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輕狂原本還想說什麽,但一轉頭卻見他已經睡過去,也就不再打攪了。
由于傷得太重,江明澈睡得很不安穩,到後半夜甚至發起了低燒,鳳輕狂急得不行,連忙扯開嗓子喊人來,但根本沒人理會,直到天明時分,才有人開了門詢問情況,之後又去請示鳳輕舞,過了将近兩個時辰,才帶着大夫磨磨蹭蹭地趕過來。
經過一番簡單的診療之後,老大夫收起藥箱,捋着胡須道:“他身上的傷雖多,但假以時日皆可痊愈,并無大礙,不過,兩隻手斷了幾分手筋,是無法接回去的,老夫醫術有限,無能爲力。”
“什麽,手筋斷了?”鳳輕狂驚愕失色,低頭往江明澈的手腕望去,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大夫爲何面色凝重,還要用繃帶纏住他的兩隻腕子。
“那以後他的手臂就……廢了麽?”若是如此,她欠下的人情隻怕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算是半廢吧,”老大夫點點頭,“日常行動還是沒大問題,隻是無法用重力了。”
鳳輕狂的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了,“那豈不是一身武功也廢了?”
老大夫嗤笑一聲:“都這副模樣了,還想練武?省省吧,别折騰了,把身體養好,保住性命才是正經!”說罷,便提着藥箱出去了。
柴房的門被關上,鳳輕狂提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江明澈身側坐着,忽然間被濃重的負疚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即便從前江明澈真的曾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但如今他爲她做出如此犧牲,也沒什麽不能原諒的了,就算此時此刻的她是從前的鳳輕狂,隻怕心裏有再多的氣,也瞬間消散了。
江明澈這個人啊,怎麽總愛做傻事?真要讓她下半輩子都懷着愧疚過日子才甘心嗎?
可能是上了藥後,傷口的痛感逐漸減輕了,江明澈迷迷糊糊間,眉頭舒展不少,沒過多久,就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一睜眼就看見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以及一雙紅腫的眼,頓時心頭一揪,皺眉道:“輕狂無需擔心,我死不了的。”
“什麽死不了?你昏睡的時候,已經有大夫來診治過了好麽?若非如此,你現在就離死不遠了!”鳳輕狂用充滿責備的口吻道,盡管語氣很沖,臉上卻盡是關切。
江明澈一愣,繼而垂眸道:“這麽說,你已經知道我……”
“手筋被人挑斷了幾根是嗎?”說到這個,鳳輕狂就更氣,也更心焦了,“我都知道了,看,你什麽都瞞着我,到頭來,我還是什麽都知道了,所以,你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又有什麽用?”
“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江明澈無奈歎氣,沉默良久,隻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鳳輕狂鼻子一酸,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再次決堤,奔湧而出,一滴接一滴地打在江明澈的手背上。
“你爲什麽要說對不起?明明是我連累的你,是我該向你說對不起,是我該報答你,我如何受得起你這一聲道歉?江明澈,你真的讓我,不知怎麽辦了……”
但凡她心裏對自己有半點喜歡,半分愛意,也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一刻,江明澈的心幾乎快要死透了,本以爲輕狂失去了記憶,自己總算能有與她再續前緣的機會,可誰曾想,哪怕忘了前塵往事,她還是無法喜歡上他。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永遠不會再回來,這時候他終于認識到了這一點。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以身相許的。”他試着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一句,試圖調節此時此刻壓抑的氣氛。
但是,并沒有成功。
鳳輕狂擡起頭來,呆呆地看着江明澈,半天都沒有出聲,直到氣氛冷凝,尴尬到了極點,她才支吾着說:“你是爲我受傷,淪落至此,我确實該對你負責,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的。”
把她留在身邊,是江明澈多年來最大的心願,若在以前,聽到她這麽說,他恐怕會開心得發瘋,可偏偏這話是這時候才說出的,是她懷着愧疚之心說出的。
“輕狂,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憐憫,你若是爲了報答我,就犧牲一輩子的時間,我不僅會内疚,還會看不起自己的,況且,我有今天的結局,也是粗心大意,自食其果,實在與你關系不大,你沒必要自責。”
又是這一番話。
他以爲這是在安慰鳳輕狂,殊不知,每當聽到這些話,鳳輕狂内心的歉疚就會更深幾分,因爲很明顯,這是在安慰她。
但既然江明澈要自己别再自責,鳳輕狂便盡量表現得不在意,避免再提到這個話題。
鳳輕舞似乎玩膩了,又要歇幾天似的,之後幾日都沒再找女主和江明澈的麻煩,這給了江明澈養傷的機會,幾天過去,精神狀況好了很多。
正當鳳輕狂爲他松一口氣時,消失數日的鳳輕舞又出現了。
“看來江少主的傷,恢複得很快嘛?”
“托你的福,至少還沒死。”江明澈冷笑道。
“可不是拖我的福麽?要不是我讓人給你請大夫來治傷,你哪有這麽快好?”鳳輕舞非常不要臉地笑了,“今日我來……”
“鳳輕舞,有什麽事沖我來吧,他的傷還沒好,經不住你的折騰。”鳳輕狂搶話道,起身向鳳輕舞走了過去,目光堅定而無懼,“你恨的也是我,要折騰就折騰我好了,我跟你去,怎麽樣?”
江明澈心急如焚,上前将她拉住:“輕狂,你……”
“好,當然好!”鳳輕舞嫣然一笑,唇角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我原本也是來找你的。”
“鳳輕舞!”江明澈使出全力拽住鳳輕狂,将她護在身後,憤然瞪着鳳輕舞,“你要是敢再對她動手,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慘!”
“哎喲,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着當護花使者呢?”鳳輕舞絲毫無懼,笑得格外肆意,“别以爲我會怕你,江少主,無憂門早就解散,你已今非昔比了,一個連廢了雙手的人,憑什麽跟我叫嚣?”
“你……”這話正是刺痛了江明澈和鳳輕狂兩個人的心,一個因爲自卑,一個因爲内疚,臉色都頓時難看至極。
鳳輕舞見狀卻覺相當快意,掩着嘴啧啧兩聲,拉了拉鳳輕狂,笑眯眯地說:“三姐,你這次欠下的人情可大了呢,往後打算如何還?照我說,還是以身相許最好了,反正你現在什麽也不記得了,江明澈又對你一片癡心,正好與他續了當年情,你說是不是?”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鳳輕狂怒沖沖地瞪了她一眼,直接大步走出柴房去,鳳輕舞饒有深意地回眸望了江明澈一眼,擺擺手吩咐手下關門,轉身也跟着離去。
出了柴房後,鳳輕狂又被洗漱裝扮一番,然後拉着出了姚府。
有了上次的陰影,鳳輕狂很是警惕,她覺得鳳輕舞極有可能又要拿她當誘餌,去引誘誰來跳坑,可随即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江明澈已經被抓了,剩下似乎沒有誰會來救她了吧?
皇上?
若是皇上,鳳輕舞可不敢使計對付,那麽今日她應該是别有所圖。
今日出門,鳳輕舞并未乘坐馬車,而是一路徒步而行,在街上十分悠閑地閑逛,走走停停的,一會兒進這個布行,一會兒又進了那間首飾鋪,好像就隻是單純地逛街而已,弄得鳳輕狂莫名其妙。
實際上,鳳輕舞也确實隻是出來逛街而已,之所以叫上鳳輕狂,是要讓她跟在屁股後面拎東西,雖說這樣對鳳輕狂并不是多大的報複,但鳳輕狂當狗腿的樣子,她看了心裏舒服啊。
尤其當鳳輕狂抱着一大堆布匹和盒子,走路都艱難時,她的心情就分外好。
“三姐,我說你走快一點行不行?前面還有好幾家首飾鋪沒逛呢,眼看着就要到正午了,我還要趕回姚府去跟老爺用午膳呢,耽擱了時間,你擔待得起麽你?”鳳輕舞一邊催促,一邊惡狠狠地在鳳輕狂手臂上掐了一把。
鳳輕狂疼得直咬牙,但爲了保命,也隻得硬生生忍着。
“我知道了。”
于是乎,又跟着進了幾家店鋪,出來時,鳳輕狂手裏至少要多一樣東西,相當吃力。
當她寸步難行時,心頭窩火至極,終于忍不住說道:“我一個人隻有兩隻手,哪拿得了這麽多東西?這不是還有兩個丫鬟在麽?怎麽不能分攤一些給她們?”
“她們是跟出來服侍我的,可不是來拎東西的。”鳳輕舞一本正經地說道,“要知道,不是誰都能做你這份工。”
這不是故意刁難嗎?
鳳輕狂心裏一氣憤,腳下便不穩,往地面栽了下去,布匹和首飾等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