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另有計較,她表面上依然不顯山不露水,甚至可憐兮兮的看着劉氏:“娘,您這話是怎麽說的,我何時未把您放在眼裏了?您說要把王嬷嬷安排進來,我也同意了。可是這現實情況不允許,我有什麽辦法呀!您出錢雇夥計是可以,可是一個醫館成手雇工一個月少說也得三十兩銀子,這一年就是将近四百兩!咱們顔家雖然吃穿用度都不缺,可是跟京城其他達官貴人畢竟沒辦法比!突然間拿出這麽多銀子,先不說拿不拿得出,我爹那邊就說不過去。”
說着,她伸手将兩根手指在衣擺上一絞:“到時候爹若是怪罪下來,娘您可得替我擔待着!”
一提起顔父,劉氏顯然有些慌神,可是,這話趕話說道這兒了,若是說自己畏懼顔父擔待不起,豈不是卷了臉面?
劉氏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我擔待着,你隻管招人吧!”
顔小茴點了點頭:“那好,您把王嬷嬷請進來吧。”
劉氏微微擡了擡下巴朝門口一點,後面的花楹立刻就跑了出去。複又進來時,旁邊跟着個老太太。這人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兩邊的鬓角有些花白,面相卻很是硬朗。一進門将顔小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眼珠亂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顔小茴本就對她有些排斥,看到人時,更是不喜。
想歸想,表面上的禮儀倒是要做足的。她站起來對老婦人福了福:“這位就是王嬷嬷了吧,小茴日後還要多煩您老照顧了。”
王嬷嬷抿了抿嘴,一雙枯枝般的手在顔小茴頭發上摩挲了兩下,嘴裏啧啧出聲:“怪不得大夫人要派我來呢,你看看,你這頭發梳得,可是大家千金應梳得發髻?一個姑娘家家,整天抛頭露面也就罷了,還不懂的規矩,真是有損顔家列祖列宗的顔面!”
這老太太說話也太過了吧?她顔小茴縱然不是什麽出得廳堂的大家閨秀,卻也沒有哪點真的像她說的這麽不堪啊!她這頭發是剛剛早上急急忙忙沒來得及梳,匆匆忙忙的随便绾了绾,平日裏可沒有這麽邋遢的!
再說,她打心眼兒裏覺得,自己做的是救死扶傷的好事兒,縱使她外表不盡人意了一些,但是總比顔海月那些外表花枝招展,實則内心如蛇蠍的女子要好多了!
心裏正腹诽着,那邊菱香忽然間走過來扶住老婦人:“王嬷嬷,您才剛進屋,快别急着教規矩了。在外面等了那麽長時間,冷了吧,快坐下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說着,将手臂穿到老婦人臂彎,扶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顔小茴看了眼那把椅子,剛要張口,就被菱香一個眼風掃了過來,逼得她硬生生的噤了聲。心裏不禁搖頭,菱香這個小妮子,如今也學的淘氣了。罷了,既然這王嬷嬷别有用心,她可犯不着可憐她,隻坐在一旁袖手旁觀了起來。
菱香回頭,笑盈盈的對老婦人說道:“您先坐着,我這就去給您沏茶去。我們這兒有上好的普洱茶,姑娘說了,正适合您這個年紀的人喝。”
王嬷嬷見菱香對她賣力讨好着,一時間也拿起了喬,一臉得意的看了看顔小茴,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我才剛來,你身邊的小丫頭就開始抱我的大腿了,你日後也得這樣乖乖的!
劉氏看王嬷嬷剛一進來就被人像長輩一樣供着侍奉着,一掃剛才的不快,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兩人的神色不着痕迹的落入顔小茴的眼中,她不禁會心一笑,看你們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仿佛印證了想法,王嬷嬷一副老夫人的派頭靠在椅子上,翹首等着菱香端茶過來。她人本就微胖,誰知,身子往後一靠,整個椅子突然間歪倒,她腿一蹬,隻來得及張牙舞爪就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榆木椅子立刻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王嬷嬷捂着一隻老腿在地上疼的直“哎呦”。
菱香抿了抿嘴,将嘴角的笑意憋回去,扔了手裏的茶盞就跑了過去:“呦,王嬷嬷,您這是怎麽啦?怎麽忽然間就摔了呢?您看看您,剛開始我們姑娘說嬷嬷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大夫人還說您硬朗着呢!這才多大一會兒啊,就弄出這麽大動靜出來,快動動腿腳,看看摔沒摔壞了哪塊兒?”
劉氏聽見這邊的動靜也是吓了一跳,連忙站起身走了過去:“王嬷嬷,您沒事兒吧?”她回首叫一旁的顔小茴:“小茴你不是會醫術麽,快過來幫王嬷嬷看看!”
顔小茴依然走了過去,見菱香一雙眼睛裏都是幸災樂禍的笑意,趁劉氏和王嬷嬷不備,對她使了個告誡的眼色。
其實這把椅子,早在昨天就被一位身寬體胖的病人坐壞了。顔小茴想着木頭可以劈柴燒火,就留着沒扔。剛才菱香将王嬷嬷往這把椅子上引的時候,她就了解了菱香的小心思。想到左右不過是摔一下,摔不壞人的,警告警告她們也好,就沒有作聲。
這會兒王嬷嬷躺在地上“哎呦”的這麽大聲,多半是倚老賣老做給顔小茴看的。
那麽,既然她做出了這副傷的不得了的樣子,顔小茴少不得也要順水推舟了。不然,還真對不起王嬷嬷這麽一大把年紀演的這麽認真了!
她提着裙子蹲在王嬷嬷身邊,關切的問道:“王嬷嬷,您摔到哪兒了?”
王嬷嬷皺着一張臉,扶着腿,哀嚎着:“哎呦,摔慘我了,我的腿呀,疼死了!”
劉氏蹙眉,在一旁插話:“這麽如何是好,你們兩個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扶老人家起來,送到後院兒靜養!”
這麽容易就想住進廉宜堂?
顔小茴抿了抿唇角,連忙制止劉氏:“不行,王嬷嬷年紀大了,這一摔不一定摔到了哪裏,不能輕易挪動。冒然挪動了,萬一骨頭錯位就不好接了。容我點兒時間,仔細爲王嬷嬷檢查檢查!”
此時已經是冬天,前廳隻有一個火爐,地上涼的很,王嬷嬷在地上隻躺了一會兒,就覺得下身冰涼。可是,偏生現在還不能起來,隻能咬着牙硬忍。
顔小茴伸手在她雙腿上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骨折沒有錯位,連腫都沒腫,甚至都沒有紅一下。
可是偏偏王嬷嬷還在一旁裝模作樣的叫疼,明顯是裝的。
顔小茴抿了抿嘴:“找不出究竟傷在那裏,可是看您這麽疼,少不得要用元書紙将兩條腿先固定一下。不然,萬一骨頭真的有細小的錯位耽誤了,将來可就麻煩了。”
說着,她擡頭對菱香努努嘴:“你去,把藥鬥子後面放的元書紙拿來。”
菱香答應了一聲剛要走,看着王嬷嬷又猶豫了一下:“姑娘,拿多少啊?”
顔小茴看了眼王嬷嬷,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唇角:“不知道究竟傷在了哪裏,就得全部事先預防了才行,你盡管拿吧!”
菱香聽了連忙走到藥鬥子旁邊翻找起來,等再過來的時候,懷裏抱了厚厚一沓的元書紙。
劉氏本來想着,王嬷嬷腿傷了就有理由自然而然留在廉宜堂了,誰想,這菱香居然抱出這麽厚一打紙來,這要是都用上,将王嬷嬷的腿都包紮上,整個人連動都動不了,那王嬷嬷留在這裏又有什麽用?
她連忙給王嬷嬷使了個眼色。
王嬷嬷接到劉氏的眼風,忽然間以手撐地就要站起來,語氣也有了轉變:“哎呀,我看你們真是大驚小怪了。我這會兒整個人覺得好多了,我看就不必用這什麽元書紙包紮固定了吧?”
顔小茴看出她的意圖,不由分說的将她肩膀一按,王嬷嬷才挪動了一點兒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她一臉正色的說道:“王嬷嬷,這身體可不是開玩笑的。您是我海月姐姐的教養嬷嬷,那就是顔府的老人了,說是半個娘也不爲過,自然不能怠慢了的。萬一日後留下後遺症,别說對您沒法交代,就是娘和海月姐姐也饒不了我的。”說着,她回頭詢問劉氏:“是不是啊,娘?”
劉氏氣的胸腔冒火,可是一身力氣沒處用,又不能将其中的由頭跟顔小茴挑明,一張臉緊繃,僵硬着脖頸點頭附和:“是啊,小茴說的沒錯。可得仔仔細細幫王嬷嬷診治診治,不能耽誤了。”
顔小茴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一面利落将手中元書紙疊成合适大小的長條,一面将這紙條放在王嬷嬷的腿上包裹固定好。沒幾下,王嬷嬷的一條腿就被元書紙做成的紙排固定的彎曲不得,隻能直挺挺的像一根直筒一般伸着。
眼看着顔小茴開始将疊好的紙條放到她另一條腿上,她焦急萬分的按住顔小茴的手:“一定要兩條腿都包紮上嗎?我這兩條腿都被固定了,還怎麽教你學規矩啊!我來這廉宜堂是照顧姑娘你的,可不是給姑娘你添麻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