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人裏單單找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爲戎修的緣由,簡直就是借由舞劍的名頭報私仇啊!
顔小茴咬牙切齒,她手裏能耍明白的,除了針灸的銀針和筷子,估計就沒别的了,這不是趕鴨子上架,明擺着欺負人嗎?刀劍無情,萬一這個阿鳳的手一偏沒控制好力道,保不齊她就缺條胳膊少條腿,這麽危險的陰招她可不想接!
也許是顔小茴坐在那裏猶豫的神色過爲明顯,阿鳳輕蔑一笑:“怎麽,怕了?”
她轉頭看向顔小茴身邊坐着的戎修,眼神陡然幽怨起來。
剛剛兩人之間的互動她都看在了眼裏,他平日裏淡漠的眼神帶着不易察覺的情意落在那個女人身上,還伸手爲那女人按摩!認識他的這幾個月,還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這樣垂憐。阿鳳心裏不服,憑什麽她一直在身邊守望,那個女人才來了兩天就能得到他眉間的溫柔?不公平!
想到此處,她眼底泛起更深的冷意:“秦大哥,你不會是想掃大家的興爲她說情吧?這女人跟了你是不假,但是她本來就不是秦大哥你明媒正娶的媳婦,充其量是個玩兒物罷了,難不成你這樣的人物還真把她放在心裏了?”
顔小茴心裏一冷,什麽叫玩兒物,這女人怎麽說話的!
偏偏一旁的大胡子也樂呵呵的添油加醋,對戎修揮了揮手:“就是,秦兄弟,女人如衣服,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讓她過來比試比試吧,阿鳳手下有分寸的!”
他虎目一橫,醉态朦胧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探究:“難不成秦兄弟還當真對這丫頭上了心,舍不得不成?”
顔小茴心裏一提,這要是讓他們看出她和戎修非同尋常的關系,懷疑到他們的身上耽誤了戎修的事,那就糟了!
戎修懶懶一笑,慢條斯理的将手中的酒壺往嘴邊送了送。另一手卻在别人看不見的袖口下,上輕輕捏了一捏顔小茴的胳膊,語氣淡淡:“秦某倒不是舍不得,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咱們做大事的人豈能讓兒女情長絆住了腳?”
“隻是”,他話語一頓,“這丫頭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哪有資格跟阿鳳比試。白天看見老李中了那一箭還吓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一會兒站在阿鳳面前還不吓得全身發抖?倒破壞了咱們的好氣氛!”
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戎修緩緩的站起身來,一襲白衣在夜色中飒飒而立,篝火掩映下的面目依然平凡,但面具下的雙眼卻如夜空中墜下的流星,極爲璀璨。
他嘴角一翹:“秦某雖然出身書香,武藝不精,但是也稍微懂點兒雕蟲小技。不如今晚借着東風,爲兄弟們舞劍一曲,了以助興。六哥,您看這提議如何啊?”
大胡子的眼睛陡然一亮:“哦,真的?一直以爲秦兄弟書香世家出身,腦子機靈,人卻文弱斯文,沒想到還懂舞劍!快請快請!”
戎修從容的走到阿鳳身前,對她伸出右手:“鳳姑娘,可否借你的寶劍一用?”
阿鳳本來正不服氣的咬着嘴唇,眼睛狠狠的盯着逃過一劫的顔小茴不放,忽然間見戎修跟她大話,臉一紅,連忙羞答答的低頭将手裏的劍雙手奉上,眼冒紅心的看着戎修執着她的劍在衆人中間的空地上站定。
顔小茴把阿鳳的神情變化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裏撇撇嘴。這女人啊,果然都是盲目的動物,連戎修真正的長相都沒見過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知道等到這群土匪都被清剿完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會做何感想。
不過,看着戎修勁瘦的背影,顔小茴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也被吸引了過去。
月光皎皎,他的周身仿佛落上了一層清輝,平日裏面對她時的無賴模樣盡數斂去,秋風拂過他翩然的長袖,越發顯得青姿卓然。
隻見他長臂一回,衣訣高高揚起,劍身仿佛融入到他身體的一部分一般,自在遊走。時而宛若驚龍嘶吼,時而好似飄若浮雲,足尖不沾染一絲纖塵,仿佛不小心墜落了凡塵的仙風道骨。
待他長劍一收,劍鞘“叮鈴”一響,衆人才恍然回過神來,大聲拍掌叫好。
這下不止阿鳳,連顔小茴也眼冒紅心了,直到晚上坐在帳篷裏整個人眼前還是閃現那個翩然舞劍的身影。
她托着腮,眼光默默落在戎修的側臉,怔怔的出神。
戎修本來在看信鴿兒帶來的紙條,覺察到她莫名灼熱的目光,一向平穩的心跳得有點兒快,他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他煩躁的将手裏的字條放在油燈下燒掉,整個人忽然間湊近她:“怎麽,被我今晚潇灑俊逸的模樣迷住了?你再看下去,我的臉都要被你的目光戳出洞來了!”
顔小茴的臉一紅,伸手把他的臉拂到一邊:“我發現,你還是不開口比較好,一開口就不正經!”
戎修被扭到一邊的頭又轉了過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語氣裏亦真亦假的說道:“你放心,就是不正經,也隻對你一個人!”
明知道他說話向來這麽不着調,可是此時此刻,顔小茴的心還是被撩撥的怦然一跳。
她沒好氣的突然站起身,堅硬的腦門一下子撞上他的下巴。
戎修一時不妨被撞了個正着,上牙一下子磕破了下唇,他扭曲着臉捂着自己的嘴:“你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顔小茴一個骨碌竄到床榻上,順勢把被子往自己身上緊緊一卷,卷成了個人蛹。她嘴角一翹露出一口小白牙,對他耀武揚威:“就是故意的,誰讓你把花言巧語勾女人的招數使到我身上!活該!”
說完,她将小腦袋一縮,整個人一下縮進被子裏不見了,隻剩下一個白花花的被卷。
戎修獨自站在帳篷裏被氣笑了,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剛剛那種話她隻對她一個人說過,結果卻被當成了勾女人的花言巧語,還把唯一一床被子就裹在了自己身上,那他今晚蓋什麽睡?不受了風寒才怪!
他一口氣将帳篷裏的油燈吹滅了,整個人坐在顔小茴身邊,用手扯了扯她身上的被子:“喂,你這樣我怎麽睡,把被子分一點兒給我!”
顔小茴稍微動了動,身子朝一邊滾了半圈,讓出來一側的被子,另一側依然緊緊裹在她自己身上:“喏,你蓋那邊吧!”
今天早上起來,她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丢死人了!今晚她下定決心把自己裹起來,就不信她闆不過來自己睡相不好這臭毛病。
戎修看着自己這邊的被角,又看看另一頭的人,歎了口氣:“你今晚打算就這個姿勢了?”
顔小茴冒出個頭來,瞧了瞧他:“怎麽了,不是給你留了被子和地方麽?”
戎修無語,話是這麽說,可是他想像昨天那樣抱着她睡!但是看她現在對自己的樣子,分明是躲着自己,這種話對她怎麽說的出口?
他歎了口氣,認命的背着她躺下來,拉過她給他留的一半被子,閉上眼。
默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背後有隻小手在碰他的後背。
不是各睡各的麽,那還碰自己幹嘛?他賭氣的沒回頭,兀自低聲“唔”了一下。
她在他身後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聽的到的音量說:“咱們還有多長時間能到那些人口中的輕雲山啊?”
戎修閉着眼:“明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到輕雲山的地界了,怎麽了?”
顔小茴默了一瞬:“一開始我不是跟他們撒謊說我沒爹沒娘打算去深城投奔親戚嘛,可是大胡子以爲我是官府派來的尖細,所以執意把我帶着,說等到深城再把我放了。我想知道輕雲山和深城到底有多遠啊?”
戎修忽然間有些氣悶:“知道有多遠幹什麽?難不成你還真想在深城離開?”
顔小茴摸了摸鼻子:“是啊,我就是這麽想的。本來咱倆商量假成親是怕皇後娘娘亂點鴛鴦譜,可是現在顔海月給我下了毒把我扔進了河裏,八成以爲我早就死了。既然這樣,我何苦還回顔府?其實我本來就不是顔府長大的,對裏面的人也沒多少感情,如今府裏不光有想殺我的人,還有企圖拿我的幸福換靠山和前程的人,我回去也沒好處。不回顔府,假成親也就沒意義了,倒不如像跟大胡子說的那樣,在深城離開,然後換個身份重新開始新生活!”
戎修覺得一口濁氣忽然間就從心底堵了上來,他的雙手在被子下面攥緊又松開,這丫頭規劃未來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嗎?
他深深吸了口氣,暮地睜開眼:“那我怎麽辦?”
顔小茴一愣,以爲他說的是他依然留在土匪堆兒裏去輕雲山剿匪的事兒,舔了舔嘴唇:“雖然我中途走了,有點兒不講義氣,可是我一個弱女子也幫不上你什麽忙,說不定還會成爲你的累贅……”
她還沒說完,戎修忽然沉聲打斷了她:“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訂親的事!别人又不知道咱倆假訂親的事,你不回京城了,整個人消失了,那我怎麽辦?”
顔小茴無辜的眨了眨眼:“能怎麽辦,顔海月回家肯定不會傻到說我是被她殺死的,我爹就是派人找我,時間一長找不到人也沒辦法,遲早要跟你退親的。退了親,你也沒什麽損失,再尋門好親事不就得了,反正本來咱倆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