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官兵早已注意到了櫃子上的染血繃帶,見她氣沖沖跑進來,不但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而質問道:“我們還要問問你呢,你房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用過的繃帶?是不是給什麽人治過傷?”
“我爲什麽要告訴你們?這是我自己的事,都給我出去!”林韻姝說着,就要動手轟人,然而兩個官兵又豈是她一個弱女子能趕得動的?
“你老老實實回答,犯人是不是藏在你這裏了?快說!”
“什麽犯人?”林韻姝裝作茫然不知,又憤恨無比,睜圓一雙杏眼瞪着對方,“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麽,快放開我!”
林憶棠走了進來,連忙爲林韻姝求情:“幾位官爺,我們這裏真的沒藏什麽犯人,你們都已經把院子前前後後搜遍了,不是沒找到可疑之人麽?何必爲難一個小姑娘?”
“誰說沒有可疑之人?”官兵用力拽着林韻姝的手臂,惡狠狠地道:“這就是最可疑的人,今天不交代清楚這些血繃帶是哪兒來的,就跟我去大牢受審!”
“嘶~”林韻姝終是忍不住了,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衆人聞聲一看,隻見她左手臂上茶白色衣裳有一朵鮮紅的花正在迅速放開。
那是血滲透了出來!
“我昨天不小心弄傷了手臂,自己上藥才弄了這麽多繃帶,因爲太晚了才沒來得及收拾,這也有罪啊?”林韻姝咬牙切齒道。
兩個官兵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就這點小傷,需要用這麽多繃帶?”
林韻姝甩開對方的手,捂住傷口處,氣憤道:“我手藝不好行不行?大晚上的不小心弄傷手臂,我手忙腳亂,包了半天才把血止住,現在被你這麽一拉扯,傷口又開了,我容易嘛我?”
這話飽含委屈,她眼眶裏又有淚水打轉,令人一見便心生憐愛。
一旁的林憶棠配合着将她拉入懷中,“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都是姑姑沒照顧好你,一會兒我給你上藥好不好?”
“姑姑,他們欺負人,嗚嗚……”林韻姝撲在林憶棠懷裏,嘤嘤地泣出了聲。
兩個官兵頓時尴尬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兩人瞪了瞪眼,一言不發地走了。
小院裏終于恢複安靜,下人們心有餘悸地把大門掩上,開始收拾殘局,林憶棠見人都走遠了,便拍拍林韻姝的背,說:“人都走了,别裝了,快讓我看看你的傷吧。”
林韻姝止住哭聲,抹了一把淚,乖順地跟着林憶棠踱步到床邊坐下。
适才事态緊急,她想都沒想,就沖進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往自己手肘上割了一刀,由于太緊張,手不穩,一不小心就割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之後又一陣折騰,現在這細嫩的手肘已是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林憶棠多少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傷口固然可怖,倒也不至于被吓到,倒是林韻姝自己,趕緊撇開眼睛,看向别處。
“忍着些,會很疼。”林憶棠叮囑了一句,開始給她清理傷口,上了藥,又把傷口縫合好,這才松了一口氣。
林韻姝換了一套幹淨的衣物,準備去地窖接杜宏澤出來,走到門口,忽而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道:“姑姑,我把那個人藏在家裏了,事先沒跟您說,是不想讓您擔心,現在您既然都知道了,那我……”
“這是你的事,姑姑管不着,”林憶棠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也沒有要責問林韻姝的意思,隻淡定地收拾着藥箱,“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吧。”
“真的?”林韻姝欣喜到兩隻眼睛都驟然亮了起來,她還以爲姑姑會勒令她把人送走呢,看來她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林憶棠把藥箱放回原處,行至林韻姝跟前,認真道:“我建議你,還是把地窖收拾一下,讓他暫時住在那裏爲好,第一,你們畢竟男女有别,日夜共處一室終歸不好,第二,誰也保不準那些官兵會不會再來,他待在地窖裏安全又方便,省得來回折騰。”
林韻姝想了想,覺得此話有理,于是又回屋拿了床褥和枕頭等,來到後院。
地窖隔音好,在裏面完全聽不見上面的動靜,杜宏澤等了快一個時辰,已是焦急萬分了,待頭頂傳來翻木闆的聲音,立刻擡頭去看,隻見一隻腦袋随着光探了進來。
“小将軍,你還好嗎?”林韻姝笑眯眯地問道。
見她如此,杜宏澤知道上面定是安全了,一顆心這才落地。
“我很好。”
林韻姝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攀住木梯,緩慢地下了地窖,由于用了力,手肘上的傷口疼得厲害,臉色顯得蒼白,額上沁出了一層虛汗,她不想讓杜宏澤知道自己受了傷,隻好極力忍着,繼續保持笑容。
“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等了這麽久。”
“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給你們添麻煩了。”杜宏澤滿腹慚愧,本不好意思直面對方的目光,想垂眸躲避,卻發現她有些不對,随即,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且不是從自己身上傳出的。
她受傷了?
“那些官兵很有可能會再來,考慮到你傷勢嚴重,不好來回折騰,所以隻好委屈你,暫時在這兒将就幾天,稍後我會把其他需要用的物品都拿來,再将這兒打掃一遍,盡量讓你住得舒适一點。”
“不必這麽麻煩,有個栖身之所已實屬不易,這樣就很好,你已幫助我這麽多,我怎麽好意思再讓你爲我做這些粗活?”
“我願意做啊。”林韻姝脫口說道。
杜宏澤一愣。
空氣凝滞了一瞬,萦繞着尴尬卻又有些微妙的氣氛。
林韻姝擺正神色,輕咳一聲說:“我的意思是,幫人就要幫到底嘛,既然我當日救了你,把你帶回來,總不能讓你在這裏受委屈,你坐着,我來打掃。”
“林姑娘……”杜宏澤一把拉住她的手肘,眉頭緊鎖着,欲言又止,“我自己來。”
“你身上還有傷呢。”
杜宏澤搶過她手裏的掃帚,說:“不礙事,這又不是什麽重活。”接着便俯身下去,開始打掃地面傷的枯葉和泥土。
林韻姝也不好再跟他搶,便由着他了,站在他背後注視了一會兒,又爬出地窖,去拿别的物品了。
簡單布置了一下後,小小的地窖終于勉強能安身了,林韻姝把油燈放下,準備起身,不料左腳不慎絆了一下,身子直直往前倒去。
見狀,杜宏澤下意識伸手去拽她,正好拉住她的左手手肘,乍一用力,衣裳下的傷口撕扯開,疼得林韻姝忍不住叫出聲。
杜宏澤看見燈火下,林韻姝的面目都扭曲了,顯然是疼得厲害了,連忙把手挪開,關切問道:“怎麽了?”
林韻姝沒有力氣回答,隻是搖頭,剛換上不久的衣裳又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了。
“你手肘受傷了?”杜宏澤這才反應過來,難怪她的臉色如此蒼白,“是被那些官兵傷的?”
“不,不是,”林韻姝說話都在顫抖,有氣沒力的,“是我自己……我自己弄的。”
這其實是真話,因此她并不顯心虛,然而,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麽會自己傷自己?杜宏澤隻消想一想,就知道還是跟那群官兵有關,說白了,是跟他有關。
他扶着她到座椅上坐着,滿臉愧疚道:“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爲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考慮,我看我還是立刻離去爲好。”
“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林韻姝無奈地搖搖頭,趕忙扯住他的衣袖,“我已說過了,救你收留你都是我自願做的事,你不必覺得愧疚。”
“可是……”
“你要是現在出去,很快就會被官兵抓到,那我這幾天的付出豈不是白費了?還有這道傷,不是就白受了麽?”
杜宏澤抿着唇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她,一時間神色相當複雜。
她說了好幾次“自願”,就像有意無意地在向他表達什麽,他雖然有時候有些遲鈍,但再遲鈍的人,也不可能到了此時此刻還毫無察覺。
隻是爲何呢?他們隻是萍水相逢而已,此前他甚至對她沒什麽印象,她怎麽會就對他……會不會是自己會錯意了?
“你的傷……”
林韻姝故作輕松地擺了擺手,笑着起身道:“一點小傷而已,你不必擔心,我這就回去重新上藥。”
“那你,當心點。”杜宏澤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輕聲叮囑。
待爬到頂,林韻姝忽然說:“你先休息吧,等藥和飯好了,我會讓人給你送過來。”
她并沒有多做停留,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宏澤仰頭望着那光束照射進來的地方,良久都沒回神。
回到房間後,林韻姝忍着痛給自己的傷口重新處理了一遍,之後便累得倒在床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