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江樓月卻忽然道:“沒什麽不方便的,橫豎你遲早都會知道,早一刻與晚一刻沒什麽區别。”
有如下了某種決心似的,閉了眼複又睜開,轉頭直視鳳輕狂,起身說:“走吧,我現在就帶你去。”
跟着走出房間,穿過屋廊,拐過兩個屋角,來到後面存放雜物的小屋外。
“林韻绮和鳳長青就在裏面,被我哥綁住了。”江樓月說着,拿出鑰匙将門打開。
光束照進去,可以看見有兩個人背靠着牆壁,坐在地上,滿身髒污,頭發淩亂,很是狼狽,兩人本來閉着眼在打瞌睡,聽見開門的聲音,都猛地驚醒了過來,齊齊看向門口。
江樓月守在門口,沒往裏走,鳳輕狂則緩步進去,掃視對方兩人一圈,最後将目光定在鳳長青身上。
“就因爲我當年把你的醜事告訴了父親,你就要這般報複我麽?”她的聲音異常冰冷,每一個字都飽含憤恨,眼珠赤紅,像有火要燒起來,“早知如此,當年我就該勸皇上把你殺了,你這種人,活着也是禍害,隻會浪費米飯而已!”
鳳長青心肝一顫,連忙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強裝鎮定道:“我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那也是你對不起我在先,我隻是出口氣罷了,至于你流産,那隻是個意外。”
“意外?”鳳輕狂冷笑兩聲,朝他投去蔑視的眼神,“不錯,以你這點膽色,确實不敢打我肚子裏龍嗣的主意,但你把我留給林韻绮,任由她對我動手,你就是幫兇!現在,我要爲我死去的孩子報仇。”
“你,你不可以殺我……”鳳長青驟然變了臉色,瞪圓眼睛,眼裏滿是驚恐,“父親要是知道,不會原諒你的。”
說得一點底氣也沒有。
鳳輕狂眯了眯眼睛,嗤笑道:“父親?他要是知道你綁架皇後,一定會親自把你綁了,交給刑部發落,并把你逐出鳳家,根本用不着我動手,你信不信?”
事實上,她也确實不打算殺鳳長青,而是要讓鳳衡來處置他。
鳳長青一時語塞,臉一陣青一陣白,身子瑟瑟發抖,他原本的确隻想吓唬吓唬鳳輕狂,以洩心頭之恨,可沒想到林韻绮居然趁他不在下那樣的毒手,現在說什麽也遲了。
“要殺要剮,直接動手就是!”旁邊的林韻绮突然出聲,挺直脊背,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架勢。
鳳輕狂這才轉眼看去,目光倏而變得淩厲起來,冷笑說:“林韻绮,當日在國公府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該要了你的命!”
“怪隻怪我太心軟,總想着,手上不要沾血才好,另一方面,又顧念林家的人,不願他們傷心,這才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你,可你卻不知好歹,竟然變本加厲地來禍害我!”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饒你!”
林韻绮瑟縮了一下,大笑起來:“有你的孩子給我陪葬,我死也值得了!”
“想死?呵,你覺得我會讓你這麽痛快嗎?”鳳輕狂踱步過去,像當日林韻绮對待她那樣,一腳踩住她的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你要如何?”林韻绮并非真的不怕死,隻是勉強穩住心神,顫抖着聲音問她,眼底的那抹倔強始終不曾消失。
鳳輕狂俯身下去,冷笑道:“當然是先把你送到流浪漢堆裏去,讓他們好好享受享受了。”當時她雖然已經半昏迷狀态了,林韻绮說過的很多話都沒怎麽聽清,但這句話她記得很清晰,如今局勢逆轉,她沒有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你不可以這麽做!”女兒家最重視的就是“名節”二字,縱然惡毒如林韻绮也不例外,她好歹也是林家的大小姐,怎麽能受此等奇恥大辱?
“我就是要這麽做!”鳳輕狂扼住林韻绮的下巴,眸光轉厲,“我不但要将你送給流浪漢,之後還要把你賣到妓、院裏去,讓你一輩子做娼、妓!”
林韻绮渾身都在顫抖,眼底殘存的最後一點傲氣也消失殆盡,剩下的,隻有恐懼。
“你不可以……祖母和我爹他們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鳳輕狂斥道,“你以爲我還會在乎嗎?先前我就是太顧及林家的幾位長輩,這才遲遲沒有對你下狠手,但你可曾有半點領情?”
“瞧瞧現在的結果,我的孩子沒了,命也差點喪在你手中,我要是再心慈手軟,那之前所受的一切苦痛,都是活該了。”
連林老夫人也鎮不住她,林韻绮知道自己這次是逃不了了,整個人陷入絕望,眼眸瞬間黯淡。
鳳輕狂勾了勾唇角,将她扔回地上,轉身走向門口的江樓月,恢複成先前那副和善的模樣,微笑道:“江小姐,方才我對林韻绮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江樓月點點頭。
“那麽,她就勞煩你處置一下了。”鳳輕狂用了“勞煩”兩個字,語氣卻一點也不像在托人辦事,反而有種命令的意思。
而江樓月居然也乖乖應承:“你放心,我會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辦,那,鳳長青怎麽處置?”
“随你們吧,這個人的生死與我無關。”
“我明白了。”
“多謝。”鳳輕狂沒有再回頭看一眼,舉步出了小屋,出來這麽久,覺得有些累了,準備回房躺一躺,不料剛拐過廊角,就撞上從外面回來的江明澈。
他看了眼她身後的方向,面色一變,“你去見過那兩個人了?”
鳳輕狂平靜地颔首答了一個字:“是。”
“那……你都知道了?”江明澈的心揪緊了,眼睛緊盯着眼前的人,注視着她的表情,本以爲會在臉上看見痛恨和憤怒,沒想到她隻是一臉淡然,仿佛其實并不知情。
然而她的回答卻是:“知道了個大概。”
她往前走了兩步,接着又說:“你指使林韻绮和鳳長青劫了林憶棠的兒子,再以孩子做要挾,逼林憶棠來找我,向我撒謊,引我出宮,讓林、鳳兩人在城北宅院裏設下埋伏,把我帶到這裏來,是不是?”
基本上,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江明澈連忙解釋道:“我隻是讓林韻绮和鳳長青把你帶出城,并未指使他們傷害你和你的孩子,林韻绮會對你動手,我卻是沒有料到,輕狂,對不起,我隻是想帶你一起走……”
那天晚上他在南營阻止無憂門的人逃離,又再會合了家人,這才來晚了,隻是晚那麽小半個時辰而已,就釀成這麽大的悲劇。
他是嫉妒慕連城,嫉妒他跟輕狂竟然有了孩子,但從未動過毀掉這孩子的心思,畢竟,這也是輕狂的孩子,他怎會刻意傷害?
這一點,鳳輕狂也是信的,但結果已是如此,說什麽都是徒勞。
“江少主,我看你怕是忘了,我是大燕的皇後,京城皇宮才是我該待的地方,不可能跟你走的,永遠都不可能。”
“輕狂……”江明澈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殷切,滿眼都是眷戀。
鳳輕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手抽離,轉身回房,在關上房門之前,忽而說:“早知會有今天,當初我就不會勸皇上放過你和你的門人,有些人是注定養不熟的。”
“嘭~”
房門關上,江明澈獨自站在烈日下,久久未能回神,鳳輕狂沒有罵他也沒有打他,冷靜得異常,令他的心無法安定,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快速流失,想伸手去抓,卻不知往哪個方向下手。
這一整天,鳳輕狂都沒再出門,每次江樓月進去,她都在睡覺,送進去的飯菜也沒怎麽動,隻有到了晚上才勉強吃了半碗飯和一些菜。
翌日早上,江樓月又去看望時,鳳輕狂突然說:“我要回京城了,多謝江小姐這幾天的照料,不管你日後去哪兒,都希望你能平安喜樂。”
這話是出自真心,畢竟江明澈的計劃,江樓月并未參與進去,而且看得出來,這些天裏她一直心懷愧疚,盡心盡力地在照顧她。
江樓月跟江明澈是不同的。
“你真的要走?”江樓月有些擔心。
“當然要走。”就在不久前,鳳輕狂看見江明澈出去了,趁着這個時候不走,難道等他回來再走不成?起身出了房間,正待出小院時,颀長的黑色身影閃了出來。
鳳輕狂一驚,暗道不妙,“你沒出去?”
江明澈深深地看着她,薄唇帶了笑,緩緩說:“隻是出去吩咐一下手下準備啓程而已,這會兒就回來了,你要出門?”
“我該回去了。”既然已經撞上,扯謊已是沒必要,鳳輕狂索性實話實說。
“你不能回去,你要跟我走。”江明澈依舊不緊不慢地說着,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絲毫沒意識到是自己綁架了人家。
很久以前鳳輕狂預料到,自己會被這個人的糾纏害得很苦,隻是她以爲最苦當是當年被逼嫁給他,想不到會有此次之禍,要是早知道……
唉,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早知道?
“我是不會跟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