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仁義

雖然顔小茴和瑞香公主被他們綁在山洞裏,随時都可能有危險。但是,說到底,她們兩個畢竟是身份特殊的女孩子罷了,隻要晏子傅上山遊說,十有八.九是不會被爲難的。可是百裏葉肅就不同了,他可是當今九殿下,雖然失蹤多年,身子又弱,可是自從從輕雲山回到皇宮,皇上的态度可是相當可觀,加之宮中政權常年爲世家大族多把握,一些寒門出身的臣子早就對此心懷不滿了,他們急迫的想擺脫世家大族掌握重權的局使。

因而,跟當今貴爲太子的二皇子百裏葉鳴這個世家出身的皇子相比,九皇子百裏葉肅這個宮女兒所生的皇子顯然更合他們的心意。

這些皇子和臣子之間的争鬥顔小茴是有耳聞的,雖然她不怎麽關心,卻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所以,百裏葉肅這個皇權的有力争奪者可是輕易不能抛頭露面的,萬一被嚴三他們打什麽歪主意,出點兒什麽事,那可是誰都擔待不起的!

瑞香公主顯然比顔小茴還急,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阮四顯然顧慮也比較多,連忙追問:“那頭兒,你答應不啊?”

嚴三稍微思索了下,這才回答:“答應是可以,不過,是隻允許那九皇子和晏子傅兩個人上來,多一個人都不行!”

阮四這才松了口氣:“這還差不多,不然那九皇子身邊雖然沒帶多少人,但是個個都是高手,咱們就是再熟悉地形,恐怕也很難跟他們死磕!”

嚴三點點頭,将拇指和食指曲成一個圓兒,放在嘴邊“呼哨”一聲,門口立刻閃身走出來個男子。

嚴三對那男子吩咐道:“你傳消息下去,就說我說的。我嚴三爺理解九殿下擔心妹妹的心情,準許他上山,不過,他一個手下也不能帶上來,否則面談!”

男子答應了一聲,連忙領命消失了。

顔小茴和瑞香公主卻是心急如焚,被捆綁住的身子如坐針氈。因爲她倆都知道百裏葉肅的性格,是個不計後果的家夥。如果不帶手下,相當于折斷了他的羽翼,拿走了他身上的弓和箭。這情形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多半是不會同意的。

可是,百裏葉肅卻跟旁人不同,他一般是不會考慮自己的,總是先顧全大局,先顧及身邊的人。這點原先看來,很是令人敬佩,可是現在看來,卻覺得這個人傻得很。

顔小茴想到他時每每擔心,這樣善良的性格在皇室你争我奪的勾心鬥角中,如何能夠生存下去?

果然,正如她擔心的那樣。剛剛離去的男子很快重新出現在洞口,帶來了九皇子從山下傳來的消息:“頭兒,那九皇子傳來消息了,說答應頭兒的要求。他和晏子傅兩個人,一起上山!”

嚴三點點頭,語氣裏不知怎麽有些欽佩的意思:“想不到百裏家族那群牲口裏,居然有一個這麽敢擔當,不要命的!”

他看了眼瑞香公主,又深深看了眼顔小茴:“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個是敵對皇子先生的女兒,呵,這倒是有點兒意思了。依旁人看,怎麽就不是很親近的兩個人,居然會引得那九皇子舍命前來,真是太有意思了!”

顔小茴不禁抿了抿唇角,這個嚴三陰陽怪氣的,究竟想說什麽?

嚴三卻不理顔小茴鐵青的臉色,對那洞口的男子繼續吩咐道:“好,既然他有膽子上山,那我們到底要看看,他九皇子究竟是個什麽來頭!讓山下的兄弟們把好關,身上的刀劍匕.首一概不允許帶到山上來!既然上山了,就得遵循我嚴三的規矩玩兒了!”

男子低頭,挑唇笑了笑:“頭兒,這回兩隻待宰的羔羊自己送上了門兒,等事兒了結了,咱們可得高高興興的慶賀他個幾天幾夜,用以彌補兄弟們這些年來的損失!”

嚴三仿佛已經想象到了那番衆人彈冠相慶的場面,也是揚頭,哈哈大笑起來:“放心吧,這個自然!老子馬上就要東山再起了,這個場面,不僅得讓兄弟們銘記,這京城,不,這整個百裏朝的商賈們,都得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的看個清楚!”

說罷,他臉色忽然一正,嘴角的笑意瞬間就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沉:“将我剛剛所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傳下去,告訴山上所有的兄弟們。咱們幾年來的忍辱負重,就在今天一決勝負了,所以萬萬不得出現一點兒差錯!我可不想看到我這幾年的運籌帷幄在頃刻間毀于一旦!”

男子伸手握拳捶了捶胸脯,直将胸脯捶的“空空”作響:“放心吧頭兒,兄弟們這麽多年都等了,如今這緊要關頭,可絕不會馬虎大意!我這就下去傳話!”

說着,扭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嚴三明顯躁動不安起來,但是臉上卻難掩興奮。将裏間的石椅子上鋪了個什麽東西,看樣子像是羊皮紙,招呼着洞内的衆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的讨論。

顔小茴屏息凝神的稍微聽了聽,大緻是在商量怎麽整治晏子傅,還有得手以後如何全身而退一類。

顔小茴聽半晌,不禁有些懷疑這些人的智商了。他們估計是被報仇沖昏了頭腦,怎麽就沒想想此番擄了當朝公主,又把九皇子耍的團團轉。就這樣他們還想“全身而退”?真是笑話!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但是有一點顔小茴卻是清清楚楚,無論将來怎麽樣,他們劫持當朝皇子公主的罪名算是坐實了,如今就是向後退,也沒有退路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面太陽已經升起。紅彤彤的朝霞映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将雪映照出熒光閃閃的樣子。

顔小茴懸了一整夜的心,惶恐了一整夜的情緒,仿佛也随着這冬日裏暖暖的朝陽融化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吵鬧的人聲,顔小茴一個激靈,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她視線掃了眼對面的瑞香公主,果然也睜大了眼睛盯着石洞的門口。

漸漸的,靴子踏在雪地上的腳步聲越來越明顯,聽起來咯吱咯吱的,還夾在這男子說話的聲音:“往這邊走,跟着我,馬上就到了!”

顔小茴心下一提,這應該是他們帶百裏葉肅和那個晏子傅上山來了!

果然,她的想法才剛剛湧現,視野範圍内一下子映出幾個人的身影。

顔小茴一眼就看到眼睛上蒙着一塊黑布的百裏葉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一整夜太過擔心瑞香公主和她的原因,即使臉被黑布遮住了一些,顔小茴還是看出來他的疲憊。

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半夜時分穿的那件,手肘和腿彎上都是褶皺,外面罩了件黑色的狐裘。平日裏束着玉冠的頭發也隻是簡簡單單的随便用綸巾一束,大半如墨的頭發披散着,正随山澗的北風輕輕揚起。而且,隻一晚不見,他平日裏光潔的下巴此刻密布着胡茬,平日裏清俊的翩翩公子一下子變成了不修邊幅的巷口大叔一般。

顔小茴有種錯覺,似乎隻經過了這一晚,百裏葉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輕雲山那個狼狽不堪的九皇子。

這一晚,想必他是真的爲她們兩個擔心受苦了!

視線一偏,看向百裏葉肅身邊的男子,眼睛上也蒙了塊黑布,正被嚴三手下的一群人簇擁着往這邊走。跟一旁的百裏葉肅想比,這個男人顯然整潔幹淨多了,身上都是上好的綢緞,闆闆整整的,肩上披着件雪白的銀狐皮子。

整個人斂着下颚線,下巴卻微微揚起。這個矛盾的動作被他做出來,看在顔小茴眼裏,覺得這個人身上莫名就帶了些自傲的意思。

一想到這一整夜所有的離奇遭遇都是因爲這個人,顔小茴不知怎麽的,心裏莫名就湧起一些怨氣。

兩個人身上都手無寸鐵,被身邊的幾個男人推推搡搡帶進了石洞門口。

一直憋着一口氣的瑞香公主見着了百裏葉肅,這才張口哽咽的叫了聲:“皇兄!”然而,僅僅說出了兩個字,聲音就已然顫抖的不能自已。害怕、惶恐、委屈、憤怒……多種感情一下子一起傾瀉.了出來!才一張口,眼睛的淚水就湧了下來。

百裏葉肅見她聲音不對,蒙着眼睛,頭卻精準的憑借耳朵找到了瑞香公主所在的位置,低低出聲安慰:“皇兄來了,不要怕,凡事都交給皇兄!”

瑞香公主聽了,一直強忍的哽咽終于變成了沉聲啜泣,百裏葉肅聽了,狐裘之下的手掌狠狠的攥了拳頭。

見周圍一直擁着的幾個男子沒有放手的意思,百裏葉肅甩了下胳膊,沉聲開口,聲音裏帶着嘲諷:“百裏葉肅少年時,曾久聞嚴三爺在商界的大名,不曾想時過境遷,與嚴三爺卻是這樣見面。更不成想原來動動手指就能在整個百裏朝原木市場呼風喚雨的嚴三爺久隐深山,連待客之道都忘了。居然還不爲本殿松綁!”

嚴三臉色一沉,深深的看了百裏葉肅一眼,對他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手起手落間,自有人走上來爲百裏葉肅和晏子傅除去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百裏葉肅睜開眼,在石洞内快速掃了一眼,準确的找到被綁在石筍上的瑞香公主,用安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視線一轉,在顔小茴臉上飛快的掃了一眼,将目光又重新落在面前的嚴三身上。

他的身高比嚴三高出将近一頭,雖然比不上嚴三身形魁梧,但是今天他臉上一點兒笑容都不見,整個人身上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忙,在氣勢上居然跟嚴三這個老奸巨猾的人不相上下。不,應該說是更勝一籌才對。

看着兩個人互相無聲的較量着,顔小茴舔了舔幹澀的唇角,視線一偏猛然間看見百裏葉肅身側站着的晏子傅正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見她的目光迎過來,晏子傅嘴角一咧,對她露出笑吟吟的微笑。

這人,怎麽一點兒自覺都沒有啊,她和瑞香公主被擄過來,受了一整夜的苦。九皇子更是屈尊降貴來到山上,都是因爲晏子傅這個“罪魁禍首”。可是,他如今卻一點兒自責内疚的感覺都沒有,還有心思笑嘻嘻的。

顔小茴當下就沒好氣的扭過了頭。

可是,她不看晏子傅,不代表晏子傅就不看她。感覺到周身強烈灼熱的視線,顔小茴越來越不自在。這視線,顔小茴可以确定,跟男女之情絕無一點兒關系。而且,雖然她長相不賴,倒也沒自戀到以爲這個晏子傅第一眼看見她就會對她一見鍾情。

可是,這男的一直饒有興趣的看着她,究竟是存着怎樣的心思?

因爲心裏好奇,她的視線不知不覺又移到了晏子傅的臉上。晏子傅見她重新看過來,擡手握拳,放在胃部作勢按了兩下。

一個念頭火花般的閃現在顔小茴的腦海裏,這男人,難怪看着有些眼熟,這不是前一天傍晚入住客棧之後,她救的那個噎住了的男人嗎?

這個人原來就是晏子傅!

真不知道這是因緣還是孽緣了。

晏子傅見她睜大眼睛,料想到她已經記起自己,于是對她點點頭,這才将目光從她身上抽離開來。

那邊百裏葉肅仿佛這山洞的主人一般,竟然大大方方的參觀起這石洞來,似乎是對這石洞饒有興趣。

興起之處,還對嚴三點點頭,指着頭頂間或往下滴個一兩滴水的鍾乳石贊歎道:“嚴三爺到底是有眼光的人,這京城到陽谷的地界,山勢雖然衆多,但是依我看卻沒有幾座山比得上這一座。瞧瞧這石洞,一看就是經年累月天然形成的,這裏面的風景真是不到此山中,絕對看不到的。瞧瞧這石筍,跟工匠雕刻的一般,簡直鬼斧神工。”

說着,他像是跟人聊家常一樣,對嚴三問道:“這石洞雖然簡陋一些,但是住着卻是冬暖夏涼吧?”

嚴三深深的看了百裏葉肅一眼:“想不到九殿下膽識過人,這見解跟普通的凡夫俗子也大有不同,老夫今日真是刮目相看了!”

百裏葉肅謙虛的搖搖頭:“哪裏,嚴三爺言過了。”他看了看一旁的石桌石椅,見上面擺着套茶具,緩緩說道:“我少時在寺廟長大,初冬時常常随師傅門上山采松葉上的落雪煮茶,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味道我一直都忘不了。嚴三爺常年住在山中,估計也常采雪煮茶吧?”

不知是不是說到嚴三感興趣的話題上了,他一直警惕防備的樣子終于和緩了下,注意力也被百裏葉肅成功的轉移了過去。

“老夫都是取山泉水煮茶的,依老夫品來,比落雪煮的茶更爲清冽”,他伸手對百裏葉肅比了個請的手勢:“九殿下若是不嫌棄,老夫就爲你煮上一回!”

百裏葉肅點點頭,對他拱了拱手:“那就有勞了!”

說罷,兩個人都坐到石椅子上,嚴三手執茶壺,開始弄茶。

一旁的晏子傅見兩人坐了下來,也摸了摸鼻子跟在百裏葉肅的身邊走了過去,大剌剌的坐到了嚴三的對面。

原本一心一意要煮茶的嚴三猛然将手裏的茶壺在桌上重重一放,一雙眸子迸發着憤怒的火焰,言語也開始不再友善起來:“如果老夫沒有記錯,我并沒有邀請你坐下來品茶吧?”

晏子傅勾唇一笑,右手放在石桌上,手指愉快的來回撥動:“三爺您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動不動就發火!試想幾年前一别,子傅也有好久沒有喝到過三爺您親手煮的茶的。今日一提起來,心裏倒是怪想念的!三爺您不至于這麽小氣,連口茶都不讓我喝吧?”

說着,他視線在洞内幾個男子身上一掃:“您身邊這些手下可是夠黑的,身上什麽不都允許帶,連個水壺也不行!這一路上山,着實是累死了,子傅可是連一口水都沒喝上呢!”

仿佛故意與嚴三較勁一般,他伸手去拿嚴三面前的茶盞。

嚴三面色一冷,大手狠狠地攫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脅:“老夫的水是給自己人喝的,也是用來待客的,但是,卻不給白眼兒狼喝!”

他将晏子傅的手往下一扯:“老夫今兒還真就小氣一回了!”

晏子傅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勾唇笑了笑:“看來三爺對子傅的芥蒂很深了,不光擄了人威脅子傅,到山上了,還一口水都不讓喝。您老不是素來講究仁義嗎?今兒怎麽遇見我就變了?把無辜的人綁到山上,這難道就是您老口中的‘仁義’?”

話音剛落,嚴三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他猛然站起身,越過石桌上來一把就抓住了晏子傅的衣領:“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我警告你,别給我得瑟!當年如果不是我看走眼,收了你這麽個白眼狼當徒弟,如今哪輪得着你說話的份兒?我警告你,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不然老子一把火燒了這裏,讓你們誰也逃不出去!”

晏子傅被他抓着脖領,大半個身子都移了過去,但是卻毫不相讓的回嘴:“子傅銘記當初三爺提攜之恩,永生難忘。但是,不代表您就能拿着當年知遇之恩的情義對子傅屢屢相逼!三年前,子傅到底爲何主張衆人彈劾您老人家,三爺您當真不知嗎?在您眼裏,子傅隻是個忘記情義的白眼兒狼,但是,爲了您,子傅暗中做了多少努力,三爺您真的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嗎?”

嚴三顯然對晏子傅說的話不以爲然,揪住他領口的手一點兒也沒有松開的迹象:“少他娘的給我廢話,我嚴三隻知道我他娘的千辛萬苦培育我的左膀右臂,結果反倒遭最信任的人當頭一擊!我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在一瞬間就毀于一旦了,你知不知道,這三年來我究竟是怎麽過的?我晚上做夢恨不得都想親手把你撕碎!”

晏子傅被他抓的有些上不來氣兒,一張本來白皙的臉憋的很紅,咽喉受阻,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但是視線依然緊緊盯着面前的嚴三,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您生意做的是很好,也是這原木生意的領頭人物,子傅一直以來很敬重您!而且,子傅能有今天,也跟您當年的提攜有很大關系。但是,不代表您走到今天的地步,就全是我晏子傅一個人造成的。您若是再這樣揪住子傅不放,還累及無辜的人,那也别怪子傅撕破臉皮了!”

說着,他将手一擡,緊緊箍住嚴三抓着他衣領的手腕,狠狠用力往下一折。嚴三畢竟有些年歲了,哪裏是一個二八大小夥子的對手,手腕當下就被折得偏向了一邊,疼的口中“哇哇”直叫!

不知道晏子傅是不是多少還是有些顧及嚴三,他并沒有追究到底,隻是将嚴三的手腕往旁邊一折,略微警告了一下,把受制的脖子從嚴三的手下解救出來就作罷了。

但是,此刻的嚴三已經徹底被激怒,他擰眉捂着自己的手腕,眼睛猩紅的斥罵道:“你這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老夫今天若是不跟你同歸于盡,老子就不姓嚴!”

說着,他用完好的一隻手稍微一揮,洞中的其他人立刻就如好鬥的公雞一般,一個個挺着胸脯昂着頭圍了上來。

顔小茴見情勢一觸即發,手心裏立刻就湧上了冷汗!

如今見識過倭人,見識過土匪,她倒是真的不把這些落草爲寇的商賈人士放在心上。這些人跟倭人和土匪想比,要斯文得多了。但是,如今加上被繩子捆綁着的她自己和瑞香公主,就隻有百裏葉肅和晏子傅這兩個人了。即使這些人再不足爲懼,也架不住狼多肉少啊!

萬一真的硬碰硬起來,那後果簡直無法想象!

這麽想着,她趁着洞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晏子傅和嚴三的對峙當中時,猛然使勁兒搖了搖頭。

這麽一晃腦袋,她起先藏在頭發裏的那塊尖利的石頭一下子從她蓬亂的發髻裏甩了出來,一下子滾落在不遠處的地上,發出“啪”的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

這情形若是放在平時,恐怕早就有人注意了,可是,現在那邊吵得不可開交,哪裏有功夫分神給兩個女子?

顔小茴瞧着這是個好時機,連忙用被麻繩兒緊緊捆綁住的雙腳去夠落在前方不遠處的石塊兒。由于身子不能動,這一個看似簡簡單單的動作做起來卻格外吃力。顔小茴好不容易,才将石塊兒一點兒一點兒的撥弄的到自己的腳邊兒,又從腳邊兒撥弄到自己的身下。然後一邊留神周圍的情形,一邊悄悄挪動身子,用被縛在身後的雙手去那石塊兒。

等終于把石塊兒抓緊手裏,她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小層細密的汗珠兒。

她稍微松了口氣,手心兒裏攥着石塊兒,用鋒利的石刃一點兒一點兒割手腕上纏繞的繩子。有了昨天逃跑時用牆角尖利的石頭磨損繩索的經驗,這一次,她很容易就成功了。

被鉗制的雙手一下子松開,她一直僵硬的手腕總算是被解放了出來。

手上的繩索松開了,她連忙趁着衆人不備,用石塊兒去磨腳踝上綁着的麻繩兒,不一會兒,腳上的麻繩兒也磨破了一根。她卻沒有着急将腳踝上的繩索整個解綁,而是照着原來的樣子,依然做出被緊緊捆綁住的模樣。

她這邊的小動作别人是沒有注意,卻沒逃脫掉瑞香公主的雙眼。見她的雙手脫離了束縛,能自由自在的活動了,瑞香公主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剛要說話!

顔小茴連忙眼疾手快的對她比了個手勢,瑞香公主明了的抿了抿唇,但是眼中的訝異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減少。

顔小茴趁人不備,用食指放在嘴邊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将手裏的石塊兒往瑞香公主面前一抛!

石塊兒在空中劃了一個很低的弧線,落在地上還彈跳了兩下!可是,就是這兩聲小小的聲音卻吸引石洞内,嚴三一個手下的注意力。

顔小茴心裏一驚,連忙将兩手在背後背好,脫散的繩子在手腕上繞了幾圈兒,繩尾抓在手心兒裏,制造出一副依然被捆綁着的樣子。

這廂做好了假象,她視線一偏,一顆心就是一提!

剛剛扔過去的那塊兒石頭就在瑞香公主身邊的地上,明晃晃的!那麽不大不小的一塊兒石頭,一看就不是這石洞内的!又帶着尖角,怎能讓人不起疑?

眼瞅着男子從人群裏離開,緩緩的走了過來,顔小茴的一顆心簡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男子掃了下瑞香公主,又回頭看了看顔小茴,最後将目光落在顔小茴身上上上下下掃視了一番,本來就黝黑的臉龐更顯的陰沉起來:“怎麽回事?你們倆搞什麽小動作呢?”

顔小茴心裏緊張的不行,這會兒要是被發現身上的繩索都解開了,可怎麽辦?“作案”工具還在地上擺着呢!

她視線一偏,看向男子的身後,忽然眼睛微微一瞪!

唉?石塊兒哪兒去了?

正暗自納悶兒呢,忽然間發現瑞香公主的一隻腳的腳背有些高,她定睛一看,那石塊兒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被她用腳勾了過去,正踩在腳底闆下面呢!

這會兒她身上捆着繩子,面色惶然的看着男子,一臉的楚楚可憐,任誰見了心頭都會湧上幾絲同情憐憫!

男子将顔小茴上上下下看了幾眼,腳下一挪,走過來作勢要檢查她身上的繩子!

顔小茴心裏就像是揣着一隻小兔子一般,心髒馬上就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她雖然盡力裝成泰然的樣子,但是面色上突然的慘白,卻洩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那男子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她了,那邊瑞香公主忽然大聲一喊:“哎呀,皇兄!”

男子伸過來的手一停,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過去!

眼瞅着那邊一群人跟百裏葉肅和晏子傅對峙上了,一個男子還抓着百裏葉肅的領子,男子也顧不上顔小茴了,連忙站直身子又走了回去。

因爲瑞香公主及時的一嗓子,顔小茴躲過了一劫。雖然松了口氣,但是瞅着百裏葉肅那邊,她的一顆心又是一提!

百裏葉肅被男子抓着衣領,目光卻是看向一旁的嚴三:“嚴三爺,這難道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嗎?不管您和這位晏兄弟之間有什麽恩恩怨怨,我百裏葉肅始終是個外人。不,應該說是你們二者鬥争中的受害者,不光是我,還有我皇妹,和……顔姑娘!”

他忽然嘴角一挑,瞥了眼揪住他衣領的男子,對嚴三接着說道:“您别看我貴爲皇子,但卻也是個糙人。雖然長得瘦弱了一點兒,但是卻也不是你們能肆意欺負的對象!”

說着,他突然出掌,一下子抓住揪着他衣領男子的小臂,稍一用力就将那男子拽的一個趔趄!接着,他的身子稍微以躬,一個過肩摔将那身材魁梧的男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又短又快,隻有一個眨眼的功夫。衆人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呢,低頭就見剛剛氣勢還在百裏葉肅之上的男子躺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扭曲着身子疼的直“哎呦”!

以嚴三爲首的其他男子見了,更是一下子都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百裏葉肅卻仿佛根本就沒拿這些人放在眼裏,他忽然将手放在腰帶上,手指稍微一動,腰帶就被解開,他用手将衣領向兩邊一拉,露出胸膛的皮膚來!

那是怎樣的皮膚啊!一塊一塊的傷疤,新的老的幾乎遍布了原本就不大的地方。有些已經很久了,而有些就在半年之前。

雖然知道他在輕雲山上受了不少苦,但是親眼看見這些傷疤時,顔小茴還是心中一震!

以嚴三爲首的男子見了,更是萬分震驚!他們着實是沒有想到,堂堂百裏朝的皇子,身上居然會有這麽多的傷疤!連男子見了,都心有不忍。

百裏葉肅卻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眼裏的震驚一般,也絲毫沒有因爲這些傷疤而自卑。他的氣勢在此刻顯得極爲淩人,周圍的人莫名一下子就矮了一大截。

他緩緩将衣襟重新攏好,眸色淡淡,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在:“我百裏葉肅雖然出生在皇宮,卻也不是從小被人含在口中,捧在手心兒裏呵護着長大的。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本殿着實是經曆了不少的事情,看了不少勾心鬥角,按照洶湧、人性的醜惡!你若是以爲我怕死,那就錯了。我若是真的怕死,就不會答應你們的條件,身邊一個人都不帶,跟晏兄弟兩個人上山了!所以,你們若是想拿性命威脅我,那可真是打錯了算盤!”

“當然”,他話音一轉:“人生隻有一次,我雖然看的淡了,卻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死了,特别是死在你們的手上。所以,既然本殿帶着晏兄弟上山來了,那就得讨個說法。你們将你們的條件提出來,晏兄弟呢也說說晏兄弟的苦衷。本殿呢,就作爲個中間人,替你們兩個主持主持公道。”

說着,他深邃的眼睛緩緩一擡,直直的看進嚴三的眼睛裏:“不然,兩邊硬碰硬,隻能是兩敗俱傷,誰也别想讨到什麽好處!”

見嚴三緊緊咬合着牙齒,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晏子傅也是收斂了吊兒郎當的模樣,正色了起來。

百裏葉肅忽然在這凝滞的氣氛裏,勾了勾唇,伸手将衣擺一撩,在石椅子上重新坐了下來。

他看着火爐上“咕嘟咕嘟”沸騰的水,拂了一邊的衣袖,将沸水注入茶壺。

一邊又用鑷子夾起茶盞,用滾水沖燙。然後才将茶葉放入茶盞,用滾水沖散。

一襲動作做起來如行雲流水一般,他整個人仿佛身處曠世美景之中,一點兒都沒把身邊這些紛紛擾擾放在眼中。

将第一盞茶的茶水濾掉,重新注入滾水。他一手扶着衣袖,一手将茶盞端起來,湊到鼻間下清嗅了嗅。

這才輕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絲愉悅的笑意:“嚴三爺所藏的雨前龍井不錯,用山泉煮水沖泡更是妙極。本殿也喝過不少好茶了,今日在嚴三爺這一盞,不知是不是因爲情勢非常的原因,喝起來更覺難能可貴了一些。”

他将手中的茶盞往石桌上一放,手執茶壺在另一隻茶盞上斟上了一盞,伸手推到嚴三面前。

看了眼還在對峙中的衆人,這才淡淡開口:“人都說,懂得品茗的人,都是有所鍾愛的人。試想嚴三爺失意落草這麽多年,卻将這好茶一直帶在身邊,想來也是個有所鍾愛之人了。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好好坐下來談談怎麽樣?”

嚴三猶豫了半晌,良久擡眸橫了眼晏子傅,深深吸了口氣,還是坐下來了。

他這麽一坐,石洞内的氣氛忽然就緩和了不少。雖然還是警戒着,但是顯然放松了不少。

嚴三爺坐下來以後,晏子傅也将衣擺一撩,坐了下來。

嚴三爺眉頭一擰,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攥了攥拳頭,任晏子傅坐了下來。

晏子傅坐下來,伸手爲自己倒了盞茶,喝了之後贊歎一聲:“好茶!”

話音一落,嚴三額頭的青筋明顯跳了兩下。

百裏葉肅瞟了晏子傅一眼,将放在石桌上的手收回,端端正正的正襟危坐,視線在衆人身上一掃。

曼聲說道:“如今,就由本殿主持公道,嚴三爺和晏兄弟各自說說二位想說的話吧!”

說着,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嚴三瞥了眼對面的晏子傅,低頭喝了盞茶,這才張口娓娓道來:“我嚴三長在清河,祖上世代貧農,直到爺爺那輩兒才落得個窮苦秀才。但是誰想到,他老人家讀了一輩子的書都沒有出頭之日,屢屢考試都被刷下去了。人都說我爺爺人好讀書也好,就是個死心眼兒,不知道巴結人。那些年百裏朝才剛打下天下,官府考試用的還是前朝那套舊規矩呢!到我們鄉下就更亂了,隻要會寫幾個字,再給監考的遞上幾兩銀子,就能考過。誰知,我爺爺認死理,就是不信這個,結果一直到四五十歲,還是個窮書生。”

“我爺爺這麽個死心眼兒,過日子自然不是好手兒,凡事都依仗着我奶奶,隔三差五替有錢人家的小姐繡個東西,賺點兒銀子貼補家用。”他眉頭動了動:“等到了我爹那輩兒,家裏兄弟多,就更窮了。等叔叔大爺們娶了媳婦,外人一多,事兒就更多了。叔叔嬸嬸們總是計較這計較那,到最後一口鍋摔破各自分了家,這才算是了事了。”

他又喝了口茶,抿了抿唇:“等到我這輩兒,已經家徒四壁了。我腦子靈,但是坐不住,小門小戶出身也不指望着跟有錢人家的孩子一樣,讀書考取功名,十幾歲的時候就出來混了。從開始的店小二,到鐵匠鋪子,再到作坊,什麽髒活累活都幹過。”

說到這兒,他稍微頓了頓:“後來,在家什店裏打小工,賣桌椅闆凳。店裏總來些達官顯貴定制貴重木材的家什,我這才知道,這原木原來也是門賺錢的買賣!那時候手裏稍微攢了點兒錢了,就跟船隊一起南下,到南嶺、風笛淵甚至葵國一帶做原木生意。一開始,隻是别人鋪子裏的小夥計,後來懂得多了,路線熟悉了,認識的人也多了。我就跟人借了一大筆銀子,自己做了起來。”

仿佛是想到了過去艱難的時光,他的目光一下子悠遠了起來,語氣也幽幽的:“那個時候,每次運木材,我都親自南下,一路跟着船隊行進,有時候天氣不好,在海上一飄就是半個多月。最後船上的食物和水都沒了,每天吃魚吃的聞見了魚腥味兒就想吐!”

他聲音裏不知不覺有些顫抖:“每日就是這麽風餐露宿過來,用着自己的力量一點兒一點兒把生意做大的。後來,我當了整個原木商會的會長,生意也做到了皇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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