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岩到來之前,林坤很少進入縣衙,即使過來,也是縣令親自迎接,哪會像此刻這樣,迎接自己的,竟然隻有一個小吏?
哪怕這個小吏态度很好,哪怕這一切,都是按照規章制度來的,可林坤還是有些不爽。
隻不過,不爽之餘,則是又一次想起了熊岩的經曆。
第一次,在胡家村當村長的時候,發現了水井深處的真龍。
第二次,在上水郡當禦史的時候,更是輕松的幹掉了青山道。
如今,會不會直接發現家族造反的真相?最後,直接株連九族呢?
以前的時候,林坤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可是今天,卻莫名的産生了這種想法。
莫非,我已經老了?
片刻後,在一處庭院之中,林坤見到了熊岩。
這處庭院之中,有着一株老樹,此刻乃是春天,老樹開花。
而熊岩此刻,則是靜靜地坐在老樹之下,和栎花下棋。
二人下的既不是圍棋,也不是象棋,更不是五子棋,而是類似于飛行棋之類的,純粹考驗運氣的遊戲。
一張棋盤,一枚色子,在不動用修爲的情況下,純粹靠着手感搖色子。就這,還是因爲色子本身有着道法,否則,以二人的手感,随手一搖便能搖到想要的數字,這遊戲根本玩不下去。
慢慢的,一局遊戲就結束了:“我赢了。”
“恩,确實是師兄赢了。”說着,栎花就收拾了起來,而熊岩,則是轉過頭來,開始注視着林坤。
此刻的林坤,自然是沒有生氣的。這點兒養氣功夫,還是有的。
而且,一直以來,在熊岩的餘光注視之下,表情從進入庭院以來,就未曾發生任何變化。
老狐狸,這家夥的心理素質很不錯。
小狐狸,想要詐我,你還差得遠!
二人對視一眼,熊岩就開口了:“林家家主,前來尋找本縣君,有何要事?”
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就滾蛋,這已經算是很不客氣的說法了。
“犬子尚且年幼,一時沖動之間,進城之時,竟然忘記下馬了,實在是不該。”
輕描淡寫的,無視朝廷法律,在城内縱馬奔馳,就變成了,年幼無知,一不小心,進城之時忘記下馬了。
短短的一句話,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同。
前者,是蔑視大楚律,嚴重點講,就是眼裏沒有朝廷,是造反大罪。
後者,是年幼無知,是小兒嬉戲,一時間玩的痛快了,忘記了這一條律法,算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果然是老狐狸,一句話就把大案,化成了小案。隻可惜,種種說法在你,可判案在我。
“按理說,他觸犯了大楚律法,自然是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如果是别人的話,我是肯定不會管的。”
說話之時,林坤滿臉正氣,頭頂之上,更是出現了高達三尺的浩然正氣。
“在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是很憤怒的,恨不得打斷他的雙腿。”
說到這裏,林坤長歎一聲,整張臉也變得愁苦了起來。
見狀,熊岩也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内心深處,則是毫無波動,甚至有些想笑。
裝,繼續裝!
演,繼續演!
“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小兒子。如今尚且年幼,什麽都不懂,如果就這樣在大獄之中,過上幾年的話,那下半生就毀了。所以,還請縣君體諒一下老夫。”
說完了,林坤便直接朝着熊岩作揖,一拜到底,已經是很重很重的禮節了。
面對這種大禮,熊岩自然是不能坐着不動的。所以,他偏了偏身子,表示這一禮拜的不是我。
大楚,雖然号稱法治,但終究是人治。既然是人治,那就要講人情,講道理,講道德。
就比如,丈夫回家看到奸夫**之後,一怒之下,把奸夫**給打死了。
這種事情,雖然按照大楚律,是要判刑的。但實際上,官府一般都會在調查清楚之後,裝作不知道此事。
又比如此刻,林坤數次強調林輝是幼兒,如今年紀尚幼,啥都不懂。同時,又以老父的身份,過來拜見、求情,在情理上,是沒問題的。
老父愛幼子,舔犢之情,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他爲自己的小兒子求情,本就是人之常情。
“爲了給犬子贖罪,我願意拿出銀兩,動用家族特權,還望縣君允許。”說着,林坤又是一拜。
這一回,熊岩就沒有躲避了,而是生受了這一禮。
“确定要動用家族特權?”
前朝之時,世家、貴族、宗派、仙人等,都是有無數特權的。
隻不過,那時候的特權,都是潛規則,都是不公開的,雖然大家都知道。
而到了本朝,朝廷的實力,更加強大了。可,卻也沒有強大到一次性,幹掉全部世家、宗派的本領。
故此,彼此各退一步。朝廷,明确規定了世家的特權與責任。
世家爲朝廷做貢獻,提供高手,每年上供各種資源。而朝廷,則是給世家一些明面上的特權。
其實,就是把一些不太過分的特權,放在明面上,将之規定化。
比如,世家子在科舉的前兩個階段,童生、秀才考試之中,都是可以加分的。
又比如,隻要不是大罪,都可以拿銀子減刑。
就像此案,沒有人命傷亡,也沒有大的破壞,即便熊岩判得很重,林坤也可以拿銀子減刑。
這些,都算是世家的特權。有責任,也有特權,這便是本朝的世家。
當年的初祖熊霸認爲,打倒世家,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爲舊的世家倒下了,新的世家,還是會繼續站起來的。
在朝廷,無力徹底消滅世家的情況下,不妨嘗試共存。
“按照慣例,城内縱馬奔馳,視情況而定,可以判三個月到三年。而林輝年幼,就判他半年好了。”
“這是信物,這是銀票,這是口令,有了這三樣物品,可以前往大通錢莊取十萬兩銀子。”
“如此,三日之後,令公子便可離開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