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分外鄭重,但林雲染卻一眼就看破了林老夫人眼底的陰鸷。
嘴上這麽說,心裏怕不是這麽想的吧?
就等着她讓阿秀灰飛煙滅之後,再來反悔。
不但銀子不用給,危機也解除了。
“那就請老夫人先将銀票拿來,我拿了銀票,才好做事。”她可沒那麽容易上當。
此言一出,林老夫人的神色一變。
她方才計劃好的一切一下就落了空。
說這道士是人精,還真是一點沒錯。
“你什麽都沒有做,就想從我這裏拿銀票,恐怕不太妥當吧?”林老夫人幾乎是咬碎了牙,眼裏的恨意絲毫都沒有隐藏。
“那我若是什麽都做了,你卻不願意給銀票,我豈不是白費了力氣?”林雲染也不怕将話挑明了說。
“不如這樣,我先給你五萬兩,事成之後,再給你五萬兩,如何?”林老夫人明白自己沒法糊弄她了,隻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反正,損失是越少越好。
“那就希望老夫人能說話算話了。這麽多人可都聽着了,阿秀……也聽着呢。”林雲染說完,讓下人們搬了一張桌子出來,點上一排蠟燭。
她從衣袖裏扯出兩張符紙,用朱砂在上頭胡亂花了幾筆,穿在銅錢劍上,放在蠟燭上點燃,然後四處揮舞了幾下,嘴裏還念念有詞。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驅鬼這事她一竅不通,也沒看過别人是怎麽做的。
但她覺得,隻要做得煞有介事,就能騙過眼前這一堆傻子。
“阿秀,前塵往事,已如雲煙,你該放下了。”林雲染說完這句,銅錢劍往前一揮,似是要刺向什麽東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盡管他們根本就看不到林雲染對付的女鬼,但從林雲染的動作和神情來看,那女鬼很難對付。
他們隻希望這一劍能讓女鬼灰飛煙滅,再也沒有辦法作惡。
然而,林雲染刺出去的那一劍卻遭遇了阻力,仿佛被卡在了一堵看不見的牆上,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林雲染扭曲着一張臉,低吼一聲,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往前走了一小步。
在林家的人以爲她已經取勝的時候,隻聽“嘩啦啦”的聲響,她手中的銅錢劍,散落在了地上。
林雲染急急地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林家的人見此情形,吓得渾身發軟。
“阿秀都死了這麽久了,怎麽還不安生!”
“你可别這麽說,要是被阿秀聽到了,她來找你,你可就完了。”
“要是連這道士都對付不了她,我們要怎麽辦?難道隻能在這裏等死?”
林雲染看着林家人瑟瑟發抖的樣子,打心眼裏覺得可笑。
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向前方,“阿秀,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怨氣,但你這麽做,并不值得。你若是報複了他們,可是會被扔下十八層地獄的。”
她頓了頓,一副在等對方回應的樣子,而後接着說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但……”
話還沒說完,林雲染再次摔在地上。
她從袖子裏拿了一張符紙出來,想要往前面扔。
但那符紙飛出去之後總是會回到她身邊。
如此往複了好幾次,符紙突然變成了碎片。
“既然你不肯聽我的勸,就不要怪我傷你了。逝者已矣,你不該将這些過往還挂在心上,來叨擾活人。若你是爲人所害,有這麽深的恨意還是情理中的事,但你是自缢而亡……”
林雲染說到這裏,蓦地一怔。
阿秀真的是自缢而亡嗎?
恐怕不是這樣吧?
林雲染眸光一凜,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看過來,一時間竟然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娘,她爲什麽看你?”林三爺正希望着那道士的勸解能讓阿秀放過他,沒想到那道士忽然看了過來。
盡管她的目光裏什麽情緒都沒有,卻讓林三爺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大概是因爲她方才的話吧。
她說阿秀是自缢而亡,而阿秀……反駁她了嗎?
當初他看到阿秀那慘烈的樣子,幾天幾夜都沒睡好。
但他一直都覺得,阿秀是因爲受不了才會自缢。
可現在,他這個想法,竟然動搖了。
“我怎麽知道她爲什麽看我?”林老夫人沒想到,她一直埋藏在心頭的秘密,竟然會被一個女鬼透露出來。
若是别人說的,她還能反駁。
可從阿秀嘴裏說出來,她哪裏還能反駁?
她隻希望,這道士拿錢辦事,不要多嘴。
而林雲染并沒有打算多嘴。她今日到這裏,是來爲他們“消災”的。
再說,她要是真将這件事說出來了,能不能平安離開這裏,就說不定了。
林雲染又拿了一張符紙出來,符紙在空中旋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某一處,不停地抖動。
俨然是貼在了什麽東西上。林家的人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清楚,但因爲害怕,又不敢接近。
林雲染将桌上的傘拿了起來,轉頭将那張符紙取下,貼在了傘上,而後将傘打開。
“貧道已經勸過你,但你不肯聽。貧道不會讓你繼續爲禍人間,所以,貧道要收了你!”林雲染用嘶啞的聲音說着,一步步走過去,猛地将傘收了起來,再次吐出一口血來。
那把已經收起來的傘在地上不斷地抖動,仿佛有什麽東西想要沖破束縛從裏面逃出來。
林雲染又從身上掏出了好幾張符紙貼在了傘上,才讓那把傘徹底安靜下來。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唇邊還有殷紅的血,看着分外讓人心驚。
“道長,那女鬼,可是被你收了?”林三爺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看着地上的那把傘,開心地問道。
林雲染點了點頭,抹去嘴邊的血,将地上的傘拿着,站了起來。
一擡眼,就遇上了林老夫人冰冷的目光。
說是刺骨鑽心也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