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小茴臉上瞬間漾起笑意,利落的回了頭,三步兩步走到戎修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怎麽,你想好了,終于同意我假扮紅衣啦?”
戎修十分了解她敢說敢做的性格,若是此時不答應,她肯定也會我行我素的,倒不如互相商量好了,将所有事情都面面俱到的做好準備。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但凡駐地裏能找到第二個合适的人選,他也不願意讓顔小茴冒這個風險,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擡起頭看向格外開心的顔小茴,眉毛頓時蹙的更緊了。
伸手将她重新拉回一旁坐好,神色異常嚴肅的叮囑道:“這件事暫時就依你了,不過,你要先跟我保證,此次你假扮紅衣,隻負責吸引那個上線,并拖延些時間供咱們的人将其一網打盡就好。别的事,你該不準參與。不得私自與那人周旋,更不用你向他們套取什麽情報。”
頓了頓,他抿了下唇角繼續說道:“萬一,你不小心被那些人發現了身份,記住保命要緊,一定不要跟他們硬碰硬。記住了沒?”
顔小茴見他神色格外嚴肅,一副如臨大敵緊張的模樣,不禁伸手替他将緊蹙的眉毛攤平:“我都記住了,你不用這麽擔心。反正有咱們的人暗中保護我,還有九殿下,我什麽都不怕!”
她觑了觑戎修不肯輕易放松的臉色,故意輕笑了下:“你看你,闆着一張臉幹什麽!我警告你啊,等我假扮成紅衣,你就要用對待紅衣的方式對待我了,好好做做掩飾,别沒等我露餡兒呢,你就先被敵人發現了!”
戎修幽深的目光落在顔小茴身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顔小茴看着他的眼神,不知爲什麽就不敢嬉笑了,也跟着沉默下來。
百裏葉肅見他二人突然間語塞,走過來拍拍戎修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之前在寺廟裏呆着的時候曾經跟師傅學過易容術。咱們後天出發回京,這兩天我就好好準備一下,有我給小茴易容,别人輕易是不可能發現的。”
戎修擡手跟他互擊了一掌,沉默的點了點頭:“那就拜托九殿下了。”
說着,像是不放心似的,他将潘束叫了過來:“後天咱們上路之前,你悄悄派人把紅衣和阿曦背着衆人單獨運送,然後讓九殿下和小茴僞裝成兩個人的樣子一路被押解回京。記住,周圍多派人手,明則押送,暗中保護,絕不可出一點兒意外,聽見了沒有?”
潘束一手握拳捶了捶胸脯:“小将軍你就放心吧!絕對出不了差錯!”
戎修點點頭,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兩下,倏地握拳收緊:“對了,風聲放出去了沒有?”
潘束輕輕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已經派了人喬裝成百姓的模樣在這風笛淵大大小小的茶館酒肆談笑風生了,過了今兒晚上,明天這風笛淵的大街小巷恐怕就傳遍了,絕對老弱婦孺皆知!”
戎修這才點了點頭。
一晃兩天很快過去,風笛淵的大街小巷果然都傳言,說擄掠女子的幕後真正元兇被抓到了。之前被認爲是嫌疑人的葵國商賈呂純揚被無罪釋放,葵國使節館也重新開放了起來。一時間,風笛淵百姓對戎修等人歌功頌德,人人皆出了口惡氣。
但是,相較于外面,駐地裏面氣氛一直緊張。
潘束聽了外面人們的傳言,不禁有些忐忑:“小将軍,你說咱們現在放出了風聲,吸引那上線的注意力是不錯。可是,那葵國人是不是釋放的太早了?淩國要的不就是咱們國家和葵國交惡嗎?現在目的沒達到,他們的一切心機都白費了,還會現身嗎?”
戎修擰着眉,盯着一旁正上妝易容的顔小茴,半晌答道:“原來我也是想順着他們的意思,讓葵國配合我們做出交惡的樣子,從而引出幕後黑手。不過現在咱們抓到了紅衣他們,就不一樣了。因爲咱們已經證實了那紅衣就是淩國派來的細作,無論怎麽樣,他們的罪證已經落實了。現在放出那個葵國人,跟葵國使節館‘修複’好關系,反而能表明咱們已經證明了葵國的青白。”
“那麽”,戎修微微一笑:“淩國人看見自己的計謀沒有實現,肯定會憤怒不已。此時再加上咱們派人放出去紅衣已經招供的風聲,那麽,不管他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是肯定會現身向紅衣他們求證的!這樣,就恰好中了咱們接下來設下的圈套!”
潘束本來還擔心,如今被戎修這樣一分析,瞬間安心了不少。
那廂,顔小茴對着銅鏡,看着百裏葉肅在自己臉上罩了一層人.皮面具,經過一下下繁複的塗塗抹抹,等顔小茴回過神來的時候,鏡子裏已經全然是個陌生人了。
須臾,易容完畢,百裏葉肅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臉上仔細端詳了一番,由衷的點點頭:“嗯,不錯。你的臉比她的臉型要瘦,原來我還擔心照着她的臉型做的面具會不适合你,現在看來,倒是消化的很好,一點兒痕迹也看不出來。現在你從這兒出去,保準大家都認不出你來了!”
顔小茴看着對面銅鏡裏的人影,對他會心一笑:“我能把面具消化的好,還不是因爲你手藝好?”
本來她還擔心帶着個面具臉上會不舒服,可是她這樣說說話,做做表情,一番動作下來居然一點兒不适感都沒有。若不是對面鏡子裏女人一張陌生的臉提醒她,她甚至會有種這就是自己的臉的錯覺。
因此,她對百裏葉肅也是當真的刮目相看了。
她将跟紅衣一模一樣的衣服換到身上,對着鏡子做了幾個那紅衣女子慣有的表情,一時間自己都有錯覺了。
顔小茴第一次易容,難免有點兒小興奮,在鏡子面前晃了一圈兒,跑到戎修身邊,對他闆着臉,學着紅衣的樣子面無表情的說道:“怎麽樣,是不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我是誰了?”
戎修伸手将她一拉,一下子攬進懷裏,俯身在她發心兒上狠狠嗅了一下:“别說你變了一張臉,就算你化成灰了我都認得出來。你身上的味道……我稍微一聞就知道!”
顔小茴撅了撅嘴,伸手推開他:“好啦,放開我吧,在你身上蹭來蹭去,我好不容易畫好的妝都要花了!一會兒咱們就要出發回京了,若是重新畫,還要耽誤時間!”
戎修兩隻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身,在耳邊低低說道:“一會兒我就讓潘束帶你倆下去,之前給你的匕.首你别忘了帶在身上,若是有意外可以用來防身。還有,我之前叮囑你的話,你都記住了沒有?切記凡事不可貿然行動,一定要以安全爲重!”
顔小茴知他擔心自己,連忙伸手回抱了他一下:“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倒是你,路上行進的時候不要總去看我,免得被别人看出什麽來!”
看着眼前環抱着自己,仰着一張小臉兒仔細叮囑自己的人,即使有着和那惡毒的女人一模一樣的臉,可是眼神卻是他的顔小茴特有的。
這就是他戎修喜歡的女人,不隻是享受他的庇護,而是盡量伸展羽翼,與他并肩飛翔。
這樣的女人,他怎麽能不喜歡呢?
戎修俯首想吻她一下,可是低下頭時,餘光掃到面前的臉,他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改爲在她耳垂上輕吻了下。接着低低說道:“一定不要做令我擔心的事兒。”
顔小茴隻覺他的暖融融的氣息一下子撲過來,激起一個深深的戰栗。
她輕輕點了點頭,這才伸手推開他。
兩個人說悄悄話的時候,百裏葉肅已經快速把自己易容好了,此刻換了一身衣服,無論是遠看還是細看,竟然跟那個叫阿曦的人如出一轍!
正在這時,潘束從外面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兒,微微一愣:“哎呦,瞅瞅九殿下和弟妹這裝扮,我若是事先不知道,恐怕都要被你們蒙過去了!”
顔小茴輕輕一笑,将臉上的面紗拉了上去,遮住了大部分的臉頰:“有潘大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眼光那麽毒都沒發現什麽不同來,看來其他人也不容易發現了。”
潘束笑着颔了颔首,轉而将目光落在戎修身上:“小将軍,外面車馬已經預備好了,隻要你一個号令,咱們就能立刻啓程回京了!”
戎修目光在百裏葉肅和顔小茴身上打量了一遍,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下二人臉上的面具,見沒什麽問題了,這才親手接過青白手裏的繩索,将兩個人捆成了一個看似繁複實則寬松的樣子出來,對潘束吩咐下去:“将他們帶下去,咱們即刻出發!”
說着,顔小茴最後看了戎修一眼,接着被潘束“推推搡搡”的帶到了外面。
出了院子,駐地門口果然已經備好了車馬,衆小兵小将穿戴整齊了随時準備出發。周邊還聚集了風笛淵的無數百姓,都是聽說戎修要回京,特地來爲他們一行送行的。
此刻,見“紅衣”和“阿曦”被潘束帶出來,一時間激起了民憤。
不知是誰先帶頭,周圍的人群忽然朝她和百裏葉肅開始扔起了東西,爛菜葉、雞蛋、面粉、砂礫,甚至還有拳頭大的石頭,一下一下狠狠打在二人身上,疼的顔小茴呲牙咧嘴,真是有苦說不出!
果然,這假扮的事兒不是那麽容易的!
周圍的人群激動不已,有些之前丢了女兒的人恨不得沖過來将二人撕成碎片,一時間咒罵聲,怒吼聲,不絕于耳。
顔小茴發誓,她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讓人這麽唾罵過!
不過,雖然這些人情緒激動,可是畢竟不是真沖着自己來,所以倒不覺得難受。
可是一旁的人群見她面無表情,一點兒“悔過”的意思都沒有,愈發生氣,攻擊愈發過激了起來。
潘束本來“押解”着二人往馬車上走,可是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不受控制,若是沒有小兵小将們阻攔着,馬上就要沖過來了!
他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兒!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倆人的真實身份!一個是當朝九皇子,一個是未來的将軍夫人,這倆人無論是哪個被不小心誤傷了,都是大事兒!他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恰巧,這時,不知哪兒飛來一塊石頭,正正好好砸中了他的手腕兒!
潘束眼睛一橫,像是鷹眼一樣一下子射向石頭飛來的方向,故意怒罵道:“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不知道看着點兒啊,傷着你潘大爺了!”
他目光在周圍冷厲的掃了一圈兒,濃眉擰了擰:“行了行了,你們出了氣就行了,别再打了!你們這一人一疙瘩一塊兒的,聚在一起跟下雨似的,大爺我都看不見前面了。萬一這個時候,這倆人趁亂跑了就完了!”
話說完以後,他冷眼見周圍的人沒什麽反應,禁不住又說道:“我潘某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凡事兒還得請聖上定奪不是?我們此番回京就是爲大家讨個說法的,大家就耐心等待吧!有聖上爲大家做主,這壞人絕對不可能逍遙法外!”
一席話正好說道了衆人的心坎兒裏,大家一個個都收起了手裏的“武器”,改爲叮囑他回京好好跟聖上上奏。
潘束一一答應下來,這才好不容易将顔小茴和潘束送到後邊的馬車上。
他将馬車的車簾撩起來,将他們二人“狠推”了進去,大聲說道:“如今咱們就出發回京了,你們兩個路上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可别起什麽幺蛾子!這周圍有我的兄弟們嚴看死守,你們就是插翅也難飛,所以别想耍什麽花招!”
說着,他左右看了兩眼,見周圍沒有人注意,連忙壓低了嗓子小聲的叮囑道:“那個啥,我先撤了,你們倆一定要機警點兒,一旦有事兒暗号聯系啊!”
顔小茴點了點頭,小聲回道:“知道了,潘大哥,這裏人多眼雜,你快回前面兒去吧!我倆知道該怎麽做!”
潘束這才“沒好氣兒”的放下了車簾,對旁邊看守着的小兵小将叮囑道:“你們給我好好看着,若是他們倆出了什麽事兒,唯你們是問!”
話音剛落,外面立刻傳來小将整齊有力的應答。
說話間,馬車“吱吱呀呀”的行駛起來,過了不久,許是出了城,周圍人聲漸稀,車馬也漸漸跑的快了一些。
可是,顔小茴和百裏葉肅身上被繩索緊緊捆綁着,一動也動彈不得,再加上車馬颠簸,時間一長,身體着實就跟上上了刑一樣難受。
顔小茴從脖頸到腰身,再到兩條腿和雙腳,整個都僵硬酸痛。就像是睡落枕一般,一時一刻都難忍。
最開始幾個時辰還可以勉強忍受,等到後來車馬跑開了,她整個人簡直麻木酸痛的一點兒知覺都沒有了,她甚至有種錯覺,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已經分離了開來。
從來不知道坐馬車是件這麽辛苦的事兒!
許是她面色過于痛苦,一旁的百裏葉肅側頭看了她一會兒,輕輕說道:“怎麽了,身上疼?”
顔小茴誠實的點了點頭:“嗯,疼得我都快沒有知覺了。你呢?”
百裏葉肅眨了眨眼,輕聲說道:“我還好!”
他扭頭忽然對着她說道:“你側過去躺一會兒!”
顔小茴詫異的瞪了瞪眼:“側過去?爲什麽?”
百裏葉肅眨了下眼:“你先側躺下再說!”
顔小茴雖然有些狐疑,卻也知道他不可能害她,連忙呲牙咧嘴的扭過了身子。
正在這時,百裏葉肅的手忽而撫上了她的後背,顔小茴一驚,剛要說話,就被他輕聲打斷:“不要說話,把眼睛閉上,我輸一點兒内力給你。”
顔小茴一愣,早就知道他武功了得,想不到他還能傳内力給她。可是,把内力給她了,他怎麽辦?這東西好像挺消耗精力的!
她想要掙紮,卻被百裏葉肅輕聲“嘶”了一下,聲音像是帶着融融笑意一般,不知道是她想多了,還是怎麽樣,居然有些寵溺的味道。
隻見他像是哄孩子一般說道:“乖,聽話!”
顔小茴愣了愣,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忽覺一陣強而有力的氣息正緩緩注入她的體内,像是服了什麽清心養神的丹藥一樣,一下子擴散到了全身。
她忽然間就覺得身體裏剛剛糾結在一起的筋骨像是一下子都解開了一般,待他收回手,呼吸吐納間似乎都清爽了不少。
她輕輕轉動了下身子,果然神清氣爽了起來,不禁驚奇的看着百裏葉肅:“想不到,你還會這個!”
百裏葉肅輕輕一笑,笑容有些疲憊:“年少的時候在寺院裏,學了些東西,想不到過了這麽久,居然還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