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的澀意和刺痛逼迫她不停的眨眼,她慌忙的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等她再順着縫隙往下看時,柳姨娘不知什麽時候從床榻上走了下來,一身白色中衣中褲顯得她倍加柔弱,但是眼神卻犀利難當。
她的頭微微一側:“怎麽?還要我親自上去接你下來嗎?”
顔小茴乍了乍舌,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她清了清嗓子:“呃,請姨娘等我一下,我這就下去!”
柳姨娘卻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麽一般,柳眉一蹙。輕聲說道:“等一下,你不要從正門進來,從房頂下去以後到屋後找一找,從後門進來!”
說着,雙手在牆壁上一扶,走出了她的視線。
顔小茴深深吸了口氣,心裏略加忐忑,不知這柳姨娘是如何發現自己的,叫自己下去又是爲何。
然而,她整個人已經被她抓了個現行,不管怎麽樣還是要下去會一會她的!
她手腳并用朝着屋後的方向從房頂上爬下去,本來這房子很高,她上來的時候還猶豫着如何下去,可是此時坐在房檐上,她細細觀察才發現,屋後的牆壁的青石磚像是被誰刻意拿掉了幾塊一樣,剛好适合放腳,像攀岩一樣一點兒點兒爬下去。
雙腳落在草地上,她才驚覺兩隻手掌上都是冷汗,可是她現在顧不得這些,雙眼依照着柳姨娘的話在後面整片牆壁上尋找着她口中的後門。可是,看來看去,後面都是一樣的青石磚,哪裏有門啊?
她以手攥成空拳,一邊走一邊在牆壁上敲來敲去,想要從這塊塊青磚中找出點兒什麽東西來。
果然,當她俯身敲到右下方的一塊磚時,發現這裏的聲音空空洞洞的,她沿着這塊磚爲中心,沿着周圍仔仔細細的敲了一遍,果然發現一個大約高四尺,寬三尺的方形中空地帶來。
她伸手在這中空的地方推了推,卻發現,根本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咦?奇了怪了!”她不禁側了側頭,若說有門,肯定就是這裏,可是怎麽任她怎麽推都沒反應呢?
現在她這副苦思冥想的人若是被其他人看見肯定要笑死了!放着前面正大光明的門不能走,卻窩在這兒弄這個不知名的暗門!她不禁歎了口氣,早知道剛剛在房頂上跟柳姨娘問清楚些好了,何苦搞的她現在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她轉動了下因用力而變得僵硬酸痛的手,眼睛一偏忽然間看見外牆牆角裏的一堆砂子。連忙走了過去,捧了一捧幹燥的砂子在手心。然後半眯了眼睛,一邊移動捧着砂子的雙手,一邊将砂子吹拂到那片中空的青石牆上。
須臾,手中的砂子都被吹掉了,她輕輕拍了兩下手,将手上的砂子胡亂擦了擦。雙眼一眯,沿着方形的中空地帶逡巡一圈兒,陡然間發現細沙之下,有兩處地方的浮灰印出了個手印兒。她按着這兩個手印兒将兩塊青石磚微微扳動了下,忽然間像是觸動了什麽暗處的機關,那方形的地方陡然間被推了進去,露出一個隻容得下一人大小的門洞。
她探進身子,将頭伸了進去,隻見眼前一片幽深。她略微猶豫了一會兒,整個人終是鑽了進去。
誰知,她剛鑽了進去,身後的牆壁陡然間轉動,門洞“砰”地一聲重新消失不見了,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昏暗。
剛剛外面還是一片陽光,此刻她陡然間走進這漆黑的地方,兩隻眼睛像是盲了一般,什麽也看不清。她舔了舔幹澀的唇角,緊張的用兩隻手在周圍摸了摸,雙腳也慢慢向下試探了下。
這是個類似于通道的地方,四周都是牆壁,粗糙的刮手。腳下像是樓梯一般,一格一格的,她抿了抿唇,沿着樓梯向着下面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咚咚咚”,既像是腳步聲,又像是她忐忑不安的心跳聲。
由于眼睛一直看不見,她不知道自己往下走了究竟有多少米。
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這柳姨娘究竟要跟她說什麽,非要把她叫到這樣一個奇奇怪怪的地方來?莫不是要殺人滅口?
想到這個可能,她頓時毛孔悚然了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一邊往下走,一邊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柳姨娘?你在哪裏?”
有些沙啞的女聲從下面傳來:“在下面,你一直走下來就好了。”
她語氣平靜,不像是惱羞成怒或者瘋癫的樣子,顔小茴的心裏松快了不少,卻仍不敢全然放心。
終于,前方透出些微昏黃的亮光來,她的眼睛已經多少适應了這裏的環境,因而快步走了幾步。
前方小小的通道口一轉,前方陡然間開闊起來。僅僅匆匆一瞥,顔小茴就被目光所觸及到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個偌大的地下室,四周都是木制的書架,書架上放滿了各種書籍。或嶄新或古舊,有紙制更有竹簡。中間的地面有一個六七丈左右的深坑,裏面注滿了水,顔小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坑裏長着株荷花,碩大的圓葉漂浮在水面上,一顆粉嫩的巨大花苞輕輕搖曳。
這裏面連陽光都沒有,這荷花是怎麽生的這麽好的?
那不大不小的荷花池裏,甚至還養了兩尾錦鯉!
荷花池邊上,放置着一對兒古舊的檀香木雕花桌椅,桌上放置着個銅香爐,正散發着袅袅的香氣。
這裏,與其說是個暗室,更像是個私人書房。
她還在怔忡中,忽然耳邊傳來簌簌的腳步聲,顔小茴擡眼一看,柳姨娘肩上披着件薄薄的外衫,手裏拿着本書正從書架後面閃身走出來。
見了顔小茴她彎了彎唇,臉上絲毫沒有跟李嬸或者跟顔父他們在一起時的傷心欲絕。
輕快的表情令顔小茴不解,但她隻是心中微微一動,表面上并沒有顯現出來。
柳姨娘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開口:“想不到這顔府還藏着你這樣一個聰明人,居然憑着我那含糊不清的兩句話,就真的找了進來!”
不等顔小茴答話,她懶懶的往椅子上一靠,細長的手指慵懶的在這暗室裏畫了一圈:“我這裏怎麽樣?”
顔小茴見她雖然一臉蒼白,但是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奄奄一息,微微蹙了眉往前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姨娘,你身體沒事兒了?”
柳姨娘鳳眼微擡,嘲諷一笑:“怎麽,你也很希望我有事?”
“也”?顔小茴咬了咬唇,避開這個看似尖銳但是實際上沒有什麽營養的問題,開門見山的問她:“您把我叫到這裏來幹什麽?”
柳姨娘将一隻手擡起來放在桌案上,屈起一根食指在桌沿的镂刻上無意識的描摹:“如果我沒記錯,是你爬到我的屋頂上偷窺,還往我的藥碗裏扔死老鼠。提問的不應該是我嗎?”
她的食指忽然一停,倏地收回放在身前,兩手交疊着。看着顔小茴曼聲說道:“說吧,爲什麽鬼鬼祟祟的?”
顔小茴無辜的眨了兩下眼:“我沒有鬼鬼祟祟,我的地契丢了,想着上午的時候隻來過姨娘這裏就過來找找,但是聽風齋的門被鎖上了,我怕敲門的話會打擾姨娘休息,一時沒辦法,就悄悄爬到了房頂上,打算在姨娘房裏看一眼有沒有地契就走。絕對沒有别的意思!”
柳姨娘聽罷,細長的睫毛眨了兩眨,顔小茴見她沒有反應,忍不住開口:“我說的是真的!”
柳姨娘輕輕一笑,白皙的手伸進袖口裏摸了摸,掏出一張薄薄的紙來,攤開放在桌案上。接着用下巴點了點:“這個就是你要找的地契?”
顔小茴往前邁了一步,眯起眼睛看見地契下方的紅色印章邊上正落着自己的大名兒。因爲來到古代以後還不曾寫過毛筆字,歪歪扭扭的,像幾隻炸了毛的毛毛蟲爬在宣紙上,爲此還被戎修那家夥笑話了一回。
她連忙伸出手去,想将地契拿回來,不料卻被柳姨娘以更快的速度按住了它。
顔小茴不禁輕輕一笑:“姨娘,您這是幹什麽?聽說前幾年我爹用這些年皇上禦賜的賞銀在東街開了家書局,地契上可落得是您的名字。那東街雖然不是什麽市坊的黃金地段,卻靠近各位王公大臣的府邸,說是千金之地也不爲過。我這點兒蠅頭小地,恐怕還入不了您的眼吧?”
柳姨娘一雙鳳眼半眯,眼中略過一道流光:“呵,這府裏的人都說顔二小姐還是個小孩子,又早早沒了娘沒什麽靠山,可是依我看,你就是個披着羊皮的小狐狸,這府裏誰都沒有你精明!”
顔小茴低了頭,目光跟坐在椅子上的柳姨娘平視,撫着地契的手卻一直沒有收回。語氣謙虛,但是一點兒虛情假意都沒有:“姨娘您過獎了,小茴隻是爲了好好活着盡心盡力而已,若是論精明哪比得上姨娘呢,即使在床榻上躺着都知道小茴在房頂,就跟頭上長了雙眼睛似的,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柳姨娘目光也饒有興味的回看她:“我隻不過是從衣櫃旁的銅鏡上看到了你的倒影罷了,算不得精明。”
她另一隻胳膊也放在了桌上,微微側了側頭,表情像是垂釣的人在等魚兒上鈎:“你别着急,這地契,我會給你。但是,你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