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扔掉藤條,跪做一團,瑟瑟發抖,梁榮原本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本該能從容應對的,可方才被慕連城這震怒的模樣吓了一跳,居然慌亂了,不過他畢竟是見識過大場面的大将軍,即使心慌,也還勉強能保持鎮定。
“皇上,臣懷疑……”
不料慕連城直接繞過他,徑直快步走向了鳳輕狂那裏,并怒道:“快給皇後松綁!”
梁榮手底下的士兵已經哆嗦得站不起來了,是二遊和另外一名士兵過去給解綁的。
“輕狂,你怎麽樣?”慕連城将鳳輕狂抱在懷裏,心疼極了,說話都帶了點顫音,他不過走了個把時辰而已,如何就能發生如此大的變故?
鳳輕狂忍痛的同時,也默默地數了數,約莫挨了八下藤條,雖然真的很疼,但也隻是皮外傷,并無大礙,此刻倚在他懷裏,心安定了,身上的傷痛其實就不算什麽了。
“我沒事,還好你來得及時。”
“是啊,還好皇上來得及時,否則有的人恐怕要把皇後娘娘打死才甘心呢。”蔣天霸陰陽怪氣地說道,眼睛還刻意往梁榮那邊瞄。
慕連城見鳳輕狂雖臉色蒼白,但确實沒有太大問題,便稍微松了一口氣,擡袖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珠,轉而朝梁榮看去,面色立即陰沉得可怕。
“梁将軍,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對皇後動手,不想活了是不是?”
梁榮暗中深吸了一口氣,保持鎮定,緩緩道:“皇上恕罪,臣這麽做也是事出有因,皇後娘娘私通敵國,洩露軍機,實乃罪大惡極,應當予以嚴懲!”
“荒謬!”慕連城又是一聲怒喝,鳳眸之中隐約有火焰跳動,仿佛下一刻就要竄出來,将對方燒成灰燼,“朕的皇後怎會私通敵國?你無憑無據空口污蔑,朕可以立刻就将你砍了!”
“皇上息怒。”梁榮雖然自認爲是正義的一方,可面對皇帝的暴怒,到底不敢太咄咄逼人,畢竟他還不想死呢。
“臣并非污蔑皇後,臣有證人,皇上不如先見了人證再說。”
“朕現在沒這個興趣!”慕連城衣袖一揮,一口回絕,他現在一心隻惦記着鳳輕狂的傷勢,想先帶她回去上藥,哪裏能浪費時間在這兒?
他這麽做隻因太關心鳳輕狂,然而在他人眼裏,這個反應其實就是明目張膽地包庇她,更加令人起疑。
“皇上,包庇皇後恐怕不太妥當吧?要是讓将士們知道了,恐怕會寒了他們的心。”梁榮提醒道。
慕連城怒不可遏:“你這是在教朕怎麽做事麽?”
梁榮淡然說道:“臣不敢,臣也是想把奸細揪出來,是爲了十幾萬燕軍着想。”
此刻慕連城看着他,就覺得此人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想他在跟前礙眼吧,偏偏還除不得。
鳳輕狂微微擡起頭來,拉了拉慕連城的衣袖,有氣無力道:“皇上,既然他說有證人,那就先見見吧,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麽在睜眼說瞎話,污蔑我呢。”
“可是你……”
“我沒有大礙的,晚點回去再看大夫也沒關系,你放心。”
沉頓少時,慕連城颔首說:“好吧,那就把證人帶上來!”
梁榮立即吩咐手下去押人,等待的期間,慕連城攙着鳳輕狂到桌旁坐下,又拿了二遊随身攜帶的外傷藥給她把手臂上等處,能就地上藥的地方抹了一些藥。
還被捆在木架上的蔣天霸沒人管,忍不住凄慘道:“那個,皇上,您也發發慈悲,先把我松綁了行不?我受傷也挺重的,一直綁着,身上的血都不流通了,怪難受的。”
慕連城這才示意二遊放人。
蔣天霸瞪了梁榮一眼,氣呼呼道:“姓梁的,你打了我一頓,現在我要向你讨回來!”
“大膽!皇上還在場,你居然敢動手?你還有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裏?”梁榮厲喝一聲,饒是蔣天霸向來膽子大沒顧忌,也被吓了一跳,還真有點怵了。
不過,這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對梁榮這個人他是忍無可忍了。
“究竟是我不把皇上放在眼裏,還是你?在這軍營之中,你軍銜最高不錯,但你别忘了,皇上才是最高統帥,即便是要審問我和皇後娘娘,也該由皇上來下令,你有什麽資格越俎代庖?照我看來,你不僅沒把皇上放在眼裏,你簡直還想取代皇上呢!”
“取代”的意思,也就是造反了,任何人被安上這樣的罪名,都會驚恐萬狀,吓出一身冷汗,更何況這話還被皇帝親耳聽到。
梁榮此時真恨不得一刀宰了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混帳東西,可惜,這也隻能想想而已。
“你含血噴人!我對皇上,對大燕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豈容你這厮在此狂吠?”
“呸!你才吠呢!”蔣天霸對着他啐了一口,兇惡之色更濃,“你要是心裏沒鬼,爲什麽要瞞着皇上對我和皇後下手?你分明是想殺人滅口,等我們死後捏造僞證,栽贓我們!你這個人看起來忠心,實際上就是個僞君子假好人,西夷人的走狗!”
“你,你給我閉嘴!”
審訊室裏一下子變成了鬧哄哄的菜市場,而對罵的兩人不是經典場面裏的潑婦,卻是兩個大男人,看上去頗爲滑稽。
鳳輕狂忍不住笑出了聲。
慕連城本來就心中煩躁,讓他們這麽一鬧,腦子愈發混亂,就更煩了,大喝一聲道:“都給朕閉嘴,同是軍中大将,像鄉野潑婦一般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兩人這才閉上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各自退到邊上去。
不一會兒,兩名士兵帶着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進來,此人二十來歲的模樣,瑟瑟縮縮的,腦袋埋得很低,到了慕連城面前才慌亂地擡了一下頭,然後“咚”的一聲跪下去。
“草民石小九拜見皇上。”
這就是梁榮口中的證人?
慕連城和鳳輕狂對視了一眼,肅然道:“擡起頭來。”
石小九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緩慢地擡起了腦袋,慕連城則轉而低聲向鳳輕狂詢問:“輕狂,你認得此人麽?”
“好像……”鳳輕狂認真地打量着此人,眉頭越皺越緊,“有點眼熟,但是一時間……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天慕北拓突然出現,那家酒樓裏的夥計。”
夥計當時上了酒菜後就退下了,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慕北拓才現身,按理來說,他不可能見過慕北拓才是。
當然了,這顯然是有人在栽贓她,根本不存在“理”這個字。
慕連城聯想到什麽,皺了皺眉。
“梁将軍,你把此人帶過來,有何用意?”
梁榮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此人曾親眼目睹皇後娘娘跟西夷人接觸并談話,石小九,你好好看看,皇後娘娘是否就是那日你在酒樓見到的人?”
石小九端詳了鳳輕狂一會兒,點頭道:“正是她,那天一個從關外潛入翠縣的西夷人來到酒樓,小人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爲昔日西夷攻打西翠關,殺了不少百姓,小人在混亂之中記住了幾張臉孔,就那麽巧,那人竟來到酒樓,小人原本想去買點砒-霜來,放在飯菜裏毒死他,卻沒想到他隻是來見人,進了一間房待了将近一柱香時間便走了,小人這才沒機會下手。”
“而那人進的房間,就是皇後娘娘所在的雅間,是不是?”梁榮問。
“是,小人看得一清二楚,當時還納悶來着,後來想到很可能這兩人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便日夜難安,跑到官府去告密。”
“一派胡言!”慕連城清楚那日慕北拓與鳳輕狂見面說了什麽,而且對鳳輕狂深信不疑,自然容不得有人如此污蔑她,當即氣得想打人。
好在鳳輕狂連忙将他拽住,小聲勸道:“皇上少安毋躁。”
梁榮見皇上怒色滿面,頗有一種要吃人的感覺,不由有些想退縮,但又轉念一想,反正皇上已經得罪了,現在退縮也一樣難逃罪責,倒不如堅持正義,做自己該做的事。
“皇上,石小九一介草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污蔑皇後,在被帶上來之前,他甚至并不知那日見到的女子就是皇後娘娘,他隻是說出所見的事實而已,請皇上明鑒!”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已經沒有必要,反倒會更加惹人懷疑,鳳輕狂頓了頓,說:“當日在酒樓我确實見過一個人,但那并不是西夷人,而是當年本該被斬首,卻逃脫了的三王爺慕北拓,他找到我,是想把西夷那邊的軍事機密透露給燕軍陣營,隻是不方便去軍營找皇上,這才找了我,前段時間西夷軍打算偷襲西翠關的消息,就是他告訴我,然後轉達給皇上的,梁将軍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問皇上,他後來還親自見過慕北拓一面呢。”
這時候,隻能把慕北拓描述成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忠實大燕臣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