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的頭順着他的力道偏向一邊。接着,開始用細而連貫的水流,輕輕的去沖她早已經紅腫不堪的雙眼。
他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一個無價之寶,鄭重而珍視。
他一雙嘴唇緊緊抿着,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我知道你來這裏是要幹什麽,但是你也太冒險了。你怕連累我,沒有報出我的名字,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撒的那個謊可是漏洞百出!那人跟王公公稍微一提,你就會被揭穿。如果當時不是我剛巧和王公公在一起,不是恰巧王公公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打算怎麽辦?”
水流沖了一會兒,顔小茴眼睛的疼痛漸漸變少,眼前也漸漸重新恢複了清明。雖然眼睑還是火辣辣的,眨眼阖眼都不舒服,想必是腫了,但是,她心下卻暗自慶幸,幸好顔海月沒有對她下毒手!
聽到戎修這番話,她忽然間按住他執着水壺的手,大眼睛朝着戎修眨了眨:“這麽說,我倆能這麽順順利利的進來,是因爲你了?”
戎修無奈的瞥了她一眼:“你以爲呢!”說着,他抿了抿唇角,手卻探進自己的腰間抽出一條帕子來,溫柔的在她雙目上擦拭:“你這副樣子,是你那個姐姐幹的吧?”
帕子擦在眼睛上火辣辣的,但是,顔小茴卻覺得自己被戎修捧在了手心兒裏,心裏暖暖的。
她垂了垂眸,沒有作聲。
戎修冷哼一聲:“你别以爲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了,這後花園的太監宮女都被調到别處當值了,除了她,你根本就沒接觸過别人。縱使接觸了,量那些人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對你下手!明明兩個人一起進宮的,現在她人卻沒影兒了,晾你一個人在這裏受罪,不是她還有誰?”
他咬了咬牙:“别以爲她是你姐姐就可以對你下這種毒手,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必須得好好教訓教訓她才成!”
提起顔海月,顔小茴忽然有些擔心,她伸手拉拉戎修的手:“我突然想起來,她一個人走了,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你說,她會不會危險?”
戎修垂眸瞥了她一眼:“她?她那麽歹毒,你該爲别人擔心才是,她怎麽可能會有危險!”
顔小茴抿了抿唇:“你别這麽說,她确實脾氣壞,還做了不少傷害我的事,但是她卻也不是壞的無可救藥!”
戎修挑了下唇角,臉上卻毫無笑意,甚至還有些隐隐的怒氣:“憑她是誰,動你就是不行!”
本來她和顔海月的關系就夠僵了,顔小茴不想戎修揪住顔海月不放,視線微微一垂,落在戎修手上的帕子上,禁不住一笑:“這個你居然還沒丢掉!”
許久以前,她曾和戎修一起逛過街,那時候有個鋪子賣香囊,說是有情人互贈的。戎修見了,卻非要她親手繡的。
顔小茴哪裏弄過這個,偷偷找崖香和菱香練了許久,可是繡的卻還是上不了台面。
可巧有一回,他無意中發現了她第一次繡的帕子。兩隻浮在蓮葉附近的鴛鴦活脫脫被她繡成了兩隻野鴨子,蓮葉也繡的像個圓滾滾的西瓜,旁邊歪歪扭扭繡着他和她的名字。
戎修抖着帕子笑了好一陣,直将她一張小臉取笑的又紅又白,氣的一下子搶過來團成團兒扔到了窗外,并生氣的說自己再也不繡東西了。
誰想,時隔這麽久之後,她繡的那條醜帕子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戎修找了回來,還貼身帶在身上。
戎修見帕子被發現,耳尖兒忽然一紅,拿着帕子渾不在意的接着擦拭她的眼睛,半晌嘴角一翹,眼底漾出一絲笑意:“雖然這條帕子鴛鴦戲水簡直就像兩隻野鴨子踢西瓜,但是好歹是你第一次學着繡的,再醜我也不能嫌棄啊,我可是每天都貼身帶着呢!”
顔小茴腦海裏頓時閃現出他手裏拿着這條帕子擦汗的情形,禁不住臉色大紅:“你不會當着别人的面兒也用這條帕子吧?”
戎修揚了揚眉:“是啊,怎麽了?”
顔小茴感覺自己要窘死了:“那,别人看見就沒問你怎麽用繡成這樣的帕子?”
戎修仿佛想到什麽,忽而勾唇一笑:“有一次潘束看見了,不過他說,一眼就知道這帕子是你繡的!”
什麽啊!顔小茴登時大窘,真是要羞死人了!
本來她并不覺得女工不好是件丢人的事兒,可是,此刻,一想到他貼身帶着這條帕子,在旁人訝異的眼光下使用,她就覺得自己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戎修見她小臉兒通紅,小小的腦袋都不敢擡頭了,禁不住輕輕一笑,擡手捏着她的下巴,将話題一轉:“你的眼睛怎麽樣了?要不要找個太醫瞧瞧?”
顔小茴用力眨了眨眼,搖搖頭:“不用了,我就是大夫,用找什麽太醫。況且,我現在眼睛能看清東西了,就是眼睑還有點兒疼,過一會兒就好了。”
戎修聽了,俯身又低頭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這才将一直惶恐緊張的心重新放回肚子裏。
顔小茴把戎修往假山後面拉了拉,試圖找個隐蔽的地方藏起來。
戎修見她帶着他往沒人的地方走,不禁戲谑一笑,調侃的說道:“怎麽,才分開沒一會兒,你就這麽迫不及待了?”
顔小茴面色一窘,轉頭咬牙切齒:“迫不及待個鬼,你這語氣特别流氓!”
她張牙舞爪的小樣兒惹得戎修輕輕一笑,眉眼都舒展了起來。
顔小茴見周圍沒人,這才拉着他說道:“現在宮裏情勢怎麽樣了?聽說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養心殿外面對峙呢!這麽說……”她忽然壓低了嗓音:“難道五殿下有取代太子殿下之心?”
戎修笑容斂了斂,扯了扯嘴角:“五殿下雖然有這個野心,但是卻是個沒什麽心機的人,我想,這般情形必是受人教唆。不過,好在現在兩隊人馬都隻是暗鬥。而且,皇上現在雖然昏迷不醒,但是畢竟還在,他們就算是鬧,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動作。”
這皇宮裏的事向來複雜紛擾,看見的不一定就是事實。至于這五皇子百裏葉青到底是被誰教唆,可以有多種可能。比如親近的閣僚,比如他的母妃明妃,比如其他皇子……
然而,不管是誰把他當槍使,走在前線的人卻隻是他而已。
而那太子百裏葉鳴更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如果兩支人馬兵戎相見,那勢必會将整個皇宮乃至百裏朝攪個天翻地覆!
顔小茴想了想:“你有沒有見過皇上?他的傷到底怎麽樣?”
戎修沉沉的呼了口氣:“皇上現在在養心殿靜養,所有人一概不得入内,我自然也沒有見到過。不過,幸好我們戎家平時跟王公公走的近,他私下告訴我,皇上受的傷在心口,所以昏迷了很久,即使偶爾有醒來,也是渾渾噩噩。恐怕……”
說道這裏,他忽然間頓了頓,卻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他未言明的意思,她卻已經明白了。
百裏瑛這一遭,恐怕是兇多吉少。
可是,如今雖然立了太子,但是究竟是誰即位還沒有定下來。如果百裏瑛真的就這麽撒手而去,周圍虎視眈眈的人這麽多,太子若是想即位的話,恐怕也不那麽容易。
她抿了抿唇:“我進宮這一回,其實是想看看你,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地方。”
戎修明白她的意思,聽了她的話,卻濃眉一緊,想都不想的拒絕:“不行,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但是太醫院裏那麽多太醫都沒有辦法,你去了能頂什麽用!萬一皇上不幸,在你手上駕崩,你要擔多大的罪名兒,你想過沒有!怎麽看都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說着,他抿了抿唇:“一會兒我就叫青白差人送你回去,顔海月我也會派人找到的。這段時間宮裏很亂,你不要再來,一切聽我消息。”
顔小茴想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霸道。然而,她剛要張口,忽而假山附近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顔小茴吓了一跳!
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