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老奶奶

戎修眼神冰冷,臉上一點兒溫度都沒有,聲音緊繃着幾乎要斷掉:“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百裏葉肅輕輕勾了勾嘴唇,淡淡的說道:“我說顔小茴,我要了!”

戎修眼神迸發出劈哩叭啦的火光,隐忍的怒氣仿佛随時就要爆發出來,燃燒整個天際:“誰準許你這樣想?呵,我也跟你說過,即使你是九殿下,想從我身邊奪走顔小茴,也不可能!”

百裏葉肅微微側了側頭,此時外面白色的月光透過天窗照射進來,剛好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爲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清輝:“我這是通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他眸光一閃:“因爲,恐怕你現在還做不了小茴的主!”

戎修猛然間利劍出鞘,直直逼向對面的百裏葉肅,刀光一閃,眼瞅着就要刺穿他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旁邊冷不丁閃出來一個魁梧的黑影!

潘束緊緊抱住戎修的胳膊,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視線在倆人之間飛快的掃了一圈,濃密的眉毛緊擰,幾乎要連在一起。

他輕輕歎了口氣:“哎呀,我說兩位爺,你們怎麽就忽然間吵起來還動起手來了呢!”

他緊緊握住戎修執劍的胳膊,拼了老命想把那劍搶下來,卻發現此刻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怪力在戎修這裏居然發揮不出一點兒作用來。

戎修的胳膊一動不動,劍鋒直指對面的百裏葉肅,目光也仿佛冰錐一樣,紮在百裏葉肅身上。

而百裏葉肅也不是善茬,雖然一直那樣淡淡的勾着唇角,可是手中的劍卻也早已出鞘。

潘束見兩人之間迸發着火花,一副下一秒鍾就要沖撞起來的樣子,急的不行,連忙一個閃身夾到兩人中間,阻隔兩人火花四射般的視線。

“九殿下,小将軍,你們看你們倆這是幹什麽呢?現在線索都集中到了那個女人身上,咱們好不容易抓到她了,你們二位不趕緊想想怎麽從她口中套出幕後真正的人物來,在這兒互相置什麽氣呢?這萬一打起來傷到誰都不好,不止我回京沒法向皇上和戎老将軍交代,就是外面的小兵小将們聽見風聲,影響也不好啊!”

說着,他悄悄觑了觑兩個人的臉色,不禁心下暗忖。看兩個人的樣子,症結多半是在顔姑娘身上。可是顔姑娘和戎小将軍有婚約在先,眼瞅着回京以後就要辦喜事了,這時候九殿下插進了一腳,這算是怎麽回事兒?

爲了個女人争風吃醋,這要是傳出去了,兩人臉上都無光!

潘束跟在戎修身邊久了,又将這顔小茴和戎修這倆人一路以來的感情發展都看在眼裏,因此心裏難免偏向着戎修一些。

素來戎修和顔小茴二人感情都要好,雖然偶爾吵吵鬧鬧,那也算是打情罵俏。剛剛在院子裏他們兩個之間說的話他也聽到了,無非是話趕話,兩個人脾氣都上來了,一時言語不合罷了,過一會兒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這個九殿下,卻仿佛故意要把事情挑明一樣,明晃晃的要摻和進來,不知道安的是什麽心思。

他悄悄撇了撇胡子,心中暗自腹诽,如今這個時候,他作爲小将軍身邊的得力人手,可不能讓百裏葉肅就這樣明晃晃的把私心說出來,應該趁早斷了他這個念想,免得日後兩人真的爲了顔姑娘殺個你死我活!

這麽想着,他連忙賠了賠笑:“小将軍,别人不了解顔姑娘,你還不了解嗎?連我都看出來她心裏有你,小将軍你怎麽就這麽沒安全感呢?你說你平日裏指揮千軍萬馬的自信,現在哪兒去了?”

見戎修臉上表情不變,但是眼神明顯動了動,潘束心裏暗自松了口氣,接着說道:“小将軍你可能是看着顔姑娘身邊圍着别的男的心裏不痛快,可是顔姑娘長得那麽好看,身邊如果沒有幾個男的,還真就不正常!連咱們軍營裏那個王小花都有幾個追求者呢,就别說顔姑娘這樣放哪兒都顯眼,出類拔萃的了!”

戎修表情變了變,目光也從百裏葉肅身上轉移到潘束的臉上,濃眉一擰:“還有喜歡王小花的?”

這王小花是戎家軍裏的女軍醫,生的五大三粗,整日混迹在一群老爺們裏,性格也很老爺們兒似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雄性荷爾蒙,一點兒女人味兒都沒有。

戎修不禁納悶,連王小花那樣的女漢子,居然都有人喜歡?

潘束見他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連忙大手一拍:“可不是麽,軍營裏三東子他們整日往軍醫帳篷裏跑,您以爲是真生病呀!其實都是奔着王小花去的!”

潘束嘿嘿一笑,伸手不知不覺間把戎修手上的劍接過來,拿在自己手裏:“所以說嘛,顔姑娘身邊有幾個願意往上湊的,很正常。可是小将軍你和顔姑娘有婚約在先,眼瞅着回京就要成親了,您還有什麽可在意的?這麽長時間裏,軍營裏上上下下可都看出顔姑娘對小将軍的感情了,小将軍你難道就沒看出來?”

說着,他攤了攤手:“退一步講,就算是顔姑娘不像你在乎她那麽在乎你,随時有可能被其他男人擄走。可是萬一那個男人長得還不如我呢,您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見戎修微微低下頭,像是在思索什麽,潘束嘿嘿一笑:“小将軍,您别看您在戰場上可以以一敵百,可是這感情的事兒,您見得還少!這顔姑娘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實際上是有點兒倔脾氣的。這世上啊,哪個女孩子都是,喜歡聽好聽的。你說平日裏在軍營裏跟我們這群糙老爺們大吼幾聲,我們倒是覺得沒什麽。可是你要是把你這套放在顔姑娘身上,她肯定是受不了的!對女孩子,就要溫柔!”

正說着,從天窗外忽然竄進來一股冷風,潘束誇張的瑟縮了下身子,擡手在肩膀胳膊上摸了摸:“哎呦,今兒這天兒怎麽這麽冷啊!小将軍,你說顔姑娘一個女孩子,外面那麽冷,呆了那麽長時間,不會凍壞了吧?你們倆鬧歸鬧,可别傷了身子,不然一會兒一個病倒了,一個又該心疼了。”

見戎修眉頭擰了起來,眼神裏盡是擔憂,潘束狠了狠心,下了劑猛藥:“再說,顔姑娘身上可還中着蠱毒呢!雖然說七七四十九天都不會發作,可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變化?萬一出了事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戎修已經一掌推開他,大步流星的出了門,朝院子裏走去!

這廂屋裏隻剩下潘束和百裏葉肅。

百裏葉肅淡眉一擰,擡步就要跟出去,誰知還沒走上兩步,就對上了潘束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九殿下,潘某知道您和顔姑娘是朋友,見我們小将軍欺負了她,所以想替顔姑娘出出氣。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事兒,要打要罵自有他們兩個的造化,就不勞您費心了。外面可有一群小兵小将候着聽候差遣呢,這人多口雜的,萬一誰誤會了您,以爲您喜歡上了顔姑娘,這可就不大好了。不光是兩男争一女這行爲傳出去不檢點,就連帶着顔姑娘的清譽也會受損。所以,您還是留步吧!”

說着,潘束對他禮了一禮:“外面風大,九殿下您在這屋裏稍微待一會兒,等我們小将軍回來再做商議。畢竟,如今抓到了這女子,接下來該怎麽審問,怎麽查下去,值得商榷!”

潘束并非沒有看出百裏葉肅對顔小茴的心思,可是,事情發展到如今,他隻有裝作不知,并在言語間提點提點,以免發生更爲複雜的紛争。

這廂,百裏葉肅淡淡的眸子變幻莫測的掃過潘束的臉,忽而勾唇一笑,一語雙關:“你倒真是戎修手下的得力幹将!”

潘束心裏陡然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裝作聽不出他話語間的深意,對他謙虛的抱了抱拳:“九殿下謬贊了,我隻是不希望外人胡亂揣測您和我們小将軍的關系,以此傷了和氣!”

百裏葉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同一時間,顔小茴就這樣被戎修扔在寒風裏,心也跟着冷了下來。

她不明白,爲什麽戎修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她顔小茴活了兩輩子,就隻喜歡了戎修這麽一個男人,可是他不僅不相信她,兇巴巴的,還胡亂吃飛醋!

忽而一陣北風吹過,頭頂上幹癟枯黃的樹葉被風卷着,噼裏啪啦的砸在她的臉上,眯了眼睛。

她扁着嘴伸手揉了揉,不禁揉出了眼淚。

眼睛很疼,淚水也越來越多!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戎修就這樣抛棄了!

京城顔府,一個劉氏一個顔海月,都是看她不順眼想要緻她于死地的人。顔太傅顔海生被劉氏那麽一鬧,也身心俱疲,仿佛蒼老了許多,對她也不聞不問。

那顔府本來就不是她的家,如今看來,更是連客棧都不如。

而就在剛才,戎修決絕的身影,将她最後一個避風港也無情的收回了。

天地一片蒼茫,她卻心下一片茫然。

終究是沒有一個地方,肯收留她!

戎修不要她了,那她該去哪兒呢?

渾渾噩噩的走出小院兒,門口列着一批身着戎裝整整齊齊的小兵小将。

爲首的兩人看見她出來,連忙行了個禮。

見她身後沒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有些奇怪。

兩人擠眉弄眼,終于有個膽大一些的靠近了她:“夫人,你這是要去哪兒啊,身邊怎麽連個跟着的人都沒有啊,小将軍呢?”

一聽他提起戎修,顔小茴眼神陡然一黯,對他搖了搖頭,瞬間加快了步伐。

那小将跟了兩步,卻發現顔小茴根本就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一時心裏跟着忐忑起來,拿不準主意。

他想跟上去,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跟着将軍的内眷有些不妥。可是瞅着這顔姑娘的神色,若是不跟着,又怕出什麽事兒不好交代。

于是他伸手揪住旁邊一個小兵的領口:“你去告訴将軍一聲,就說夫人一個人出門了!過一會兒雖然就天亮了,可是也蠻危險的,看看将軍怎麽說!”

說着,他将這小兵一放,在他肩膀上一拍。見他連跑帶颠的回去報告了,他這才邁步跟上顔小茴,跟她維持一段兒不遠不近的距離,并随手在沿途留下戎家軍能看得懂的記号。

那邊,報信兒的小兵心裏暗罵:“娘的,老子白天趕了一天的路,如今晚上不能睡覺不說,還得給人跑腿兒!不過是個女人出去逛逛罷了,有什麽可擔心的!”

正低頭悶跑,忽然間頭頂一疼,他心裏一股火兒湧了上來,也沒看誰,劈頭就罵道:“你他娘的沒看見人啊!撞死老子了!”

誰知,他一擡頭,正對上戎修一張鐵青的臉。

隻見他本來就面色不善的臉,更加冰冷,聲音也透着寒氣:“你說什麽?”

小兵立刻吓得屁滾尿流,連忙求饒:“哎呦,小将軍,小的真沒看見是您!我真是瞎了狗眼了,求小将軍不要怪罪!”

說着,用一手去拉戎修的衣擺。

戎修擰了擰眉,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垂眸看向跪在腳邊的人:“你剛剛嘟嘟囔囔說的什麽?”他瞟了眼小兵身上的衣服,語氣更沉:“這個時候你們雄鷹營不都在外面待命麽?你一個人風風火火跑進來做什麽?說!”

小兵連忙縮了縮身子:“回小将軍的話,剛才小的在路邊跟其他兄弟們待命,誰知虎跳營的一個班長抓住我,說夫人一個人朝前面兒去了,怕出什麽危險,非讓我過來禀告您一聲!”

說着,他戰戰兢兢的對着戎修磕了個響頭:“小将軍,小的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求您饒恕小的一時沖撞!”

戎修聽聞,眉頭一擰:“夫人從哪兒走的?”

小兵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對着前面遙遙一指:“奔那邊兒走的,現在那個班長在後面跟着呢!”

戎修聽罷,邁步就走。誰知,剛一邁腿,褲腿就被人拽住了。

那小兵哭着一張臉:“小将軍,您不怪罪我了吧?”

戎修擰了擰眉,将自己的褲腿從他手中硬拽了出來:“不怪罪你,不過,你卻也不能呆在雄鷹營了!我戎家軍,還沒你這樣的軟骨頭!現在馬上卸了你身上的铠甲,跟潘統領那兒領五十兩銀子,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那小兵一聽,連忙哭道:“小将軍,我錯了,小将軍,求求你留下我吧!我下次一定好好幹!”

戎修濃眉一擰:“就你這種軟骨頭,日後有個什麽情況,敵人稍微用點兒火力,你就求饒了。我戎家軍的隊伍裏,可不能留你這種沒骨氣的!”

說着,他伸手招呼過來一旁的一位小将:“把他給我帶下去,找潘統領複命!”

那小将聽罷,連忙将那男子提了起來,任那小兵再如何掙紮,也不可挽回了。

解決了這個人,戎修連忙順着幽暗的小巷子一路追過去。

走着走着,遇到了之前跟着顔小茴的那名小兵。

他見戎修來了,連忙對他一禮:“将軍,夫人在那兒坐着呢!已經好久了!”

戎修點點頭:“嗯,你下去吧!”

小兵回頭看了看獨自坐在城牆邊,望着底下洶湧澎湃的海水的顔小茴,連忙閃身躲了下去。

這邊,瞬間隻剩下咫尺之内的兩個人。

顔小茴早就知道身後有人跟着她,剛才也聽見了戎修和那小兵的對話。

然而此時此刻,聽見他的聲音,她内心裏愈發委屈,鼻間也愈發酸澀起來。

這個壞人!剛剛說話不是挺沖的麽,不是說受夠了麽,不是說再對自己掏心掏肺的,他就是孫子麽!

都說這麽狠心的話了,那麽他現在又過來幹什麽?

想看看他不要她了以後,她會什麽樣?

顔小茴擡起袖子粗魯的抹了抹自己眼角上洶湧的淚水,咬了咬牙,哼,沒有他,她照樣會過的很好!

可是,眼淚卻仿佛擦也擦不完一樣,袖口登時就濕了一片!

另一邊,戎修看着她孤單瘦弱的小背影,禁不住在心裏輕輕一歎。

他後悔,明明想對她好,怎麽到頭來把她惹哭的總是自己呢?

雖然萬般不願,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害怕了,害怕她真的會被百裏葉肅迷住,所以之前在院子裏的時候,他才萬般阻擋她開口,生怕她說她其實喜歡的是百裏葉肅!

雖然每每跟她在一起,他還是覺得自卑。他脾氣這麽壞,性格這麽不好,她若是喜歡上溫柔體貼的百裏葉肅,那他該怎麽辦?

不過,無論怎樣,他都是不可能放棄顔小茴的,這輩子不能,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能!

一陣冰涼的海風吹來,顔小茴吸了吸鼻子,忽而肩頭一暖。

她猛然回頭,正好對上戎修一雙帶笑的眸子。

隻見他忽而嘴角一翹,油腔滑調的說道:“老奶奶,你在這兒幹什麽呢?難不成是想家裏老頭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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