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小茴獨自躲在房檐下,身體像壁虎一樣緊緊貼着牆壁站立着,視線在寂靜漆黑的巷子裏瞟了瞟,活脫脫一隻半夜時分出來覓食的小貓。
正琢磨着是在這裏等他,還是找一個更隐蔽的地方隐藏起來,忽然頭頂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接着一片瓦片從房頂掉落了下來,從她的面前劃過“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幾瓣碎片,一連番的響動這寂靜的冬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顔小茴吓了一跳,轉了轉眼珠,壓低了聲音對上面悄悄說道:“喂,怎麽回事?”
半晌,上面都沒有動靜!
顔小茴擰了下眉,将耳朵貼在身後的牆壁上,試圖聽的更清晰一些,但是,努力了半天,既沒有聽到戎修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戎修的回答。
這麽說戎修已經走遠了?可是,不應該啊,她一點兒腳步聲也沒聽到啊!
試想下,房屋上的瓦片那般凹凸不平,稍微踩錯不是踩空就是踩碎,可是以戎修的身手,若是這麽容易就将瓦片踩下來弄出這麽大動靜,那還怎麽跟蹤人?所以,剛剛那一片瓦片應該不是平白無故掉下來的。
想到這兒,顔小茴的心猛然一個翻騰,不會出事兒了吧?
她身子貼着牆壁站了一小會兒,雙手在袖口裏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始終覺得頭頂上突如其來的寂靜有些蹊跷。腦袋裏短時間閃現了各種想法,又一一否定。
可是,頭頂上始終沒有動靜,若是這麽一直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橫了橫心,終是從房檐下踏出了一步,打算走出來往房檐上看個究竟!
誰知,才邁出這一步,頭頂忽然如猛虎撲食翻下個黑影來!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陣奇強的力道襲來,那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兩隻胳膊,蠻橫的向後背一折!顔小茴沒有防備,整個胳膊幾乎要被那人折斷,尖銳的刺痛從胳膊和後輩傳來,幾乎要把她疼的飙淚!
身後的男子兩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整個人往對面的牆上一扔,接着擡起一隻腳從後面狠狠抵住她的膝蓋,力道之大禁锢的她一點兒也動彈不得。
顔小茴的臉貼在冰冷的牆面上,又痛又涼:“是誰啊,快放開我!”
伸手那人卻冷哼一聲,揚頭對房檐上的人一字一句的說道:“哼,果然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那說明……戎修已經被發現了?
她扭曲着自己的脖子努力往房檐上看,果然看見戎修和紅衣正各自拿着柄長劍互相對峙着!
紅衣淩厲的目光掃過她的顔小茴的臉,最終落在戎修身上:“呵,傳說中的百裏朝四大公子之一的戎修戎公子居然帶着未婚娘子偷聽别人的牆角,還被人發現了,這事兒傳出去恐怕會有損小将軍的英勇形象吧?”
說着,她忽而輕聲一笑:“不過,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因爲,戎小将軍這個人,很快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女子聲音淡淡,但是每一句話都帶着懾人心魄的音調,如鬼魅一般宣判着死神來臨。
戎修倨傲的挑了挑眉,眼風掃了掃屋檐下被挾制着的顔小茴,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眸,看了眼紅衣手中的長劍:“你以爲單憑你一個弱質女流就能将我拿下嗎?呵,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戎修了!”
紅衣一雙冷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戎修的眼睛,忽而眼光一眨:“我當然不會蠢到跟你硬碰硬!”說着,倏地甩了甩袖口!
顔小茴眼尖,隻見袖口裏散發出一股白色的粉末,在冬日的北風吹拂下恰好向戎修的面門上撲去。
顔小茴瞪大了眼睛驚呼了一聲:“小心!”
誰知,話音還沒落,一陣劇痛從後頸襲來,她隻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就軟到在了地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似乎有什麽極爲刺眼,不停在眼前晃來晃去。
顔小茴不舒服的動了動身子,誰知才稍微欠了欠身,從腦後開始一直延伸到後背,一大片筋骨仿佛都被同時牽連着一般,疼的令她抽氣!
這時,一個略微有些傲慢的女聲傳來,帶着幸災樂禍的語調:“呦,醒了!”
顔小茴蹙了蹙眉:這是誰的聲音,我現在在哪裏?
她想睜開眼,可是她努力了又努力,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眼睛才睜開了一條縫兒。霎時,眼前閃現出一片火光,刺得她雙眼一痛,連忙快速的眨了眨眼,試圖将眼前的一片白茫茫的不适驅除出去。
可是,身旁的人顯然沒那麽耐心,有人腳踩着靴子走到她身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頭冰冷的水一下子兜頭就澆在了她的身上!
因爲沒有防備,冰涼徹骨的水一下子将她整個人澆成了落湯雞!一股強大的水流同時灌進她的眼睛鼻子和嘴裏,一時間嗆得她無法呼吸,佝偻着脊背狂咳不止。
那人卻還嫌不夠,用什麽又冰又涼的東西在她臉上狠狠拍了幾下,話卻不是對她說:“呵,戎小将軍,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澆成了落湯雞,心情怎麽樣啊?”
戎修咬緊牙關強忍怒氣的聲音傳來:“我警告你,要殺要剮沖我來,不許動她!你們若是膽敢動她一根毫毛,小爺我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顔小茴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但是身上被冰水澆了個透,此刻冷風一吹,整個人不自覺的開始顫抖起來。她閉了閉眼,複又睜開,但見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山洞裏,眼前數隻火把的火焰不停跳動着,在她眼前一閃一閃。
對面一個半截石筍上左三層右三成被麻繩兒捆綁着一個人,平日裏閃爍着潋滟眸光的桃花眼中迸發着憤怒的火焰,不是戎修是誰?
那名叫紅衣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他對面,之前罩在臉上的面紗不知什麽時候掀了開來,露出了本來的面容。一雙靈動的琥珀色大眼睛,高聳的鼻梁,下面是一張豐厚的嘴唇,如果此刻手裏沒有那柄彎刀,俨然是一個美貌的異族女子。
她聽了戎修寒意十足的威脅,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揚頭猖狂大笑起來:“呵,戎小将軍,事到如今你還這般猖狂!如今你是我紅衣的階下囚,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别說我用桶水澆她,我就是把她給毀了,你也一樣沒法阻止!”
毀了?不知是被冰水淋了吹到風了,還是被這話氣到了,顔小茴覺得一股濁氣直接沖上了自己的頭頂,兩個太陽穴突突的亂跳。
她想要出聲痛罵這個惡毒的女人,卻發現自己張開口,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那廂,戎修一雙眉眼幾乎迸裂開來,死死盯着眼前的紅衣:“你究竟想要幹什麽?我警告你,如今可是在我們百裏國的地盤上,你若是膽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那麽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紅衣見戎修一臉正色,忽然彎了彎唇角大笑起來,她一雙白皙的手在戎修臉上輕輕撫摸:“哈哈,戎小将軍真是好氣魄啊,居然事到如今還這般硬氣!若不是你我二人是敵對的雙方,恐怕連我都要動心了呢!”
她的一雙手不老實的在戎修面上滑過,然後又漸漸下移,食指在他的前胸撩撥的畫圈兒。
戎修何曾被人這麽對待過,還是在顔小茴面前,他的一張臉氣的發白,聲音像是從牙齒縫兒裏擠出來一般:“把你的髒手拿開,你這個令人作嘔的女人!不許你碰我!”
紅衣仿佛覺得逗弄他很有趣,忽而上前整個人都貼在了戎修身上,清淺的呼吸貼在他耳邊,故意發出妩媚的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不許又怎麽樣,如今你連動都動不了,我想怎麽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戎修白着一張臉最大限度的側過臉,擰着眉像是看垃圾一樣看她。
紅衣撩撥了兩下,見戎修紋絲不動,不禁覺得無趣。
可是,卻又不想這麽認輸,于是嘴角噙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微笑,伸手撫上戎修的腰帶。
眼看她越來越出格,顔小茴氣的頭皮發麻!這個臭女人居然在她面前如此撩撥戎修,簡直就當她是死的!
顔小茴幾乎将嘴唇咬破,強自喊道:“不許你用你的髒手碰他!”聲音帶着濃濃的沙啞,仿佛要把如水的夜色劃破。
這一聲尖利的話語将紅衣接下來的動作打斷,也成功的将她的注意力從戎修身上轉移了過來。
隻見她攏了攏長發,眼中晦暗不明,一步步向顔小茴走來。
顔小茴像是一隻被惹毛了的小貓一般,幾乎豎起了全身的毛,恨不得立刻伸出爪牙撓花這女人的臉!
紅衣挑釁的輕笑了下:“怎麽,我碰戎修,你不願意?”
顔小茴抿了抿唇,眼神一動不動的盯着她,聲音沉沉:“是,不願意。因爲你根本就不配!”
紅衣臉色陡然一變,眼神也分外銳利起來,然而隻一瞬間就沉寂下來,甚至還對顔小茴輕笑了下。
這種時候,越是生氣就越好辦,然而她這意外的變臉,反而讓顔小茴摸不清頭緒!
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紅衣忽然俯身蹲在了顔小茴的面前,口中啧啧有聲:“别說,見了不少你們百裏朝的女子,像你這般長相俏麗的,倒是少見!”
說着,她眼風掃了掃一旁的黑衣男子:“是不是啊,阿曦?”
那名叫“阿曦”的黑衣男子,輕飄飄的在顔小茴臉上掃過,面色并沒有什麽變化。
紅衣忽然不滿了皺了皺眉,沉聲冷喝:“問你話呢,沒聽到嗎?”
阿曦連忙恭敬的垂了垂手,視線一直釘在地上,仿佛要把腳下盯出一個窟窿來:“回姑娘的話,阿曦沒有細看!”
紅衣瞥了他一眼:“你隻管看,說實話就行!”
阿曦這才正眼看了眼顔小茴,末了抿了下唇,微垂了目光說道:“确實比平日裏見到的百裏國女子要俏麗一些。”
紅衣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看不出高興還是不滿,一雙眼睛在顔小茴面上來回遊移。
半晌,目光落在阿曦身上:“我若是把她賞了你,你看,怎麽樣啊?”
阿曦身子一僵,還沒說話,那邊被捆住手腳的戎修忽然暴怒,被繩子束縛住的雙手雙腳不停的掙紮起來:“不許你打她的主意,否則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聽到沒有?”
他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一張俊臉不知是氣的還是用力過度,漲的通紅!繩索也随着他的掙紮變的更加纖細了,幾乎随時都可能斷裂開來,在他身上勒出幾道深深的勒痕!
紅衣雙手抱肩好整以暇看着氣急敗壞,仿佛一隻困獸的戎修,勾唇一笑:“戎小将軍最好省省力氣吧!你之前在房屋頂上可是中了我的軟骨散,現在十二個時辰還沒過,你身上就是天人之力,也使不出來!”
她甜膩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話音兒裏将“戎小将軍”幾個字咬的極重,聽在耳朵裏顯得格外挑釁。
戎修本來就氣的臉色蒼白,現在更是恨不得撲上去将這個惡毒的女人撕成碎片。
紅衣見他動怒,笑的愈加開心了:“呵,想不到小将軍氣量這麽小啊!我才剛說了幾句話,小将軍就受不了了!不過,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玩兒一些!”
她站起來,手上耍雜技般把玩着手裏的彎刀:“本來我打算将你們兩個就地處死呢!不過,看了你們這一番表現,本姑娘我決定再陪你們多玩一會兒!”
她将手中的彎刀抛到空中,鋒利的刀刃在她的頭頂接連翻滾十幾圈兒,發出呼嘯的劍風,似乎要把周圍的空氣都割破。
忽然,她單手一伸,彎刀居然又乖乖回落到她的手上,一連串動作直看得人眼花缭亂。
她伸手将彎刀一甩,刀刃堪堪擦過顔小茴的頭頂,呼嘯着戳進了山洞的石壁了,刀身沒進去近二寸之深!力道之大将周圍的石壁都碰撞出深深的裂紋!
戎修面色陡然一冷,幾乎目眦欲裂:“我再說一遍,有什麽你沖着我來,不要動她!”
紅衣瞥了眼面色蒼白驚魂未定的顔小茴,勾唇一笑:“我也說過了,如今生殺大權都掌握在我手上,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她一下子躍上一旁的岩石,居高臨下的俯身戎修:“聽說比殺一個人更好的折磨方法,是讓他看着心愛的人受折磨!哈哈,如今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戎小将軍的女人,被人當面侮辱,戎小将軍你究竟會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戎修已經咬牙切齒,赤紅着一雙眼睛狠狠的盯着她:“我會殺了你!”
紅衣忽然掩口“咯咯咯”一笑:“哦?那我可要看看了,你如今這副樣子,究竟殺不殺得我!”
說着,對旁邊的阿曦使了個眼色,曼聲說道:“阿曦,邊上這位戎小将軍未過門的娘子,就賞給你了!你想怎麽樣,就可以怎麽樣!”她忽然頓了一下,對戎修側了側頭:“我突然想起來,既是沒過門的娘子,那一定是個黃花大姑娘了?哈哈,阿曦,你撿到便宜了!”
阿曦抿了抿唇,輕輕瞟了紅衣一眼,還未等出聲,戎修已經急了:“你這個瘋女人,你今天趕動她一下試試,小爺我非宰了你不可!”
紅衣揚頭哈哈哈一笑,卻在一瞬間正色,伸手在阿曦身上推了一把,眸色驟冷:“你還傻站着幹什麽?快讓戎小将軍看看好戲啊!”
戎修說對了,這卻是完完全全是個瘋女人!
若是真的就這樣,當着戎修的面兒被别的男人侮辱,她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顔小茴瑟縮着身子,一雙被捆綁住的手腳不住的掙紮,可是,她現在整個人就像是被縛住的繭,更像是着紅衣女子手下的跳梁小醜,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這一刻,即使一向斯文如她,也禁不住在心裏大罵這個瘋狂的女人!
阿曦被紅衣推搡了一下,一個釀跄站在了離顔小茴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顔小茴身上的所有細胞全都戒備了起來,腦中飛速轉着,思考着能擺脫這個困境的辦法。
可是,眼看着阿曦僵了僵身子,向她一步步走了過來,像是死神降臨,她腦子忽然一片空白,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阿曦似乎深深吸了口氣,走過來俯下了身子。
戎修眼見那個黑衣男子離顔小茴越來越近,眼見他的手幾乎就要碰上顔小茴的身子,閉上眼睛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再睜開眼時,雙眸燃燒着熊熊怒火,忽而張口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這一聲,簡直比劍風還要尖銳,聽在耳中呼嘯一聲,引起片刻的耳鳴!
哨音似乎還響徹在山洞裏,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裏,猛然沖進來一隻碩大的鷹隼!巨大的黑色羽翼一下一下撲閃着,忽高忽低的在山洞裏逡巡盤旋,翅膀将山洞内的飛沙走石全部卷起,仿佛要醞釀一場沙塵風暴,洞内的所有篝火和火把也随之一閃一滅!
紅衣隻見一隻巨大的猛禽向她撲來,尖利的爪牙像是要撕開她的皮肉,帶鈎的喙仿佛要将她的眼睛啄瞎,一時間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