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橫,但梁榮比她更橫,當下也橫眉豎眼喝道:“這是皇命,誰敢違抗?”
若是換了旁人,定然會被“皇命”兩個字吓退,但秦洛畢竟不是一般人,她很清楚,自己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好皇後,其他的都顧不上,于是冷哼一聲就要動手。
鳳輕狂一把将她拽住,低聲道:“算了,沒必要動手,他既然有皇上的手牌在身,我就跟他走一趟好了。”
“可是娘娘……”
“放心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就去,沒什麽好怕的。”
秦洛這才忍下怒火,退到一旁去,“娘娘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查清真相。”
原本就是想鼓勵鳳輕狂的話,不料她聽了卻苦笑一聲,說:“皇上都不相信我了,你又能做什麽?還是不要浪費力氣了,做你該做的事去,我這一去,生也好死也罷,便聽天由命吧。”
聽她竟說了這樣充滿絕望的話,又毅然決然地離去,秦洛心裏一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明白皇上素來維護皇後,且對她深信不疑,爲何這次卻聽了外面的謠言,叫人将她抓起來,僅一夜的工夫而已,怎麽就變了?
不行,得當面去問問皇上才行!
秦洛來到中軍帳時,慕連城正在跟幾位将軍商議西林關北面的布防大事,本來這種情形下,秦洛不該也不會進去打攪,但現在事态緊急,片刻耽誤不得了,她隻有強行闖進去。
“皇上,屬下有要事禀報!”
被打斷了講話的慕連城瞥了她一眼,皺眉道:“什麽事這麽重要,不能稍後再說?沒見朕跟幾位将軍在忙?”
秦洛鬥着膽子道:“皇上恕罪,此事十萬火急,必須立刻說與皇上,不能等了。”
“那你說吧!”
“這……”秦洛看了看其他幾人,欲言又止,意思是要他移步再說,慕連城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在這兒說就在這兒說!秦洛咬了咬牙,鄭重道:“皇後娘娘被梁榮将軍帶走了!”
慕連城并無半點吃驚,隻是冷笑了一下,說:“朕當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呢,此事是朕吩咐梁将軍去做的,皇後勾結西夷,出賣大燕,理應受到制裁,朕雖然是皇帝,卻也不能偏私,梁将軍在軍中素以公正廉明聞名,把這個案子交給他審理,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皇上,皇後娘娘根本不是奸細,您是清楚的,您怎麽可以讓她含冤被關呢?難道就爲了平息所謂的衆怒嗎?那些空穴來風的謠言傳一傳也就過去了?爲何要讓娘娘來做這個替罪羔羊?”
“放肆!”慕連城将手裏的竹簡扔在桌面,登時滿面怒容,“你這是在質疑朕麽?朕怎麽做事還要你來置喙?下去!”
“皇上,娘娘上回進牢營就被打得渾身是傷,且到現在還沒痊愈呢,你現在把她再扔進去,跟送她去死有什麽區别?你怎能如此狠心?”
此時的秦洛就像是瘋了一般,意識不到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明明看到他已憤怒到極點,卻依舊一句接一句頂撞,連旁聽的幾位将軍也替她捏一把汗。
這時,王禮站了出來,老好人似的說道:“這位姑娘,你誤會了,皇上隻是暫時把皇後娘娘關押起來,給衆将士一個交代而已,等這陣風波過去,定會查清真相,還娘娘一個清白。”
“哼,還清白?”秦洛嗤笑一聲,秀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那也得皇後娘娘還有命留到那時才行!誰不知道這西林關的牢營是個易進難出的地方?皇後娘娘一介弱女子,能在裏面撐幾天?”
“這……”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救娘娘。”秦洛大概覺得靠慕連城是靠不住了,便咬咬牙負氣離去。
衆人偷偷瞄了慕連城一眼,都不敢出聲,他沒說話,隻是緊蹙劍眉站在原地,面色格外凝重。
經過這麽一鬧,皇後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傳遍軍營,不明真相的三軍将士都認定皇後是奸細,誇皇上大義滅親,是個大公無私的明君,先前某些人所言的皇上會包庇皇後之類的言論不攻自破,軍心再次凝聚起來。
據說,皇後被關進牢營後,非但不肯認罪,還天天喊冤,鬧着要見皇上,但皇上始終沒有去見,鐵了心要嚴懲她,漸漸的,皇後也就死心了,再不喊冤,整個人安靜下來,隻是也拒不認罪。
這天深夜,慕連城剛剛睡下,就聽見外面傳來衛兵急促的禀報聲:“皇上,不好了,牢營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她,她割腕自盡了!”
慕連城連外衣也沒來得及披上,便沖出來,揪住衛兵的衣襟道:“你說什麽?皇後娘娘怎麽了?”
他的雙眼赤紅如血,淩厲得叫人不敢直視,衛兵不禁哆嗦了一下,顫聲道:“割、割腕自殺了。”
“胡說!這不可能,皇後不可能自盡!”
“是牢營的人剛傳來的消息,皇上,皇上節哀……”
慕連城蓦地松開衛兵,往後接連跌足,幾乎要倒下去,衛兵連忙将他攙住,卻不敢吱聲。
片刻後,他猛地将衛兵推開,就這麽跑了出去。
“皇上!皇上!”衛兵趕忙回到賬内拿了外衣,忙不疊追上去。
待慕連城趕到牢營時,梁榮早已到了,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到了,怔愣在原地像丢了魂似的,跟塊石頭般木木然堵在牢門口。
“皇後!”慕連城推開梁榮跑進去,隻見鳳輕狂倒在血泊之中,已是一動不動,沒了氣息,他走上前去,将人抱進懷裏,不禁潸然淚下。
“對不起,朕不該懷疑你,朕該信你的,是朕錯了,朕知錯了,皇後,你睜開眼來,别跟朕鬥氣了好不好?皇後……”
可鳳輕狂靜靜地躺在他懷裏,始終也沒能給出一點回應。
慕連城無聲痛哭,過了很久,他将皇後的遺體平放在地上,起身走向還愣在原地的梁榮,怒然質問:“朕把皇後交給你審問,你就是這麽審的嗎?你審出什麽了?竟逼得她自尋短見?”
“臣,臣失職。”
梁榮當即跪了下去,心中也是悔恨萬分,誰能想到,皇後性情如此剛烈,竟然會以死亡來自證清白?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天裏,他隻是将皇後關着,并未審問過,更不曾像之前那般對她用刑,按理來說,她不應該這麽想不開才是,想來還是因皇上不信任,寒了心,這才走上絕路的。
當然,這種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一句失職就夠了嗎?你逼死朕的皇後,朕要你償命!”慕連城抽出旁邊士兵手裏的佩刀,架在了梁榮脖子上。
梁榮不敢動,也不敢求情,下意識地閉上眼等死。
一個人影突然沖過來,用力拽住慕連城的手臂道:“皇上使不得!梁将軍乃是三軍将士最敬重的大将軍,要是你現在殺了他,軍心會散的,皇上一定要三思!”
正是剛剛聞訊趕到的宋亦楓。
“别攔着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梁榮害死皇後,朕報仇有什麽錯?朕就不信了,死了區區一個将軍,三軍就能散了?起開!”慕連城拿着刀,一臉兇狠地瞪梁榮,仿佛恨不得将其千刀萬剮。
宋亦楓死死地抱住他上半身,人也擋在梁榮身前,怎麽都不願讓步。
“皇上!害死皇後的不是梁将軍,而是你自己!”
慕連城倏地僵住,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說什麽?宋參軍,你好大的膽子!”
“我沒有說錯,害死皇後的就是皇上你自己!”宋亦楓像是察覺不到大禍要臨頭一般,兀自繼續往皇上心口捅刀子:“皇後本是清白的,你卻聽信謠言,把她關進牢營,連她苦求見你一面,你都不願來,你這般絕情,換了誰能不寒心?說到底,皇後是哀莫大于心死,了無生趣了,是你把她逼死的!”
“你……”慕連城整個人都愣住了,面上除了憤恨之外再無其他表情。
梁榮生怕皇上一怒之下反倒砍了宋亦楓,自己欠下這麽一個大人情,連忙勸道:“宋參軍,你就别再說了,皇後娘娘在牢營自盡,确實是我的過失,我願以死謝罪,皇上動手吧!”
說罷就挺直脊背,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态。
宋亦楓急得踢了他一腳,斥道:“你就少說兩句吧,真想去見閻王是不是?”這人有沒有點眼力見了?
忽然,“哐當”一聲響,長刀掉在地上,慕連城頹然閉上雙目,兩行清淚落下,一派凄然。
“皇上……”宋亦楓自覺方才話說重了,此時見他如此模樣,又一臉不忍,不由歎了一口氣,“皇後她,對皇上情深一片,想來是不會怪罪你的。”
慕連城掙開他的手,轉過頭去,俯身将鳳輕狂抱起,一句話也沒說,出了牢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