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小茴走在石子小徑上,月光将她周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清輝。
她心裏暗忖,既然種種迹象表明李嬸就是劉氏的人,那勢必不能再讓這個人留在柳姨娘身邊了,不然,白天下手沒成功,她一定會繼續尋找機會。
伸手将聽風齋門推開,剛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個十幾歲左右的小丫鬟端着盆水從正房裏走出來。
小丫鬟看見她吓了一跳:“你是什麽人,這麽晚了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顔小茴見着丫鬟面生,禁不住有些詫異。聽風齋的丫鬟婆子她都有印象,除了李嬸、菱香,就是之前被趕出府的茗香了,何時又來了這麽個小丫鬟?
她細細打量了下這個小丫鬟反問道:“你不認識我?”
小丫鬟咬了咬唇,有些怕生似的搖搖頭:“不認識,我是今兒晚間的時候才被送到這裏來的,這府裏的好些人還沒見過呢!”
新來的?估計這是柳姨娘覺得院兒裏其他人已經靠不住,所以新買了一個,打算培植心腹。
她了然的點點頭,随口問道:“姨娘和李嬸她們人呢?”
小丫鬟見她穿的绫羅綢緞,面色坦然,不像是壞人,張口答道:“姨娘洗了臉剛睡下了,李嬸和菱香姐姐正在偏房裏面,好像是在吃飯。”
顔小茴順着她的手指看向偏房,裏面燭影幢幢,依稀印出三個人的剪影,兩個瘦瘦弱弱,一個身寬體胖。顔小茴料想這是崖香她們還在裏面,心中微微有了計較。
她伸手拍了拍小丫鬟的頭:“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鬟怕水盆裏的水會弄髒她的身子,連忙将水盆放在地上:“我叫香薷。”
顔小茴點頭:“好,香薷,你現在去前面把老爺叫到這聽風齋裏來。”
香薷聽了慌張的擺手:“老爺?奴婢從來都沒見過老爺!再說,把老爺叫過來幹什麽?”
顔小茴伸手指向前方微微露出了個尖頂的房子:“看見那兒了嗎?那就是老爺住的地方。你就說聽風齋裏出事了,讓老爺快點兒過來。”
香薷看了眼好好端端的聽風齋,眼底一片茫然:“可是姑娘,這聽風齋根本就沒出事兒啊,這不是騙人嗎?”
顔小茴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不是騙人,一會兒聽風齋真的會出事,你如果現在不趕快去找老爺,一會兒出事兒就來不及了!”
接着她煞有介事的說道:“你若是不去,一會兒這聽風齋裏出了大事,你也少不了要攤責任的!”
香薷大驚,一雙瞳孔瞪得老大:“那可不行,我今兒才被買進來!姨娘若是不要我了,我就又得回伢子那裏!”
顔小茴瞟了她一眼:“那你還不快去!”
香薷連忙将腳下的裙子一提,作勢就要出門。誰知,她剛走了兩步忽然間轉身又回來了,像沒頭蒼蠅一樣往正房沖。
顔小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我不是讓你去叫人嗎?你回房裏幹什麽!”
香薷将腳一跺:“姨娘,我還沒跟姨娘說一聲兒呢!”
顔小茴将她的人往門口一送:“姨娘那兒我去說,你隻管去找老爺好了!”
香薷聽了這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待她走後,顔小茴的腳尖卻是一轉,從正房門口走過,徑直走向了偏房。
她擡手叩了叩偏房的門,嘴裏低聲喚道:“崖香,你在裏面嗎?”
裏面不時傳來兩句叽裏咕噜的說話聲,卻沒有人真正回答。
顔小茴索性伸手将門一推,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她頭一偏,視線在房中略微一掃,就看見窗根下面的桌邊坐着三個人,正是李嬸、崖香和菱香。
不知喝了多少酒,三個人幾乎都不省人事。
桌上杯盤狼藉,崖香小臉兒通紅,半張着嘴歪在菱香身上,而菱香整個人靠在窗台,一張臉都被擠變了形,嘴裏正呓語着什麽。
對面的李嬸也是兩腮通紅,一隻胖手托着自己的腦袋一下一下的點頭,另一隻手裏還拿着個酒盞。酒盞傾斜,裏面的酒水全都灑了出來,流到桌面上,又從桌面滴到她的衣襟。
整個場面别提有多混亂了!
顔小茴好笑的瞥了眼崖香,本來還交代她把别人灌醉從她們口中套詞兒呢!現在看來,她比别人醉的還死,幸好沒有真的指望她。
顔小茴的視線在偏房裏掃了一圈兒,趁着幾人正醉死過去,連忙在櫃子和抽屜裏翻找,希望能找出些李嬸跟劉氏暗中勾結的證據。
可是,這李嬸顯然比她想的還要警醒,居然什麽東西都沒有留下。一路翻找中,她不小心将桌上的一個花瓶碰倒,“砰”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接着不知誰嘟囔了一句:“什麽東西啊,這麽大聲,吓死我了!”
醒了?顔小茴身子一僵,連忙回頭,卻發現崖香的頭在菱香身上蹭了蹭又繼續睡了。
她本想再找一找,可是,她估摸着這個時候那個叫香薷的丫鬟估計已經到顔父那裏了,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她索性将手下的抽屜一推,走到桌邊去推崖香:“喂,崖香,你醒醒,都什麽時辰了還在這裏,不回沐風院了嗎?”
崖香的頭随着她的手晃了晃,卻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顔小茴索性将桌邊插着秋菊的花瓶拿過來,将菊花抽出來,把花瓶裏面的水倒在手上拍了拍崖香的臉。
冰涼的水淋在她的臉上,崖香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雖然還是醉的不輕,身體亂晃,但是顯然神志已經清醒了不少。
她看了看顔小茴,又看了看李嬸和菱香,眼睛瞪得老大,壓低了嗓音問道:“二姑娘,你怎麽來了?你不說不能打草驚蛇嗎?”
說着,她掙紮着起身,臉上的表情極其委屈:“哦,對了,二姑娘,我旁敲側擊的問了,可是她們什麽都不肯說!”
顔小茴連忙手疾眼快的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說話。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事,誰來了,你都不要說話,聽見沒有?”
見崖香點點頭,顔小茴才将捂住她的手松開。身體穿過她的胳膊,輕聲問道:“你怎麽樣?還能不能站起來?”
崖香身體靠着她,借着她的力氣想要站起來。可是,她年紀小,還從來沒有一下子喝過這麽多酒。那李嬸更是怕她說話似的,不住的用酒盞堵住她的嘴,你來我往之間,人就已經醉死了。
此時腳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樣,輕飄飄的,怎麽都使不上力氣,她禁不住急的想哭。
顔小茴見她雙膝像是沒有骨頭一般,連站都站不直了,心下有些内疚。早知道不派她來了,可是,既然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就要繼續下去,不然,崖香就白喝那麽多酒了。
她一邊軟語安撫崖香,一邊将手穿到她的腋下,将半攬半抱的從椅子上拎起來。
崖香醉着,腦中描摹的動作不知怎麽的,做出來的時候就變得特别大動作。一起身就将桌子掀了一掀,顔小茴垂眸看見,索性将腳放在桌子腿兒下面,不着痕迹的向上微微一用力,整個桌子一下子側翻在地,上面的盤子杯碗立刻稀裏嘩啦的打碎了一地。
崖香扭頭,嘴巴一扁:“二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顔小茴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沒事兒。”
但是這一下,畢竟弄出了好大聲響,對面的李嬸和菱香被吓了一個激靈,陡然間清醒了不少,坐直了身子。
李嬸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立刻緊了緊鼻子,像吃了火藥一般:“怎麽回事?這桌子好好的怎麽就翻了?”
說着,她彎下圓滾滾的身子就打算走過去将桌子扶起來。
顔小茴扶着搖搖晃晃的崖香,見腳邊滾落了幾個圓滾滾的核桃,裙子下的腳尖向前一踢,那幾個核桃立刻翻滾着朝李嬸滾去。
李嬸餘光看見核桃滾過來,下意識想閃身走到一邊躲避,可是,她也醉的不清,平日裏爽利的雙腳不知怎麽就變得不聽使喚了,擡起來居然正正好好的踩在了核桃上,腳下一滑,整個人陡然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就要摔倒,她連忙揮舞着一雙胖手張牙舞爪的亂抓,不想匆忙間碰到了香案上的燭台。
燭火一晃,一下子掉在香案上鋪着的細紗上,隻一眨眼的功夫就燒了起來,漸漸有了燎原之勢。
挨着香案的衣櫃陡然間也着了起來,火光将屋裏照的通紅,漸漸冒出嗆人的黑色的濃煙。
李嬸和菱香她們一下子就酒醒了,連忙大呼小叫的扯過一旁的被子撲火。
顔小茴雖然是故意想弄出點兒動靜來,但是火勢太大,再這樣下去恐難控制,連忙轉身打算院子裏打水滅火,豈料剛一轉身,就看見偏房門口一身白色中衣的柳姨娘。
她深深看了眼顔小茴,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偏房這幾個人身上,冷聲問道:“誰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