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修走過去扶住他的身子,輕歎了口氣:“你先别激動,我自有分寸。”
顔小茴看着對面地上形容慘然的倆人,禁不住有些同情,又有些擔心:“你們倆将這些說出來,不怕那些人再找你們麻煩嗎?”
“怕,怎麽不怕!”宋大海屈膝跪着往前蹭了兩步,一把抓住戎修的褲腿兒:“戎公子,你之前說隻要我們老實交代了,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的條件就是請你救救我妹妹!她這一輩子受歹人要挾做事,着實是迫不得已,現在你們來了,她終于有個盼頭了,求你們救救她,幫她遠離這些是非紛擾,助她徹徹底底的遠離那些人的威脅吧!”
說到這兒,仿佛又想到什麽似的,他忽然擡手,大掌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瞧我,光顧着求情了,都忘了你們也是有難處的!戎公子,如果你們需要把人捉拿歸案回去有個交代,就捉拿我好了!因爲我這個做哥哥的無能,我妹子這麽多年吃的苦已經夠多的了,求你們放她一條生路吧!”
宋紅花聽了,突然一把抓住宋大海的肩膀,哭喊着:“哥,你看你說的是什麽話!我雖然吃了些苦,可是哥哥你又何嘗不是呢?如果真要捉拿,就捉拿我好了,哥哥你爲了我的事這麽多年已經操碎了心!況且,你爲了我已經失去了一根手指,我不能再讓你因爲我受傷害了!”
她湊過去抓住顔小茴的衣擺:“顔姑娘,你幫我跟戎公子求求情。偷偷潛伏在王金生身邊竊取消息也好,騙走縣衙裏的銀子也好,都是因爲我!你們如果捉拿,就捉拿我好了!”
顔小茴看着面前涕淚橫流的兩個人,着實爲難,一邊将宋紅花扶起來,一邊拽了拽戎修的衣袖。
戎修輕歎一聲:“好了,我也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你們估計也知道,不管你們的初衷是什麽,你們暗中幫那個神秘山莊做事确實是事實。王夫人你潛伏在王金生身邊多年,不管竊取的消息重不重要,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對官府事務造成了一定的損害。而且,這回你們騙走縣衙兩千兩現銀,已經給縣衙造成了很壞的影響,這個陽谷縣因爲這件事已經人心惶惶了。”
他越說,宋大海和宋紅花兩個人臉色越加蒼白,到最後整個臉仿佛已經面如死灰。
“但是”,戎修話音一轉:“鑒于你們認錯态度良好,又提供了許多重要線索,所以,我格外開恩,對你們網開一面不予計較!”
宋大海和宋紅花兩人聽了,本來已經墜入深海裏的一顆心像是陡然間被人抛到了半空中,登時臉上一喜!兩兄妹互相攙扶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要開口道謝。
戎修卻伸手擺了擺:“你們先别高興的太早,我還沒有說完。”
這下不止宋大海和宋紅花愣住了,連一旁的顔小茴也被他這一番話弄的一顆心忽上忽下的。
見顔小茴僵硬着嘴角盯着自己,戎修忽然勾了勾唇,大手在她發心上揉了揉,目光卻重新落在對面的宋氏兄妹身上:“你們也知道,如今你們掌握了陽谷縣太多的東西,又通過臨摹王金生王縣令的字迹騙走了那麽大一筆銀子。如果百裏朝其他人都學着你們倆的做法,那整個百裏朝恐怕都要亂套了。因此,不追究你們倆的罪責倒是可以,隻不過,還要有一個追加條件!”
随着他的話音,宋氏兄妹兩個人都像是被施了定魂咒一樣,整個人一動都不動了,手足無措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顔小茴見二人的心被戎修牽着走,這會兒恐怕要提到嗓子眼兒了。禁不住從旁小聲開口催促:“你就别賣關子了,要追加什麽條件,趕緊說吧!”再不說,恐怕這兩個人就要暈死過去了!
戎修輕抿了嘴唇,雙手負在身後:“條件就是,你們倆要脫離與神秘山莊的牽扯,在我戎修身邊做事!這樣,你們倆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子下面,我就不用再擔心你們重蹈覆轍了!”
原來追加條件是這個!
這條件雖然看起來是将二人束縛在戎修的身邊了,可是,實際上對他們兩個人可是大有脾益。他們倆此番已經将關于神秘山莊的事情都講了出來,那些人遲早會通過各種方式報複他們。如果跟在戎修的身邊,那麽,那些人即使再厲害,爪牙伸的再長,也奈何不了他們兄妹倆了。此舉,真的是一刀下去,幹淨利落的切斷了二人的後顧之憂!這根本就不是追加條件,而是在保護二人啊!
宋大海激動的看了看自家妹子,這回領着宋紅花對着戎修真心實意的鞠了一躬,用以表達二人的感激之情。
“戎公子,以後我們兄妹二人就跟着公子您了。您放心,從此以後我們二人的命就是您的,您說東,我們絕不往西!我們必當用我們這些年知道的一切,竭盡全力的協助公子您找到那神秘山莊!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戎修和顔小茴一手一個,将二人從地上扶了起來。戎修微蹙了下眉,輕歎一聲:“不瞞你們二人,此番神秘山莊已經驚動了皇上,皇上下令追查神秘山莊和其背後的神秘勢力。你們二人是與他們打過交道的人,所以,日後還需二位盡心盡力。等神秘勢力被鏟除以後,我可以向皇上舉薦二人,以表功德!”
宋大海連忙搖頭:“可不敢當什麽功什麽德,我們倆做了那麽多事兒,能有次将功贖罪的機會已經很不錯了,可不敢奢求别的什麽!”
戎修見他二人一副誠惶誠恐如坐針氈的樣子,也不再提了。
不過,現在二人是将事情交代了,可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顔小茴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宋紅花的身上,想要跟她說話,可是張口才發現不知道該叫她什麽好了。
當初留在王金生身邊是爲了竊取消息,那現在叫“王夫人”恐怕不太合适了吧?
稍微糾結了一下,她才慎重的開口:“紅花姐,那王縣令那邊怎麽辦?”
宋紅花聽見提起了王金生,整個人一怔,原本互相覆着的手忽然收緊擰成了一團。視線盯着地面一點出神,半晌才艱難的開口:“說實話,本來剛開始我是抱着竊取消息的目的接近他的。可是不知不覺在他身邊已經十年,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顔小茴抿了抿唇角,剛要說話。
宋紅花忽然慘然一笑:“他這個人,看着圓滑世故,實際上心思單純的很。不然,也不可能讓我騙了将近十年還沒發現。”
聽她這麽說,她對王金生也不是沒有感情。宋紅花如今已經将所有事情都老實交代了,也算是洗心革面。如果她對王金生有感情,是不是可以讓她繼續留在王金生身邊呢?
這麽想着,她不禁扭頭看向身旁的戎修,用眼神詢問他。
戎修察覺到她的目光,嘴角稍微抿了一下,剛要開口。
那廂宋紅花卻開口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顔姑娘,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雖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請你别爲難戎公子了。”
說着她輕輕歎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都在騙王金生,即使他能原諒我,我卻也覺得心中有愧,再無顔面呆在他身邊了。再說,此番向你們坦白了所有事情,勢必要惹怒那些人的。萬一他們揪住不放,說不定會從我身邊的人下手,到時候可能會害了王金生。所以,還請你們跟他實話實說,就說我宋紅花欠他的,來世再報!”
話語中的苦澀,顔小茴和戎修不是沒有察覺到。可是,事到如今,他們也覺得帶宋紅花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四人商量完畢,戎修走到窗口對着門外打了一個響指。
脆生生的聲音剛落,門口立刻傳來三短一長的敲門聲。
戎修走過去将門打開,兩位年輕的黑衣男子站在門口恭敬的垂首侍立:“小将軍!”
戎修看了眼一旁的宋氏兄妹,對其中一位男子吩咐道:“帶他們下去安頓好,派人貼身保護,如若出什麽意外,唯你是問!”
男子連忙恭恭敬敬的點了點頭:“小将軍您就放心吧!”說着,招呼宋氏兄妹:“二位請随我來!”
宋大海拉着宋紅花,對戎修二人福了福身,這才随着那名黑衣男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戎修看着陡然間空了的宅子,稍微默了一瞬,對還在垂手待命的另一位男子說道:“你将暗道裏散落的銀子收好,送到縣衙,再去通知王金生和九殿下他們!”
男子連忙點了點頭,伸手朝背後一招手,又叫進來幾個人跟着他一起下了暗室。
雖然銀兩找到了,關于那個神秘勢力也有了不少線索。可是,顔小茴的心情卻因爲宋氏兄妹而格外複雜。
戎修見她站在屋子裏發怔,稍微俯了俯身将她的手一拉,倆人從這這間宅子離開,并肩走在了巷子裏。
此刻,三更已過,天色逐漸有些發亮的趨勢。但是巷子周圍的各家各戶卻還在香甜的睡夢之中,周圍黑漆漆的,一點兒燈火都沒有。
可是,戎修的溫度從手上一直傳遞到顔小茴的身上,即使走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裏,她也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走了一會兒,戎修忽然拽了拽她的手。
顔小茴擡頭時,隻見他一雙眸子格外晶亮。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一暗,他溫熱的唇就印在了她微涼的嘴唇上。
顔小茴的心一顫,呼吸陡然一滞。
可是戎修卻并沒有像平時一樣淺嘗辄止,而是順勢将她的腰身一攬,将她整個人往牆邊一推,整個人貼了上來。撬開她的口舌,深深的親吻她。
顔小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嘴唇上,一顆心顫抖不已。
良久,戎修火熱的攻勢終于停了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嘴唇一下一下若即若離的觸碰她的唇角。
顔小茴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不禁有些不安,伸手推了推他緊靠着她的腰身:“喂,你怎麽了啊!”
戎修将頭窩在她肩頸處,半晌搖搖頭:“沒事,就是想你了!”
顔小茴不禁一笑:“你怎麽還突然間多愁善感起來了,這可一點兒也不像你!”
這段時間,戎修徹查風笛淵少女失蹤的案子,遇到不少陡然間失去心愛女子的男人。那個時候,他就特别想念她。而剛才,看着宋紅花,他忽然間有些害怕。他怕他和顔小茴有一天也會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無奈的原因而分離。他怕他會像王金生一樣,陡然間失去心愛的女人!
雖然是他自己在胡思亂想,可是,即使這樣,他的心還是一下子慌了。
想到在顔小茴周圍虎視眈眈的百裏葉肅,他更加煩躁。于是,他将頭一偏,張口就在顔小茴的肩膀咬了一口。
雖然隔着衣服,可是疼痛的觸感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
她惱怒的擡手捂住自己的肩膀,怒瞪面前忽然變成了小柴犬的男子:“你幹嘛咬我!”
戎修磨了磨牙,眼睛裏噼裏啪啦閃着火光似的,惡狠狠的說道:“給你身上蓋個章,讓你時時刻刻記得你是我的人,不許瞎跑!”
顔小茴被他突如起來的舉動弄的莫名奇妙,不禁狠狠翻了他一眼。
然而,過了一會兒,她在巷子裏左看右看了下,張口問道:“咱們倆現在要去哪兒?”
戎修将她的手一拉,依然帶着她往前走:“去縣衙,等九皇子和王金生到縣衙,跟他們說明情況,這樁銀兩丢失的案子就可以結了。”
一提到王金生,顔小茴有些不安:“宋紅花的事兒真要原原本本的說給王金生聽嗎?你說他知道了會做何感想?”
戎修挑了挑嘴唇:“當然要說,不然宋紅花突然間不見了,王金生還不找瘋了?至于他做何感想,我又不是他,怎麽會知道。”
顔小茴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問了個傻問題:“如果是你呢,如果我是宋紅花,你是王金生,我騙了你那麽久,你會原諒我嗎?”
戎修默了一瞬,手掌将她的小手捏的更緊了一些。正在顔小茴以爲按照他的性格,他會說什麽讓人身體都蜷縮的情話時,他隻是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我可是堂堂戎小将軍,雖然沒有我祖父那般威風凜凜,不過你的一些小動作還是逃脫不了我的眼睛的。再說,以你的性格,别說騙我十年,就是騙我幾天,估計你也會自己露餡兒!”
說着,他将顔小茴的手放在嘴邊呵了呵氣:“所以,你别想這些有的沒的,咱倆跟王金生他們本就不同,沒什麽好比較的。”
說道這兒,顔小茴心中一歎,往他身邊稍微湊了湊:“我有點擔心王金生,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以後會怎麽樣。”
戎修輕輕一歎,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他和顔小茴這輩子永遠都沒有互相欺瞞的那一天。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縣衙。平日裏這個時辰本來都沒有人的縣衙此刻燈火通明,離得老遠顔小茴都能看到百裏葉肅他們的身影。
顔小茴一眼就瞄到體型有些臃腫的王金生,不知怎麽的就像是做了虧心事兒一樣,分外緊張。
她剛往戎修身邊湊了湊,那廂王金生已經看見了兩人,邁着小粗腿兒迎了上來。
“聽人來報,才知道戎小将軍你來了,王某有失遠迎,實在是不好意思!”說着,他擡手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左右看了兩下:“不知道這深更半夜的,戎小将軍将這些人都召集到縣衙有什麽事兒啊?”
戎修對他比了個“請”的手勢:“咱們還是先進去咱說吧!”
王金生聽了,連忙點頭哈腰:“好好,進去再說,都聽您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情變了,此刻顔小茴看着王金生這副樣子,非但沒覺得他油嘴滑舌,反而覺得他有些可憐。
她随着戎修,路過站在門口的百裏葉肅和瑞香公主。
瑞香公主目光順着兩人的臉滑向他們緊握的雙手,不禁抿了抿唇,伸手挎着顔小茴的胳膊,将她從戎修的身邊拉到了一旁,悄聲問道:“我說,你們倆這是去哪兒了啊,深更半夜忽然就沒影了。我皇兄一晚上都沒睡,就等你的消息了。這不,聽見有人來報,一直在縣衙門口等你,嘴唇凍的都有些發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