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張大了嘴,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你說什麽?明年春天才能把這東西拆下去?”
顔小茴心裏暗笑,表面上卻作出一副疑惑的樣子:“怎麽,您老覺得這時間太長了,怕腿被包紮固定久了,腿不受使?”
她利落的将最後一張紙條放上去,用繃帶綁好:“您就放心吧,這元書紙不厚,透氣兒又吸汗,您的腿别說一百天,就是一百五十天也沒什麽問題!有我在,您就放心吧!”
王嬷嬷急的滿頭是汗,這麽被人綁着兩條腿綁個一百天不能動,簡直比傷了刑還難受。
她伸手摸了摸兩條腿,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劉氏:“大夫人,您看,老婦我本來沒摔着什麽地方,就被二姑娘裏三層外三層的綁成這樣。如今連動都動不了了,是不是太誇張了?”
不等劉氏說話,顔小茴連忙插了話:“哪裏誇張了,老人家上了年紀,本來身上的骨頭就開始疏松了。這骨頭上萬一有裂縫,現在沒診治出來,日後可就難長了。再說,剛剛您不是還一個勁兒叫疼呢麽,這會兒不疼了不代表就好了。咱們可不能大意了,甯可錯診,也不能抱着僥幸心理就這麽放任了。”
說話間,王嬷嬷的兩條腿都被包紮固定好了,像兩隻鉛筆一樣直直伸着。
王嬷嬷看了眼自己被紙包紙裹的雙腿,欲哭無淚,隻能把氣撒在一旁的菱香身上。她一張老臉皺成菊花,枯枝般的手上來在菱香腿上狠狠就擰了一下。
菱香一時沒有防備被掐個正着,力道之大疼的她一下子跳起來跑到一旁,捂着腿直“哎呦”。
菱香一臉委屈:“王嬷嬷,您掐我幹什麽?”
王嬷嬷氣的雙眼冒火,粗重的喘氣聲從肺部散發出來:“掐你幹什麽,你這個歹毒小蹄子!你說,剛才是不是故意把我扶到這壞椅子上來的?要不然這麽巧,我剛來就坐上了壞椅子摔倒了呢!”
她越說越來氣:“你過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菱香當然不會過去:“王嬷嬷,您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兒知道這椅子怎麽不偏不倚,您剛坐上就壞了呀!這屋裏加上我一共是八隻眼睛,誰看見我對椅子動手動腳了麽?我隻是個小丫鬟,背地裏給您老人家使絆子能撈到什麽好處啊!您若是不信,就讓夫人給評評理!”
王嬷嬷聽罷,也來了勁兒,皺着一張老臉看向劉氏:“夫人,您給評評理,我就不相信這小蹄子的話呢?怎麽看老婦我都覺得剛剛那一跤摔得蹊跷!”
劉氏自然也覺得奇怪,可是讓她說,她也拿不出證據來。看屋裏幾個人都看着她,面色一斂,對菱香沉聲冷喝道:“你給我跪下!”
菱香猛然擡起頭,瞪着一雙兔子般受驚的眼睛看着劉氏:“大夫人,您不是真的懷疑我吧?王嬷嬷可是咱們府裏的老人了,就是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對她老人家做的椅子做手腳呀!夫人您若是懷疑我,就拿出證據來,不然菱香不服!”
劉氏眸色突然一涼,衣袖一拂将桌案上的茶盞一下子摔到地上,冷然一喝:“菱香,你這小丫頭才出來幾天啊,居然開始跟我叫闆了!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爲你跟着二姑娘就我就不敢動你了是不是?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我顔府的丫鬟!我這個當家主母就是打死你,你也無話可說!”
她冷眸一瞪:“你到底跪不跪下?”
菱香氣的渾身發抖,雙手攥拳,梗着脖子一動不動:“我不跪!您說什麽都沒有用!”
劉氏怒極反笑,還沒說話,一旁的王嬷嬷在一旁插話,開始火上澆油:“大夫人,您快看啊,這可了不得了!一個丫鬟居然敢跟當家主母叫闆了,這事兒傳出去,可讓人笑話死了!咱們顔家雖然不是什麽世家大族,卻也是世代的書香門第,這要是讓人知道夫人被一個奴婢欺負成這樣,騎到頭上來了,不得以爲咱們顔家人個個都是軟柿子,讓人可勁兒捏呀!”
說着,她雙手撐地,打算拖着自己的兩條腿去教訓菱香。
顔小茴看出她的意圖,連忙抓住她的一隻胳膊,不着痕迹的往旁邊一折,王嬷嬷“哎呦”一聲就叫了出來:“我的胳膊啊,疼死我了!怎麽回事,你究竟動了什麽手腳!”
顔小茴扶住她的胳膊:“王嬷嬷,您别亂動!這可不是我動的手腳,我剛剛這是怕您摔着了去扶您!這胳膊突然間變成這樣,應該是你剛才摔着了。剛才一直呆着沒察覺出來什麽,你這一動一使勁兒,估計就錯位了,開始疼上了。”
王嬷嬷疼的臉色都發白,整個胳膊一點兒也不敢動,甚至連氣兒都不敢喘,皺着一張菊花臉哀嚎道:“那、那可怎麽辦啊!你快幫我看看啊!”
顔小茴剛剛見她總是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一時氣不過就在她胳膊上動了點兒小手腳。其實她并沒有對她下死手,隻是微微将她胳膊一拽,拽脫臼了而已。
這會兒她伸手抓住王嬷嬷的手腕,輕輕往前試驗着移動了兩下,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将她的胳膊整個往上一提,隻聽一聲清脆的“咔吧”聲,王嬷嬷的胳膊一下子被複原了。
王嬷嬷正拍着大腿哀嚎着,突覺胳膊一響,整個人被吓了一跳,也不顧裝模作樣了,怔忡着看向顔小茴。
她活動了下胳膊:“咦,這會兒居然好了!”
顔小茴心想,隻不過是普通的脫臼,接上了當然就好了。可是,她覺得這王嬷嬷實在是可惡,一時也不打算放過她。煞有介事的按了按她的肩膀:“雖然這會兒好了,但是您平時還是要注意着點兒,不然說不定什麽時候又疼上了。”
劉氏本來打算教訓教訓菱香,給顔小茴看看,可是被兩人這麽一打斷,有火發不出來,氣的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
看着一旁梗着脖子與她較勁的菱香,地上被綁住雙腿動彈不得的王嬷嬷,還有表面上無辜實則暗地裏小動作不斷的顔小茴,氣的牙癢。
她單手一撐,忽然間從椅子上坐起來,大聲怒喊了句:“你們幾個,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尖利的女聲在整個廉宜堂上空打轉兒,刺得顔小茴禁不住眯了眯眼。
尾音兒正在空中打轉兒,忽然間外間大門被人從外向裏一推,北風夾雜着鵝毛大雪一下子嗖了進來。
黑色的木門在風中搖搖擺擺,“吱呀”亂響。
冷冽的寒氣從外面流竄進來,一下子将屋裏穿着單薄的幾個人身體打透,幾乎都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待看清門口站着人影時,劉氏的臉倏地煞白,話音硬生生的在空中截斷,像是一根長長的冰柱被人猛地從中間掰成了兩半一般,碎成了一地的冰碴。
劉氏攥了攥拳,看着面前的人,支支吾吾的說道:“老、老爺,您怎麽忽然間來了!”
顔父的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寒上幾分,他涼涼的瞥了劉氏一眼,衣擺一掀,整個人邁步走了進來。
他在前廳裏站定,不鹹不淡的說道:“我若是不來,你還不反了天了?整個柳楊街上,都能聽見你的聲音,你說你丢不丢人!”
顔小茴向門外看去,果然見街上三五成群的人正在門口探頭探腦。雖然都是這街上商鋪晨間出來打掃的夥計們,不過到底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跟着顔父一起回來的崖香也連忙走進來,将門從裏面關上,果斷阻隔了外面各種探究的視線。
當着幾個人的面兒,劉氏的臉又青又白,她目光銳利的落在崖香身上,冷哼一聲:“我說怎麽這麽長時間沒看見你的人影兒呢,原來是回府搬救兵去了!”
崖香身子一僵,沒說話,倒是小身闆一閃,往顔小茴身後就是一縮。
顔父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語氣裏帶着千年寒冰,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緊緊盯着面前的劉氏不放:“你也不必把氣都撒在一個無辜的小丫頭身上,如果你不在這裏耍威風,她也不可能去府裏找我!再說,腿長在我身上,我若是不想來,她就是跟其他人合起夥來,也請不動我。”
說着,他細白的手指将衣擺一撩,整個人往廳堂正中間的椅子上一坐,威風堂堂。平時身上的文弱之氣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威武之氣。
隻見他冷眸一垂,看了看地上茶水瓷碗、木椅碎屑等一片狼藉,眼睛再擡起來的時候,眸中冷意更深:“前幾日我下朝路過這裏的時候,這廉宜堂還整潔幹淨,今兒怎麽就弄成這副好似被人上門踢館了的模樣?不用别人說,我就知道肯定跟你這婦道人家脫不了幹系!呵,你說說你,平日裏那副賢良淑德的樣子現在到哪兒去了?我若是不來,你打算還要鬧到什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