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眼眶裏不知什麽時候噙了淚,揚手對着自己的臉就是一巴掌。
顔小茴吓了一跳,連忙沖過去抓住她的胳膊:“紅豆,你這是幹什麽,公主也許就是出去散個步,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用不着對自己這樣!”
紅豆無力的垂着手腕,哭道:“顔姑娘,你就讓我打自己幾耳光吧,都怪我!要不是我貪睡,公主也不能一個人出門!自從進了風笛淵,她心情就不好,我早該知道她會出門,應該不睡覺看着她的!”
顔小茴抿了抿唇角,試圖将她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紅豆卻仿佛鐵了心認爲錯在自己,不但不肯起來,還哭的更傷心了。
她跪在地上用雙膝蹭着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抓住百裏葉肅的衣角:“九殿下,你治我的罪吧!公主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百裏葉肅正鬧心,一時間被她哭的心煩,臉上漸漸露出不耐的神色。
一旁的潘束看不下去,忍不住吱了聲:“我說紅豆姑娘,你這不是杞人憂天嗎?就像顔姑娘說的,公主隻是出去散個步,你至于反應這麽大嗎?還要死要活的!好好的人,即使不出事兒也要被你咒死了!”
晏子傅看了看屋子裏神色緊張煩躁的各人,也輕笑了下打圓場:“就是啊,這位大哥雖然話說的不怎麽好聽,不過卻是在理。現在既然已經派人出去找了,相信馬上就會有消息的!自己的情緒就先放一放,咱們還是耐心的等一等再說吧!”
紅豆抽泣了兩下,抿了抿唇角像是有什麽苦衷。
顔小茴見她面色有異,不禁蹲在她身邊溫聲安撫:“就是,你先起來,我們先聽聽消息再說!消息沒出來之前,你就這副樣子,不是自己吓自己嘛!”
可是沒想到的事,她的溫聲安慰非但沒有起作用,紅豆反而“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顔姑娘你不知道,我不是杞人憂天也不是危言聳聽!公主她應該是真的要出事了!剛剛咱倆在屋裏匆匆忙忙的跑出來我沒有注意,現在我突然間想起來,公主從京城出發的時候特地來了柄穹月刀在身上,自從被那嚴三他們綁架以後,我怕她出身,讓她把刀找出來每天貼身帶在身上。”
“可是,公主說一個女孩子帶着刀打打殺殺的不好看,怎麽都不肯帶,所以那穹月刀就隻好被我貼身帶着了。”她抿了抿唇角,幾乎涕淚俱下:“晚上進屋的時候,我明明替那将穹月刀挂在了床頭。可是……可是剛剛咱倆匆忙間找人的時候,我發現刀不見了!”
她一把抓住顔小茴的手:“定是公主把刀拿走了,你說,公主平時一個不喜歡玩刀弄槍的人,怎麽會忽然對刀有興趣了呢?她會不會是要拿刀……”
她的話還沒說完,百裏葉肅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手往桌案上狠狠一拍:“不許胡說!”
這一掌,硬生生的将桌角劈了一塊兒下去。堅硬的木刺紮在他手上,手掌手指的皮膚立刻就被劃破了口子,但是百裏葉肅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目光冷冽的落在紅豆身上:“我警告你不許胡說!不然我現在就把你扔到海裏喂魚!”
紅豆雖然口中一直張羅着讓百裏葉肅治她的罪,可是當他真的狠厲起來,紅豆還是被吓的一個激靈,面色慘白哆嗦着身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瑞香公主失蹤,衆人就夠擔心的了。一來,怕她路上遇到壞人,二來,怕她心情不好會做什麽極端的事兒。可是,這些必定隻是猜想而已,雖然擔心,卻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是如今情況卻不同了,瑞香公主那樣嬌蠻的女孩子,平時連繡花針都不拿的,居然出門的時候帶了穹月刀在身上,任誰想,都覺得這裏面的事情不尋常。
百裏葉肅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子裏慢慢踱了幾步,然後側頭對戎修說道:“阿修,我不能就這麽等下去了。這風笛淵雖然不大,但是人口極雜。瑞香她那有帶着刀,估計是存了什麽不應該的心思,我得馬上找到她才行。”
他抿緊了嘴角:“戎修,幫我從兵營裏再借調二百名兵卒,跟着我一起出去找找!”
戎修還沒說話,一旁的潘束蹙了蹙眉,粗聲粗氣的說道:“九殿下也别太心急了,稍微等等再說吧!二百人不是個小數目,你和公主今天一到就弄出這麽多人來滿縣城的搜人。萬一公主隻是出去散散心,您弄出這麽大的陣仗不是擺明了告訴别人,公主來了,公主的身份尊貴,千萬不能出事嗎?現在那些神秘勢力的人本來就愛從女孩子身上下手,這會兒弄出這麽大陣仗出來,公主豈不成了他們下一任目标?”
百裏葉肅聽了這話,忽然一改往日淡然的行事作風,坐過來一下子就揪住了潘束的衣領。潘束那麽壯的一個漢子,居然被他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百裏葉肅緊咬着呀,聲音低沉的仿佛是從牙縫兒裏擠出來的一般:“趕上瑞香不是你妹妹,你就站着說話不腰疼!我何嘗不知道她不見了的事兒不能聲張,免得被暗中的敵人盯上?可是,我現在就怕,那些人已經盯上了!再拖下去,瑞香就沒命了!”
眼見他抓着潘束衣領的手越收越緊,直将潘束勒的上不來氣兒,一個勁兒的嗆咳。戎修趕緊上前抓住了百裏葉肅的手腕:“九殿下,你冷靜一點兒,潘束不是不想從軍營裏調派人手,他也是在分析形勢,你稍微理智一點兒。”
百裏葉肅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将手松開。
潘束從禁锢中解脫出來,整個人都脫了力一般,伸手撫在喉嚨上,啞着嗓子一個勁兒的咳嗽。
戎修見百裏葉肅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了了,連忙走到門口喚來一個小将,沉聲吩咐:“你現在就去後面軍營從海鷹軍裏挑出來二百人到宅子門口集合,聽候吩咐!動作要快,我數一百個數務必要見到他們穿戴整齊了在門口列隊,不然軍法處置!”
那小将連忙立了正,領命飛跑而去。
這廂百裏葉肅換上海茗送來的長衫,抓起佩劍,大步邁出門檻向院子裏走。
誰知,院子門口影影綽綽跑來一個人影,跟在百裏葉肅身後夾在在衆人身後的顔小茴定睛一看,居然是青白!
隻見他幾乎腳不粘地飛速的跑了過來,仿佛是從睡夢中忽然驚醒一般,慌亂的連衣領上兩個盤扣居然都扣錯了。
等跑到幾人面前時,已經呼哧帶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自小習武,即使跑個幾公裏氣息都不會亂,可是,如今卻喘成這個樣子,戎修禁不住蹙了蹙眉:“你這是怎麽了?”
青白快速的掃了眼人群:“瑞、瑞香公主呢?他們說她不見了!”
話音一落,百裏葉肅已經走到青白的面前,顔小茴伸手要攔都沒來得及。
他的身高雖然跟青白差不多,身子又比青白稍微瘦弱一些,但是此刻他身上散發的濃濃寒氣,讓所有人都暗自心驚。
青白那麽結實的一個人,不知怎麽在他對面氣勢就矮了一截。
百裏葉肅勾起了一邊的唇角,眼睛像是鷹目盯着獵物一般,帶着濃烈的殺氣,聲音也低沉而冷冽:“我告訴你,不用你假惺惺的過來裝好人!瑞香今天若是出事了,你就等着本殿取你的首級吧!”
說完,他一甩衣袖,整個人如一縷強勁的寒風一樣,從青白身邊刮了過去。
海茗跟在百裏葉肅,也冷睨了青白一眼,“哼”的一聲跟了上去。
戎修看了眼百裏葉肅的背影,伸手拍了拍青白的肩膀:“已經派了很多人去找了,你就放心吧!”
青白抿了抿唇,忽然倔勁兒湧了上來,一下子拂開戎修的肩膀,嘴唇緊抿,眸中晦暗不明:“我要去找她!”
說着,像頭莽牛就要往外沖!
戎修伸手一擡,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勾了回來。
青白劍眉緊擰,鼻間呼出粗重的氣息:“小将軍,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她?”
戎修見他人往旁邊一拎,臉色也冷了下來:“你這是幹什麽?白天在森林裏說對瑞香公主沒興趣的人也是你,如今人家不見了,火急火燎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的也是你!你這般翻來覆去颠三倒四究竟是什麽意思?”
青白霎時就急紅了臉:“我……”
可是,“我”了個半天最終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将頭往旁邊一别,一副執拗的樣子:“反正我要去找她,現在風笛淵這麽亂,我怕她出事!”
他的話忽然就将戎修惹惱了,他稍有的鐵青了臉,一臉正色一句一頓的說道:“我警告你青白,無論你出于什麽原因不接受瑞香公主的感情,你的态度都要自始至終做到一緻!不然你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會給瑞香公主造成更大的傷害,你知不知道?”
戎修将袖子一甩:“這麽多人都去找了,多你一個也不會起多大作用!你就在這裏呆着吧,好好想想你究竟想要怎麽樣,想清楚一點兒!免得你日後後悔!”
說着,伸手拍拍想要跟在他身後一起出去的顔小茴,輕聲囑咐道:“我出去跟九殿下一起找人,你在這裏看着青白,不要亂走!”
顔小茴雖然很想跟着出去找一找瑞香公主,可是看着面無表情坐在台階上的青白,終是不怎麽放心,遂點了點頭:“你去吧!”
戎修揉了揉她的發心,連忙出了院門。
不一會兒,小将們一個挨着一個從門口經過,打算出發去縣城裏尋找瑞香公主,靴子将外面的青石闆路踏的“哒哒”作響。
顔小茴盯着門口,直到門外沒了人影,這才俯身坐到了離青白幾步之遙的台階上。
也許是海邊的原因,頭頂上的星星格外的大而閃亮,呼吸間還能聞到不遠處大海飄來的微微鹹濕的氣息。仔細聽時,似乎還能聽到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灘上的礁石。
夜風吹亂顔小茴的長發,她伸手将腮邊的亂發拂到耳後:“你知道嗎?我和瑞香公主還有九皇子已經離京十多天了。這十多天真是吃了不少苦,不光馬車颠簸,中途還被人擄走,用麻繩兒困在山洞裏,差點兒就與閻王爺見面了。”
雖然她一直盯着頭頂的星星,可是,青白知道她這是在對她說話,心中一動,微微低垂了腦袋。
雖然他沒有看她,目光一直垂在地上,但是顔小茴知道,青白分明是将她的話聽了進去的,于是接着說道。
“我和瑞香公主被綁在山洞裏的時候,曾趁着那些壞人睡着了,偷偷割斷了身上的繩子往外逃。那山上全都是雪,深得地方幾乎都沒了膝蓋,走起來都很困難,何況我們兩個爲了逃命,真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林子裏跑。”
說着,她輕笑了下:“跑着跑着,腳上的鞋就丢了,腳也被凍的一點兒知覺都沒有,地上的野草荊棘和石頭更是把腳底刮的全是傷口。”
她忽然扭了頭,看着青白的側臉:“你跟瑞香公主也算青梅竹馬了,應該很了解她的性格。整個百裏朝隻有她一個公主,真是從小就被嬌慣的不得了。”
說到這兒,她神色突然嚴肅起來,嘴角的笑意盡斂:“但是你能想象嗎?就在那樣艱苦的情況下,她居然一點兒抱怨都沒有!身上被樹枝劃得一條一條的,頭發也全都亂了,離遠一瞅說她是小叫花子都有人信,估計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那麽狼狽過。可是,神奇的是,她連居然連一句抱怨都沒有!”
“我當時以爲她被後面随時可能追上來的壞人吓怕了,所以才沒命的往前跑。”說道這兒,她忽然勾了勾唇角:“可是,你知道後來我們倆得救以後,我爲她治傷的時候問她,她怎麽說的?”
青白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連目光都格外複雜。他嘴唇動了動,卻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顔小茴卻仿佛料到了一般,接着說道:“那個傻孩子居然說,一想到你在風笛淵等着她,她就覺得什麽都不怕了!一心想着一定要活着跑出去,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勁兒!”
她輕輕一歎,擡頭望着天上閃閃爍爍的星星:“對她來說,你就是她的星星!她就像我現在一樣,這麽仰着頭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
青白似乎心有所悟,忽然就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顔小茴連忙坐直了身子:“喂,你這是要去哪兒?”
青白抿了抿唇,深深的看了顔小茴一眼:“謝謝顔姑娘的告誡,是我膽小了。我這就去把她找回來!”
說着,三步兩步從台階上跑了下去,一溜煙兒沖出了門,等顔小茴回過神來的時候,隻來得及看清門外的一閃而過的白色衣角。
“跑的倒是夠快的!”顔小茴搖搖頭,不禁也從台階上站了起來。坐了這麽一會兒,身上着實有點兒冷,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回屋裏等。
誰知,剛一回頭,就見斜後方的樹下倚着個人影,暮地将毫無防備的她吓了一跳!
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安撫了下因爲害怕而亂跳的小心髒。
還沒等她說話,那人卻是先開了口:“我記得戎小将軍臨出門前可是讓你看好青白的,你怎麽這麽輕易就把人放出去了?萬一到時候找不到公主,九殿下還不把他直接扔海裏喂魚?”
顔小茴不滿的瞥了他一眼:“晏公子,恕我不恭了,您也太烏鴉嘴了吧!你怎麽就知道會找不到公主?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在回這裏的路上了呢!”
她稍稍提了裙擺,拾級而上,準備回屋裏。
晏子傅三步兩步走過來與她并肩,摸了摸鼻子:“喂,你不是生氣了吧?”
顔小茴擰了擰眉,忽然間停了下來:“我記得路上結伴的時候,晏公子你說你們一行也要南下風笛淵。如今已經到了風笛淵,你們是不是該告辭了?難不成你想要一直跟我們在這裏呆下去?”
晏子傅看出她眼中的不滿,不禁勾唇一笑:“我隻不過是說了實情而已,顔姑娘這就生氣了?顔太傅原來可是淮南有名的儒生,一言一行都帶着書生的文雅,後來入贅劉家進了京,當了大官兒,更是了不得。我本以爲以顔太傅的學識和爲人,必定會将女兒培養成知書達理的淑女,倒是沒想到顔姑娘居然讓在下這麽意外!”
顔小茴不禁擡眼在他身上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
她從來沒跟他說過自己是誰,即使這一路上他從旁人口中能得知自己的身份,可是,聽他的話語間,似乎對自己的父親顔海生頗爲熟悉。
他一介商人,跟朝廷有聯絡,熟悉朝内大臣倒是不奇怪。可是,他爲何連顔海生的底細都知道的那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