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楓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翌日的淩晨了,他望着躺在床上像個死人的慕連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險些腿軟站不住。
“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昨天出行的時候,在街上遇見喬裝的刺客,一時不察,就被刺了一刀,正中心髒處,大夫說要是那刀再往裏哪怕毫厘,可能性命就難保了。”鳳輕狂很平靜地回答了他。
“那現在呢?現在可否保住性命?”
“暫時是保住了,隻是還得看接下來情況如何。”
宋亦楓尋了把空座椅坐下,努力維持住心神,開始轉動腦筋:“能潛入翠縣,喬裝打扮刺殺皇上的,必然是敵軍派來的人了,哼,那些西夷人,戰場上敵不過,就暗地裏使出這種下三濫手段,真是卑鄙!這個仇,将來一定要報!”
鳳輕狂心想,仇是要報的,但也得等皇上好起來再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壓住皇上被刺傷的消息,穩定軍心,因爲敵方的奸細肯定會在這個時候造謠生事。
“皇上養傷的期間,軍中一切事務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宋亦楓已調整好心緒,緩緩地站起身來,“隻希望皇上能盡快醒來,把龍體養好,否則時間一長,軍心難以安定。”
這一點,鳳輕狂當然明白,隻是慕連城目前這個狀況,何時能醒來都很難說,更不用說回軍營了。
這都怪她,當時非要做爛好人,結果上了歹人的當。
宋亦楓走後,鳳輕狂就一直守在慕連城身邊,寸步也不敢離,一天兩天過去,慕連城始終沒有蘇醒的迹象,每天隻能撬開他的牙關,勉強喂些流食給他,喝藥也隻能用強的,否則根本喂不下去。
直到到了第三天清晨,鳳輕狂洗了把臉回來時,看見慕連城皺起了眉頭,嘴裏喊着口渴,臉上布滿痛苦的神色。
她連忙倒了杯水過去,扶起慕連城的脖頸,喂給他喝。
“慕連城,你怎麽樣了?”
過了好半天,慕連城的意識才逐漸清醒,迷離的眼神慢慢地恢複清明,視線聚焦到鳳輕狂身上。
“輕狂……”
聲音啞得不行,且沒有力氣,軟綿綿的,但好在是醒過來了,鳳輕狂不禁大喜過望,紅着眼眶道:“你終于肯睜眼了。”
連忙去喊人把大夫請過來,然後又坐回床邊,緊緊握住慕連城的手,片刻也舍不得撒。
慕連城已然記起昏迷前的事,緊接着又操心起軍營那邊,連忙問:“我昏睡了多久?軍中将士……”
“放心吧,軍中大事有宋亦楓他們呢,你受傷的消息,暫時還沒傳到軍營,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趕緊養好傷,回去主持大局,畢竟你是皇帝,軍中主帥,太久不露面,總會令人生疑的。”
聽聞此言,慕連城這才放下心,閉了會兒眼睛,複又睜開,眸中流出一抹愧色,“輕狂,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醒過來就好了,你我之間還說什麽對不起?”鳳輕狂微笑說着,秀眉卻微蹙起來,“若非要說對不起,那也是該我說,那天要不是我上當受騙,非讓你救人,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怎能怪你?當時我不也被騙了麽?說到底還是我自己不夠警覺。”慕連城當時确實感到不太對,但并未過多去想,隻再多考慮一會兒,也不至于傷得這麽重。
鳳輕狂不由好笑,錯的明明是那個刺客,還有幕後派出刺客的人,他們倆在這兒包攬責任做什麽?
沉吟須臾,慕連城反握了鳳輕狂的手,擔憂地問:“輕狂,你還好嗎?”
他知道鳳輕狂雖然平日表面上看起來挺厲害的,可畢竟不曾親手殺過人,這次情急之下殺了那個刺客,即便那人該死,也難保她心裏不會有陰影。
“隻要你沒事,我就沒事。”鳳輕狂明白他在說什麽,心裏也确實不曾多在意,事實上要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記幾天前自己曾殺過一個人的事了。
沒過多久,大夫就被秦洛拽着跑進房間。
可憐的老大夫累得氣喘籲籲,額上的汗還沒抹幹,就趕緊走到床邊給慕連城診脈。
鳳輕狂擔心他氣息不穩,連帶着醫術水準也下降,連忙倒了杯涼茶給他,貼心道:“吳大夫不必着急,先歇會兒,把氣喘勻了再看診不遲。”
“多謝這位夫人了。”
吳大夫頗爲感激地看着她,又偷偷瞥了慕連城,心裏暗暗責怪秦洛,人這不是挺好的麽?非得一路拉着他跑過來,搞得要去投胎似的。
他并不清楚這幾個人的真實身份,不過也能猜個大概,住在驿館裏的肯定是官家人,而且身份還不低,他得罪不起,有氣也隻能往肚子裏咽罷了。
歇息好後,吳大夫開始爲慕連城檢查傷口,原本微擰着的眉頭,在揭開繃帶後反而逐漸舒展開了。
“公子的傷口愈合得不錯,照這樣養下去,問題就不大了。”
聞言,鳳輕狂和秦洛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大夫又上好藥,将傷口包紮好,另寫了兩張藥方,囑咐些具體需要注意的事項,便離去了。
秦洛去吩咐人抓藥,鳳輕狂則繼續守在慕連城身邊,每隔一會兒就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好像失憶了一樣,總不記得自己不久前才問過,弄得慕連城哭笑不得。
“我已經沒有大礙了,方才吳大夫不也是這麽說的麽?你就不要擔心了,這幾天你都沒怎麽休息,還是躺下,合眼歇一歇吧,你要是病倒了,我怎麽過意的去?”
鳳輕狂也知道自己有點緊張過度了,可每當看見慕連城這張白到沒有一點人色的臉時,她就會想起當日他滿身是血的情景,恐懼占據整顆心髒,脊背生寒。
這麽多天過去了,她還是沒能從那個陰影裏走出來。
對她而言,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慕連城要喪命更可怕的事了。
“你要想過意得去,那就趕快好起來,其他的,什麽也不要操心。”
“這一點你放心,我一定會好生養傷,盡快回軍營去,畢竟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如今他跟西夷之間除了國仇之外,又新添了私仇,等他養好身體,一定要一并都清算了,“但如果你不保重自己的話,我也無法放心休養啊,還是休息吧,把精神養好了,再來陪我也不遲。”
“可是……”
“你要是不休息,那我也不休息了,咱倆互相耗,看誰耗得過誰?”慕連城扯了扯薄唇,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打算以此威脅鳳輕狂。
當然,效果也相當好,鳳輕狂急得瞪了他一眼後,無奈地妥協了。
“那好吧,我去睡一會兒,你稍後喝完藥,也記得要多休息,别東想西想的,記住了沒?”
慕連城眨眨眼代替點頭,笑着說:“遵命,皇後娘娘。”
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了,鳳輕狂心情稍霁,起身出了房間。
喝藥後,慕連城本想過問一下那名刺客的事,奈何實在提不起精神來,不多久就睡了過去。
兩天後的晚上,宋亦楓收到消息趕了過來,進門的時候,鳳輕狂正在喂慕連城用晚膳,兩人有說有笑的,氣氛相當溫馨融洽。
“啧啧,皇上和皇後娘娘這般琴瑟和諧,恩愛美滿的,看得人好生,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慕連城把碗裏的最後一口藥喝完,剛要抱怨太苦時,門口就傳來了這麽一句調侃的打笑,轉頭看去,隻見宋亦楓身着一襲月白長衣,手搖折扇倚在門邊,一貫的慵懶随意。
隻是在這到處是沙塵的邊關,穿着一身白真的好嗎?
“你也知道來的不是時候?那還進來破壞朕與皇後的美好時光?”
宋亦楓“嘩啦”一聲收起折扇,笑嘻嘻道:“皇上損人中氣十足的樣子,看起來是恢複得不錯了?”
“還行。”慕連城好不走心地答了一句,鳳輕狂又再拿了一塊軟墊過來,好讓他枕着後背,倚坐在床頭舒服些,然後行至桌邊倒了杯茶,招呼宋亦楓落座,“宋參軍大老遠趕過來,多有勞累,先喝口茶緩緩吧。”
“多謝皇後娘娘。”宋亦楓接過來喝了,又打開折扇狂扇風。
“軍中情況如何?我受傷的消息還沒走漏出去吧?”慕連城擺正神色問道。
宋亦楓微微蹙起了眉頭,懊惱道:“也不知是什麽人在軍中散播謠言,說皇上遇刺命懸一線,在軍中激起了一股不小的波瀾,雖然我已經盡力壓制,勉強穩住了軍心,但依然有謠傳在營地裏流動,除非皇上安然無恙的在軍營現身一次,否則恐怕無法徹底安定住将士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