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鷹鈎一般的指甲戳的她生疼:“那你可知道戎遠之?”
戎遠之?顔小茴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不過聽姓氏,十有八九也是戎家的人吧,她連忙扭過頭求助似的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也是一怔,詫異的開了口:“這是已故戎老将軍的名字,阿婆,您怎麽知道的?”
老太婆像是受了什麽打擊一般,腳步一顫,整個人面如死灰:“已故?原來他……死了?”
顔小茴趁機從她的手中逃了出來,又見她弓着腰步履蹒跚,一副随時都會倒下的樣子,連忙順勢扶住了她的手肘:“您認識戎老将軍?”
這就奇怪了,一個獨自住在深山老林裏的老婦人,居然嘴裏提到前将軍的名字,還露出一副複雜的神色,怎麽看都覺得這裏面有故事。何況,這老太婆雖然脾氣古怪,但是卻習得一手好醫術,到底是什麽來頭呢?
老太太卻忽然間翻臉:“不認識,我怎麽會認識他!”
她嘴唇哆哆嗦嗦,眼睛茫然的盯着地面上的一點,顫顫巍巍的轉身要往洞口走。
顔小茴眼見她的腳就要踩在剛剛打碎的陶碗上,連忙伸手從旁邊拉了她一把。
老太婆忽然暴躁的甩開她的手,冷聲質問:“你們倆都認識戎家的人?”
顔小茴遲疑了下,見她一系列反常的舉動不敢輕易開口。
老太婆卻從她躲閃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麽,伸手将她一推:“你們快走,快給我走!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說着,她像是被什麽人從後面追着一樣,手腳并用的爬上了山坡,一下子鑽進了洞口。将洞外粗糙的栅欄門從裏面緊緊關上。
顔小茴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阿婆,好好的,您怎麽了?”
老太婆氣勢洶洶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聽不懂人話嗎?快給我走!我昨天救外面那個小子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嗎?救活了他之後你要滿足我一個條件,這個條件就是離開我的林子!出去以後不許跟任何人提起我,不然我絕饒不了你!”
話音剛落,裏面傳來乒乒乓乓東西摔落在地上的聲音,顔小茴擔心的喊了她半天,卻一點兒回音也沒有。
九皇子在旁邊靜靜的看了半晌,歎了口氣:“算了,她肯定是有什麽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咱們也就别強人所難了。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出林子吧!”
顔小茴雖然覺得這裏面蹊跷,但是對于一個隻見了兩天的陌生人,她沒資格多問。況且,她還欠她一個承諾呢?既然答應了人家條件,就得遵守。
臨走前,她想做點兒什麽表達下對老太婆這兩天來的謝意,可是在這荒郊野外,有錢都沒地方花,她想來想去,帶着九皇子在林中幫老太婆尋了幾大捆枯樹枝堆在洞口不遠的地方,又捕了幾隻野兔拴了手腳,用繩子系在門口的老樹上。
兩人心事重重的走出了林子,沿着最開始兩人掉落的河流的地方往上遊走。
由于九皇子的身體還虛弱,顔小茴的手和腳又不同程度受了傷,所以一路走走停停,黑色的天幕已然就拉了下來。
兩人又累又乏,随便找了個被風的山窩暫時落腳。九皇子不知從哪裏找來兩塊石頭,一大一小。一手捏着枯草,一手拿着小石塊在大的上面快速摩擦。沒一會兒,枯草就冒了白煙,他俯下身對着白煙快速而有技巧的連吹了兩下,枯草陡然間竄出幾寸高的火苗來。
他熟練的将生好的火放進撿來的木柴間,又加了些幹草,沒一會兒就燃成了暖烘烘的篝火。
顔小茴一路看着他流暢熟練的手勢不禁暗暗贊歎,看着他神色淡淡仿佛在尋常不過的态度,又覺得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一個生在帝王之家的人,會懂得像樵夫一樣點火呢?
察覺到她強烈的目光,九皇子流暢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擡頭淡淡的會看了她一下:“怎麽了?”
顔小茴雙手抱膝看了看天,不知什麽時候,頭頂上已經全是星星了。
她淡淡的歎了口氣:“沒什麽,就是覺得,前幾天過的很驚險,像噩夢一樣。直到現在才覺得,真的活下來了!”
九皇子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現在就放松精神了?咱們還沒回去呢!”
說話間,一股冷風從山澗吹過來,篝火猛然間竄高,濺起的火星下了顔小茴一跳。她連忙挪了挪身子向後躲了躲,可是一離開篝火,身上又覺得冷。
她雙手将膝蓋抱得更緊了一些,看了看周圍,除了個凹進去的山坳周圍什麽都沒有,屁股下面坐着硬邦邦的草地,夜晚的寒露返上來,又濕又冷。頭頂也連塊遮擋的地方都沒有,這要是半夜下起雨來,連個躲得地方都沒有。
顔小茴的雙手不安的在衣襟上蹭了兩下:“今晚咱倆就這麽睡?第二天早上起來會不會中風?”口歪眼斜就不好了,她還沒嫁人呢!
九皇子看了她一眼,手中拿着的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過不了今晚,就會有人來尋咱們了!”
顔小茴突然坐直了身子,詫異的看着他:“真的?你怎麽知道?”
九皇子将樹枝丢掉,手掌張開緊貼着地面:“我感受到了震動,而且越來越強烈,應該是一大波人馬正趕過來!”
顔小茴學着他的樣子将手貼在了地面,可是除了又濕又涼的野草,什麽也沒感受出來。
他看着她疑惑的樣子,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你沒習過武,耳力和感官都不如我。将耳朵貼在地面上試試看!”
顔小茴連忙趴在地上,毛茸茸的野草不聽話的鑽進她的耳朵,又濕又癢,但是她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裏傳來的聲音,踢踢踏踏的,像是馬蹄聲,又有紛亂的腳步聲,震顫了她的心弦。
顔小茴猛然間坐起身來,警戒的看了看四周:“會是戎修他們嗎?萬一是那群土匪找來了怎麽辦?”
九皇子瞥了她一眼,緩緩的搖頭:“不會,戎家軍向來沒失利過,那群土匪即使逃,也逃不出幾個。那些餘黨忙着苟且偷生,哪有功夫惦記咱們兩個。而且,從傳過來的聲音來看,至少在百人左右,必定是戎修他們發現咱們兩個不見了,派大批人馬順着斷崖下的河流找了過來!”
他雙手抱肩,舒展了下兩條修長的腿,半阖了雙目:“一個時辰左右,他們勢必會到達這裏,咱倆就等着吧!”
見他神色自若,顔小茴也漸漸放松下來,半眯了雙眼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大波馬蹄聲驚醒,睜眼一看,一大群人馬正高舉着火把順着上遊的河流奔騰而來。明晃晃的火把将整個山澗照亮,像一條火龍一般。
九皇子利落的從地上翻身躍起,遠遠看見馬上坐着的人,勾了勾唇角:“我說的沒錯吧?”
爲首的潘束,虎目一瞪,目光一下子就搜尋到前方山坳裏微微閃着火星的火光,手一揚,馬鞭抽在身後的馬腿上,駿馬揚起前蹄高高一躍,立刻從大部隊裏竄了出來。
馬蹄高高的揚起,濺起一片水花,像一幅會走動的沙場駿馬圖。
待到達兩人跟前,他手腕一翻,将馬爽利的勒住,一個虎跳落在了顔小茴面前。
他先看了顔小茴一眼,見她一切安好心中略微松了口氣,卻不打招呼,而是對九皇子躬了躬身,恭恭敬敬的複命:“九皇子,潘束受皇上之命,搜尋您的下落。不想一路上遇到幾個輕雲山的窮寇,耽誤了些時辰,還請久殿下恕罪!”
九皇子對他擡了擡手:“不妨事,輕雲山的山匪都清剿幹淨了?”
潘束微微直了直腰,神色有些得意:“都清剿幹淨了!本來那群土匪流寇還想負隅頑抗,跟我們拼個魚死網破,但恰遇皇上和戎老将軍親自前來觀戰,帶了些禦前兵增援,這一仗打的很是爽快!”
九皇子眸色一閃:“我父皇和戎老将軍也來了?”
潘束點了點頭:“是的,在輕雲山上找到您的消息快馬加鞭一傳到京城,皇上和戎老将軍就腳不沾地的趕來了。得知您中了蠱毒又從斷崖上墜下,皇上驚得舊疾發作,好不容易才被太醫用藥穩住了心神。萬幸您沒出什麽大事,不然我們真的沒法跟皇上交代了!”
九皇子聽了,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
潘束雖然是個粗人,但是心思卻不想表面上那麽大大咧咧,見九皇子面色蒼白,帶着病容,連忙關心的問道:“九皇子您身體可好?皇上和老将軍他們都在前面的暫時搭建的營房裏,現在更深露重,您面色又瞧着不好,還是盡快趕回去休息,也好讓皇上安心!”
見九皇子點頭,潘束一招手,早有小兵牽來一匹高頭大馬。九皇子擡手撫了撫馬頭,将手在馬鞍上一撐,整個人手腳麻利的翻了上去,卻看的顔小茴一驚,禁不住囑咐他:“喂,你小心點兒,昨天身上的蠱毒才發作過,雖說現在毒解了,但身體裏到底還是有餘毒在,虛弱的很。你可千萬别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