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香一聽果然扁了嘴:“可不是,二姑娘你怎麽進去那麽久,還從那小門裏面爬出來的?那碗藥柳姨娘沒喝吧?”
顔小茴搖搖頭:“我在她藥碗裏偷偷扔了點兒髒東西,她沒喝成。”
崖香輕輕松了口氣,用手拍了拍胸脯:“太好了,可吓死我了。這柳姨娘要是出了什麽事兒,菱香肯定第一個倒黴,幸好幸好!”
顔小茴卻沒她這麽樂觀,柳姨娘雖然這碗藥沒喝,沒有中計,但是不代表背後的主使就會善罷甘休!
雖然這件事不是沖着她來的,但是,冥冥之中卻與她有了千絲萬縷的連系,想要再裝作不知道而袖手旁觀,已經不大可能了。
因爲,可能那人下一個對付的目标,就是她!
她想起剛剛在暗室裏書架後面的那雙偷窺的眼睛,如果不是李嬸,十有八九也是她隐藏在聽風齋的同夥。如今當務之急,是要試探試探菱香,看她究竟對這件事知道多少,幕後的主使究竟是劉氏,還是柳姨娘一個人在自導自演!
顔小茴懷揣着心事跟着崖香躲閃着府中的丫鬟婆子走回沐風院,腦中卻還在思索今天一天看到的聽到的事情。
如果說柳姨娘給她看的書冊子裏寫的東西都是真的,那她的生母何細辛就是被人暗害,這仇雖然隔了十幾年,還是要報的!
可是,柳姨娘那邊,卻總有些東西令人生疑,不可全信。比如她明明滑胎以後一副撕心裂肺的樣子,但是今兒看見她的時候卻淡定的可以,仿佛隻是病了一場,與上午呈現在顔父和衆人面前的樣子截然不同。而且,她平時仗着顔父恃寵而驕,眼高于頂,活生生一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但是,今天說話辦事卻顯現出非同一般的姿态,仿佛她平日裏那些不招人待見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令人捉摸不透。
她煩躁的撓了撓頭,忽然想起在房頂上趴着的時候,柳姨娘曾跟李嬸說要把晚上的藥送到沐風院來熬煮,不如,就等李嬸來送藥的時候,再試探試探吧。
雖然顔小茴想是這麽想的,可是,一直到月上柳梢,别說李嬸了,她的沐風院就是隻蚊子都沒進來過。
她看了看面前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崖香,陡然間将無心臨摹的潦草字迹團成了一團,将手中的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崖香被她的動作驚動猛然間驚醒,倉惶的在四周看了看,臉上被衣服壓出了好幾道褶皺:“怎麽了,二姑娘怎麽了?”
顔小茴默不作聲,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崖香剛睡醒,迷迷糊糊的跟着她來到了小廚房,看她蹲下身子在竈口裏點火,瞬間就驚醒了,連忙接過火折子:“二姑娘,你可是餓了?快放手,讓我來吧!”
顔小茴也不多說,從善如流的任她生着了火,動作迅速的做了盤梅菜扣肉、油潑筍片,見不夠又用兩條小鲫魚簡單煮了個魚湯,甚至從裏間找出一壇梅子酒。
崖香是第一次見她喝酒,連忙伸手接過來,用帕子擦了擦壇口上的浮灰,好心叮囑:“二姑娘,你别看這是果酒,但可是加了淳烈的高粱酒的,後勁兒大着呢!你可不能多喝!”
顔小茴瞅她一眼:“誰說我要喝了。”
崖香一怔:“不喝拿出來做什麽?”
顔小茴一邊從櫥櫃裏找出個食盒來,将菜整整潔潔的擺好,一邊對她說:“不是我喝,是你要喝。”
崖香就更詫異了,連嘴巴都張了老大,拼命擺手:“不行不行,姑娘,我可不會喝酒,稍微沾一點兒就臉紅!”
顔小茴可不管這些,兀自将食盒和酒壇往她懷裏一放:“不是讓你自己全喝了,是讓你悄悄去聽風齋找菱香和李嬸她們喝。”
見崖香萬般爲難的看着她,她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有什麽負擔,隻是讓你去跟她們倆吃個飯罷了。酒你可以不喝,但是一定要讓她們倆喝。”
崖香無辜的眨了眨兩隻大眼睛:“可是,我用什麽理由找她們倆啊,柳姨娘現在病着,正需要人手,這個時候找她們倆喝酒恐怕不妥吧?她們肯定抽不出來空的。”
顔小茴在她肩上輕捏了兩下:“你就說這兩天見她倆爲了柳姨娘的事兒忙前忙後,覺得辛苦,想替她倆解解憂的,千萬别提我。這會兒柳姨娘十有八九已經睡下了,所以你不用擔心這個。盡量讓她倆多喝酒,看看酒後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比如白天看見的那包東西究竟是什麽,從哪兒來的,誰給的等等。”
說罷,她伸手揉了揉一臉苦相的崖香的頭頂:“今天有人在柳姨娘的藥碗裏放了不該放的東西,這事兒要是追究起來,跟菱香她們脫不開關系。雖然菱香應該是被迫的,但是咱們明擺着問菱香她肯定不會說實話,隻能趁着酒後問了。一次沒有成功,那人肯定會來第二次,等到她真的成功了,那菱香也就被推進火坑了。這事兒咱們能不能幫上忙了結,就看你了!”
菱香被她一說,頓時覺得胸口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她此時雙手抱着東西騰不出來手,要是騰得出手她肯定第一時間抓住顔小茴的衣袖了。
于是,她隻能可憐兮兮的看着顔小茴,不住的央求:“姑娘,我一個人恐怕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嗎?”
顔小茴緩緩的搖搖頭:“不行,你去已經會引起她們的防備了,我若是去,更會打草驚蛇。你别覺得有什麽負擔,就當随便吃個飯聊聊天,能套出她們口中的話更好,若是套不出,那咱們再找别的方法。”
崖香抱着一堆東西鄭重的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出了沐風院。
顔小茴目送崖香的背影,直到她漸漸遠去,繡燈發出的光亮再也看不見,這才半眯了眼睛舉起雙手在空中拍了拍。
須臾,竹窗“呼啦”一聲,隻見黑影一閃,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利落的翻身落地,黑色的面紗遮住臉孔,隻留一雙細長的眉眼。雖說衣着打扮懾人,但是他卻故意将身上的氣勢盡數斂去,雙手恭敬的垂在身體兩側:“顔姑娘,請問有何吩咐。”
顔小茴瞬間有些不好意思,按理來說這影衛隻是戎修派來保護她的,可是她現在卻想讓他們幫忙做些别的事,這樣的話在她嘴邊轉了好幾圈,可是愣是說不出口,隻能盯着影衛燭燈下的剪影愣神。
黑衣人仿佛看出她的矛盾,沉沉開口:“顔姑娘若是有什麽吩咐盡管說,二公子早在把我們幾個分配給顔姑娘的時候就已經将我們的籍屬更改了,現在我們的主子不是二公子,而是顔姑娘。隻要您開口,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與二公子爲敵,我們也在所不辭!”
顔小茴被他的話說的一愣,半晌幽幽開口:“這話是戎修跟你們說的?哪怕是與他爲敵,也要你們幫着我?”
黑衣人鄭重的點點頭:“是的,二公子的原話就是這麽說的。”
顔小茴沒想到戎修居然背地裏跟影衛交代了這些,巨大的感動襲來,心裏激起一股不可言說的震蕩。
還來不及品味就看見黑衣人催促的目光,她勉強将心神一攬,開口說道:“嗯,是這樣的,你們幾個對隐藏比較在行,這事兒隻能拜托你們了。崖香剛剛去了聽風齋,我想讓你們去聽風齋守着,看看聽風齋裏有沒有人偷偷溜出來,溜出來的話又去了哪裏。如果有,你們一定要跟住她,記住她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回來告訴我,若是沒有的話就算了。”
黑衣人領命,兀自帶着兩個自家兄弟踏着月色奔向了聽風齋,其餘的依然留在沐風院。
他走後,沐風院裏重新恢複了寂靜,顔小茴重新執起了狼毫,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卻沒有寫一個字,隻聽見夜風呼啦啦的從樹梢中穿過,發出簌簌的聲響。
其實,她讓崖香去聽風齋,口中說的是讓她去灌醉李嬸和菱香,好從她們口中套出些東西來。但是,實際上她心裏清楚的很,崖香此去多半是白費。李嬸不管是替誰辦事,都不可能輕易的就将幕後的主子交代出來,這跟喝不喝醉沒有多大的關系。
即使,明知道這樣卻還是讓崖香去,隻是想試探試探這些人的反應罷了。
李嬸若是真的是劉氏的人,怎麽會看不出崖香此去試探的目的,她必然會将劉氏撇的幹幹淨淨。但是,今天給柳姨娘下藥失敗,多半會禀報劉氏,并商讨接下來的事情。這樣,不管她或者其他什麽人、什麽時候出聽風齋,隻要跟劉氏聯系,都會掌握在影衛的手中。
反之,李嬸若是柳姨娘的人,必定會在言語中間接提醒崖香,劉氏才是背後的主使。那崖香此去,正好是着了她的道兒,送上門去的。影衛即便是守在聽風齋,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收獲。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輕輕叩門闆的聲音,顔小茴一個激靈猛然回神,低下頭,看見桌案上鋪着的宣紙不知什麽時候被她亂畫成了一團團黑色的墨迹,袖口上也粘上了一大塊墨痕,立刻将手中的狼毫扔掉,匆匆走到門邊,警戒的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