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着的綠袖趕緊伸手撩起了紗帳,而床榻上的女子,也緩緩坐了起來。
顔小茴隻輕輕瞟了一眼,就覺得七魂六魄都被她的美貌懾去了,眼睛落在這女子的面貌上久久不能自拔。
她修長的身姿婀娜窈窕,隻着了件白色抹胸長裙,外面披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烏黑茂密的頭發仿佛黑色的錦緞一般自然的垂下來,遮住大部分的臉龐,既柔媚又神秘。随着紗帳拂開,她腮邊一縷發絲随着微風輕輕飛揚起來,平添了一股靈動之氣。
而單從她露出的半邊側臉來看,絕對稱得上絕世美人了。美目如潭,娥眉淡淡,秀挺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唇,還有象牙般白嫩細膩的肌膚……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女子周身的氣質,妩媚又靈動,依稀籠罩的一絲神秘,高貴又不使人覺得高傲,仿佛上天将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
跟這樣的女子一比,顔小茴簡直就是個黃毛丫頭,頓時生出了幾分相形見绌之感。可是,這女子的美貌卻不帶有一絲一毫的侵略性,即使被比下去了,顔小茴心中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嫉妒厭惡之情。
意識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顔小茴單手握拳輕咳了一聲,用以掩飾自己的失态。
而那女子和綠袖,仿佛見慣了别人驚豔的目光,連一絲得意之色都沒有。
顔小茴将藥箱放在床榻邊的矮幾上,輕輕開口:“請問姑娘你哪裏不舒服?”
女子,淡淡的勾了勾唇,一雙美目潋滟的落到顔小茴的身上,柔若無骨的手微微一擡,将臉頰上的黑發輕輕一撥,露出整個臉孔來。
顔小茴目光落在這張臉上,饒是她心裏再有準備,也被驚了一驚,在心裏倒吸了口涼氣。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一片掌心大的疤結結實實的印在光滑白嫩的肌膚上!
仿佛剛結疤沒有多久,上面還帶着絲絲血迹,上面又醜又皺,甚至還斑斑駁駁。
顔小茴心中不禁爲這個女人深深歎息了一聲,這樣一張令天地之間都黯然失色的臉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将這樣光彩奪目的臉弄成了這般模樣?
她知道,凡是美貌的女子大多都有着強烈的自尊心,而臉,更是所有女子一生都在乎珍重的東西。她不知道這女子被毀容以後,心裏經受了多大的掙紮才讓自己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她更不知道,這事兒若是同樣落在她自己的身上,自己将會變成什麽模樣!
眼前的事實太殘酷,她幾乎想都不敢想象。
雖然心裏受到了極爲巨大的震顫,可是顔小茴畢竟是個大夫,比這血腥恐怕的都見得多了去了,因此也不怎麽害怕。心裏的同情憐憫,此時更不适宜表現出來。于是,她隻是深深看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接着開口說道:“姑娘,略有得罪了!”
說着,伸出手将女子的臉闆正,對着燭燈仔細研究。
這疤痕像是被什麽東西熨燙而留下的,外面的皮膚整個都損傷了,看起來很是可怖。
顔小茴研究了好一陣,才将手放下。
女子坐久了,仿佛有些累,慵懶的換了個姿勢倚在竹夫人上。臉頰兩側撩上去的頭發并沒有因爲顔小茴檢查結束而重新松散下來,一雙美目中仿佛還帶着笑意。
顔小茴看着面前這樣一個人,不知道問什麽,心中莫名有種感覺,總覺得這女子仿佛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在乎自己的這張臉。
一旁的綠袖倒是着急,将懷裏一直作亂的銀狐放到地上,語速極快的問道:“怎麽樣,看出些什麽來了?”
顔小茴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姑娘這傷大概是三個月以前由于燙傷引起的,也許由于當時正處在夏季,暑濕嚴重。雖然當時做了精細的處理,不過顯然由于用藥單一,傷口包紮密不透風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而且”,說着,她回首看了眼地上追着自己粗粗的尾巴一個勁兒轉圈兒的小家夥:“您可能不知道,您本屬于易過敏體質,像花粉、動物毛發一類的,粘到了您的皮膚上都會引起不必要的病變。您這傷口現在這番模樣,除了護理不周,估計跟這銀狐或多或少也脫不了關系。”
也許是她說的的句句在理,女子聽了以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陡然亮了亮,不過隻一瞬間就隐沒在了潋滟的眸光之中。
但是,一旁的綠袖卻仿佛根本不贊同她的說法,淡眉緊擰:“這傷是什麽弄的,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還用得着你在這兒像回事兒似的說來說去嗎?”
她扭過了頭,對着床榻上的女子說道:“姑娘,我看這小丫頭片子鐵定是出來糊弄人的,她這小小年紀的能知道什麽?說的都跟之前那幾個大夫說的相差無幾,可是,那群老頭子哪個将您這臉治好了?左右不過是想騙錢罷了!”
說着,她像是不服氣似的看了一眼角落裏支棱着大耳朵的銀狐:“不懂行就不懂行,還說您這傷口跟小乖有關系!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她伸腿洩憤似的将腳邊的矮幾一踢,顔小茴放在上面的藥箱劇烈的晃動了下,眼瞅着就要翻到。
即使這樣她還不解氣,瞪着雙大眼睛仿佛看着乞丐一般看着顔小茴:“都怪我,有病亂投醫,将這不着四六的東西領進了門!她不就是想要銀子嗎?咱們就賞她幾兩銀子,讓她快滾得了!”
也許是之前有人号稱治病對兩人偏财,綠袖氣憤的不行,仿佛榻上的女子一下令,她就會将顔小茴連人帶藥箱卷着扔出去。
顔小茴不着痕迹的蹙蹙眉,目光一直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靜靜看了顔小茴半晌,對綠袖揮揮手,伸出修長的手托了托腮,輕聲問道:“什麽是過敏?”
顔小茴抿了抿唇角,這要怎麽解釋?
她微微轉動了下眼珠:“簡而言之,過敏就是身體對外某些東西敏感。比如有些人對花粉過敏,一聞到花粉就會不停的打噴嚏。有些人對桃子過敏,吃了就會休克。有些人對動物的毛發過敏,摸了小動物身上會起疙瘩。”
她微微頓了頓:“當然,這些反應也随着你身體的變化而變化,也許你原來對帶毛的小動物并不過敏,可是因爲你受了傷,身體的抵抗力變弱了,對原來不敏感的東西也變得敏感了,這都是有可能的。”
說着,她看了眼那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好比你的臉受了傷,小動物的毛上沾着些看不見的髒東西,說不定在你抱它的時候自己的傷口就粘上了少許髒物,可是你并不知情,時間長了,髒東西就在你的傷口上生根發芽了。”
顔小茴盡量說的簡單易懂,但是不知道她究竟聽進去了多少,聽懂了多少,隻是垂着手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本來這才出診就是計劃之外,她若是不相信她這個“小丫頭片子”,她也樂得輕松,是要她開口,她立刻就拎着藥箱走人。當然,“施舍”的錢是說什麽都不能要的,免得真被人當成了女騙子,失了人格。
女子濃密又微翹的睫毛眨了眨,揮手對綠袖說道:“去給大夫沏一壺上好的普洱來。”
綠袖禁不住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顔小茴,又看了看女子,半晌壓低了聲音問道:“姑娘,你真信她?”
女子眼眸隻微微一挑,綠袖整個人身子就是一震,連忙低頭退了出去。隻是,臨出門的時候深深看了顔小茴一眼。
待她出門,女子對顔小茴勾了勾唇角,笑的魅惑衆生:“你說的雖然跟原來其他大夫們說的八.九不離十,不過更爲精細些。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知道的倒是不少。”
她眸光一轉,看向綠袖剛剛退出去的門口:“綠袖這段時間一直跟着我,見了不少名義上爲我治傷,實則騙銀子的大夫,一時間說話有些沖,你不要在意,不是針對你。”
顔小茴了然的點點頭,輕輕笑了聲:“我知道。”
女子仿佛沒有料到她這般大度,微微挑了挑眉。
她眸色一閃,仿佛重新評定了下顔小茴似的,半晌輕輕開口:“依你之見,我的臉還能治嗎?”
綠袖的端着茶壺從外間進來,顔小茴聽見腳步聲扭過頭看了她一眼,複又轉過頭來,蹙了蹙眉:“這傷如果最開始是我醫治的話,估計還好說。現在已經拖了這麽久,有些地方已經發炎了,即使治得好,或多或少也會留疤。”
女子聽了,仿佛意料之中,臉色并沒有多少變化,仿佛隻是聽到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消息。
看着她這番淡定的模樣,顔小茴卻覺得她這個樣子落在眼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舔了舔嘴唇:“不過,這傷疤也不是真的沒有辦法,隻是少不得要受些苦,還要花費些時間,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受不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