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那天本來可以去給你報信的,結果沒跑多遠就被發現,抓着捆了起來,我……我對不住你……”林韻姝滿懷愧疚,看見鳳輕狂就直掉眼淚。
弄得鳳輕狂還要反過來安慰她:“我知道你待我好,不會跟他們合起夥來害我的,你已經盡力了。”
林韻姝的爲人,她一點也不懷疑,如果她能事先來報信,一定會來,可惜她一個弱女子,又怎麽鬥得過江明澈和鳳長青他們?
“她呢?”見林韻姝止住了哭泣,鳳輕狂突然問。
這個“她”指的當然是林憶棠。
“在屋裏帶念親呢。”
念親,念親……
說起這個孩子,鳳輕狂心裏頭就拱火,同是從同一個肚子裏鑽出來的,待遇怎麽就差這麽大?爲了救寶貝兒子,竟能将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推,林憶棠真是好個偉大的母親!
“表姐,姑姑當時也是萬不得已,念親的命握在别人手裏,她也是沒辦法……你,你就不要過于責怪她了……”
林韻姝很小聲地說道,末了,眼裏浮現出幾分懼意,因爲她從鳳輕狂眼睛裏看到了殺意。
“那你最好呆在外面,免得一會兒我跟她吵起來,你夾在中間左右爲難。”鳳輕狂拍拍她的肩膀,如是說道。
“那,那好吧。”林韻姝暗自心驚,隻覺得此時此刻的表姐與往日截然不同,變得有些可怕,在她面前,自己似乎不敢有半分違逆,于是呆呆地點了頭。
鳳輕狂這才往卧房而去。
屋裏,林憶棠輕輕搖着搖籃,哼着不知名的曲調,哄孩子入睡。
聽見腳步聲,還以爲是林韻姝,沒有擡頭便說:“姝兒,叫下人進來,把地上打翻的粥收拾一下吧。”
見過了半天也沒有動靜,這才給念親蓋上小被子,起身準備出去叫人,不料一擡頭就撞上一道冰冷的視線。
“輕……輕狂?”
“沒想到我還能回來吧?”鳳輕狂的聲音是冷的,臉上卻有笑容,隻是很滲人。
林憶棠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目光遊移着,心慌意亂,手撐着桌面,才能勉強站穩。
“對不起,娘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娘隻是想救念親,他還小,經不起驚吓,我想着江明澈對你一片真心,肯定會對你好的,而且,皇上日後肯定也會有辦法把你找回來,所以我……”
“所以你就覺得把我賣了也無可厚非是嗎?”鳳輕狂接話道,冷厲的視線落在對方身上,像一把看不見的刀子,能削人于無形。
“你可知道,我不隻是被他們抓了去,還差點沒命?而我的孩子,還不足五月的孩子,被林韻绮活生生踢掉了?你的兒子是活得好好的,我的孩子卻沒了!”
林憶棠猛然往她小腹處看去,完全不敢置信,“怎、怎麽會這樣?他們答應過我,不會傷你一根頭發的!”
“是嗎,你有這麽好心?”鳳輕狂冷嗤一聲,對方的話是真是假,她已經不想去揣度,因爲已然不重要。
“是真的,輕狂,你要相信娘,娘真的不是要傷害你的,娘當時真的是迫不得已啊……”林憶棠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一個勁爲自己辯解,“要是早知道會有後來的事發生,娘是不論如何也不會照他們的意思做的!”
鳳輕狂毫不客氣地将她推開。
“别說得這麽動聽!”
林憶棠一跌足,癱軟地坐到了桌邊。
沉默片刻,鳳輕狂又接着道:“我不是不讓你救兒子,愛子心切,人之常情,沒什麽好批判的,但你那天至少可以跟我說實話,我是你女兒,難道還能見死不救嗎?可你卻是直接把我推出去,交換念親,你可知當我得知真相的時候,有多失望?”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一個缺少親情的人,所以一旦得到一些,就格外珍惜,對林憶棠格外寬容,那段時間裏,她感覺到自己跟林憶棠相處得不錯,于是就想着,或許自己也可以像大多數的女孩那樣,擁有一個正常的母親,想不到,這一切,隻是妄想罷了。
“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林憶棠低低地道着歉,眼睛卻不敢往女兒那邊看。
她羞愧。
鳳輕狂并不接受她的道歉,也壓根就不需要,她的孩子回不來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女兒的身份跟你說話,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再是我娘,這個地方,我不會再來了,您,好自爲之!”
說罷便甩袖欲出,林憶棠一把将她扯住,“輕狂,你這是,這是要跟我斷絕母女關系麽?”
“是。”鳳輕狂直直地看着她,平靜地點了頭。
“不可以!”林憶棠驚呼一聲,本就蒼白的臉,驟然又白下去幾分,“輕狂,娘知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鳳輕狂冷笑道:“行啊,隻要你能把我失去的,都還回來,我就原諒你。”
“這……”林憶棠徹底愣住,垂下眼來,兩行淚悄然滾落。
“做不到吧?那你憑什麽要我原諒你?”鳳輕狂移開視線,轉而看向門外,眼裏充滿嘲諷之意,冷聲說:“孟夫人,請放手。”
這句“孟夫人”,當真是叫得林憶棠心神都亂透了。
她自然是不願意失去女兒,可事到如今,覆水難收,她縱然再不願意,又有什麽用呢?
最終,隻有松開手放她離去。
鳳輕狂走出房間,往門口而去,頭也沒有回。
這時候林韻姝回過頭來,下意識地朝林憶棠的方向瞟了一眼,神情複雜。
“表姐,适才我跟秦姑娘聊了兩句,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對你的種種遭遇,我感到很抱歉。”
“你抱歉什麽?又不是你造成的。”鳳輕狂含笑道,語氣不是很和善,“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
“表姐,你……”林韻姝扯了扯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鳳輕狂回眸看她:“什麽事?”
“那個,姐姐她,很久沒見了,是不是你……”林韻姝雖清楚是林韻绮傷害了鳳輕狂,即便真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也是咎由自取,可那到底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堂姐,不可能一點都不在乎。
“是我。”鳳輕狂承認得相當淡然,“是我把她毀了,以後她再也回不了林家,也不會再跟你們見面。”
林韻姝一怔:“毀了?也就是說她還活着麽?”
“活着,但估計也是生不如死了。”說起來,回來之後都沒去看看林韻绮呢,當日聽江樓月說,無憂門的人把她賣到城中的怡紅院去了。
這些,林韻姝自然不知情,當她正要繼續問話什麽時,被鳳輕狂搶先堵住了嘴:“不過我不能把她的下落告訴你。”
“表姐,我知道是姐姐對不住你,你要報仇也是應該的,可祖母和大伯他們……”
“他們要是問起,你就照我方才的話回答就是了,有什麽事讓他們直接來找我,我随時恭候,但林韻绮我是可能放的。”
鳳輕狂沒有給林韻姝半點求情的機會,話一說完就往外走,林韻姝拉也拉不住。
走到巷子口,鳳輕狂回頭遙望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座小院,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别,最後轉頭遠去。
回到皇宮後,生活再次回歸平靜,時間一點點緩慢地流逝着,日子平淡得好像一碗水,每天都一樣,好像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可生活越是甯靜,鳳輕狂的心就越是難安,她每日都恹恹的,像病了似的,總躺在榻上睡着,還經常做夢,夢裏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天被林韻绮踢掉孩子時的情景,幾乎每回驚醒,都是滿臉淚痕。
她總表現得淡定,努力告訴衆人,一切都已過去,自己已放下了,可騙得了别人,騙不了自己,每當哭着醒來,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現實。
小半個月過去,鳳輕狂又瘦了一圈,被江明澈禁锢那段時日,就把懷孕期間長胖的一點肉消耗了下去,回到京城時又瘦下許多,現如今更是瘦得快脫相了。
宮女們萬分焦急,總花着心思勸她進食,逗她開心,可并沒有什麽效果。
秦洛趕過來見了這狀況,也是無計可施。
這天晚上,鳳輕狂又做了一個夢,不過這次夢見的,卻是一身戎裝的慕連城,她看見他站在城樓,指揮千軍萬馬,威風凜凜,他說他打了勝仗,收複了失地,叫她過去一起慶功。
鳳輕狂内心糾結半天,張口正欲說話,一團光閃來,人就醒了。
醒來後,入眼的又是空蕩蕩的寝殿。
她呆呆地坐着,沉思良久,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勻州找皇上,小洛,你若有空閑,就陪我去吧?”
“你要去勻州?”秦洛目瞪口呆。
鳳輕狂堅定颔首,爲什麽不呢?已經幾個月沒見到慕連城了,委實思念得緊,而且,孩子的事,總得交代的。
“是啊,有些話還是去主動跟他說爲好。”
秦洛沉吟了片刻,說:“娘娘,我理解你想念皇上的心,可勻州路途遙遠,千裏迢迢趕過去,未免舟車勞頓,況且那邊環境惡劣,到處是沙塵,可不比京城,你的身子這般虛弱,如何經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