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會是要孤身回去吧?多少也該有個人随行,萬一您半路又病發,也不至于沒人照料。”
“我自己心裏有數,你就不用操心了。”老爺子頗覺欣慰,“你該進宮了,别誤了時辰。”
“那您老一路保重,有時間我會去看望您的。”
“好。”老爺子笑着颔首,待鳳輕狂走了一段,忽然大聲道:“倘若皇上欺負你,受了委屈,可到嚴州來找我傾訴,義父會爲你出頭的!”
鳳輕狂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隻是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她從來都不是矯情的人,有生以來親情這個東西,于她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不論在鳳家還是在林家,她都未曾感受到多少骨肉親情,可偏偏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老頭子,卻讓她感到像是有了家人。
此後一别,也不知何時才會相見。
說是會去嚴州看望,可一入宮門,要出來恐怕就難了。
門口已聚了許多沾喜氣的百姓,熱鬧非凡,鳳輕狂緩步踏出大門,擡眸間,卻不經意在人群中捕捉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林韻姝滿臉笑容地看向這邊,眼睛明亮,仿佛在跟鳳輕狂表達祝福之意,而她身旁身着霜色衣裙林憶棠,則是雙目含淚,一臉喜慰。
鳳輕狂朝她們眨了眨眼睛,轉身上了車辇。
直到在坐墊上坐定,她才扭了扭有點酸痛的脖子,靠到車壁上休息,嘴裏抱怨道:“頭頂上這東西太重了,戴着不是純遭罪麽?究竟是誰發明出來的?”
秦洛笑道:“姑娘就不要抱怨了,一生之中,也就辛苦這麽一天而已,你就忍忍吧,再說了,這鳳冠沉是沉,但很好看啊,多少人想戴都沒這個殊榮呢,你還嫌棄?”
聽到這話,鳳輕狂就不禁想起秦洛對慕連城的感情,心中難免生出一絲愧疚,這樣的日子裏,實在不應該讓秦洛陪着來,是她疏忽了。
“小洛,以後我到了皇宮,大概也不需要護衛随身保護了,不如你就回去跟二遊他們一起做事吧?”
“你要趕我走?”秦洛瞠大雙眼看着她,一副很受傷的表情,“姑娘也未免太沒良心了吧?我跟随你這麽多年,一起經曆過多少艱難險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如今你當了皇後,就要一腳把我踢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
鳳輕狂哭笑不得,她明明是一番好意嘛,“我是擔心你繼續跟在我身邊,會心裏不舒服,這才……”
“我明白姑娘的心思,也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這個人公私分明,且拿得起放得下,不該再想的,就不會多想,你就不用擔心了。”
“真的?”鳳輕狂挑了挑眉,總覺得這個人實在也太潇灑了點,若是換了她,肯定沒這麽輕松。
秦洛堅定地颔首道:“當然是真的,怎麽,難道姑娘還信不過我的爲人?”
“怎麽會?你可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了。”鳳輕狂握住秦洛的手,頓時有些感慨,除了慕連城之外,好像秦洛是陪她走得最久的人了。
兩人這廂聊着,車廂内的另外四個人卻是一頭霧水,壓根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麽,當然了,好奇歸好奇,她們不敢說,也不敢問。
儀隊所到之處,街道兩旁都擠滿了百姓,因此喧鬧的聲音都能在車廂内聽到,鳳輕狂昨天晚上沒睡好,早晨又太早被拖起來,現在難免發困,本想靠着小睡一陣,但外面實在太吵了,愣是沒有睡成。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鳳輕狂猛地睜開眼,心頭湧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沒有特殊情況,車隊是不可能停止行進的。
果然,緊接着,窗外就驚叫四起。
“保護皇後!”
“快跑啊!有刺客!”
鳳輕狂挑起車簾往外瞧去,隻見百姓四處逃竄,侍衛們紛紛拔出了佩刀,聚攏過來圍住車駕,而在外圍,護衛正在與一群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對打,黑衣人數量不少,戰況十分激烈。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這群黑衣人是從哪裏來的?”
“多半是一些尚未鏟除的江湖餘孽,趁今日皇上大婚,城内布防松懈來報仇的。”秦洛淡定地說道,随即起身說:“姑娘在這兒等着,我出去看看,頂多不過是耽誤一會兒而已,沒事的。”
聽她這口氣,大概是早就料到會有這個意外發生,想必是慕連城早有準備,思及此,鳳輕狂懸起來的心,慢慢地放了回去。
秦洛下去後,鳳輕狂便又靠回原位,閉上眼休憩,沒過多久,外面的動靜果然小了些,估摸着很快就能完事兒了,她确實一點不用操心。
然而正當她惬意時,耳邊響起“咚咚”幾聲,趕忙睜眼查看情況,眼前一個身影一閃,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冰涼涼的刀。
其中三個侍女已被錘暈,隻剩下一個名叫霜兒的丫頭還保持清醒,也就是此刻正拿匕首抵住鳳輕狂脖子的人了。
“霜兒,你這是做什麽?”
霜兒卻沒有回答她,她伸出另一隻手,扣住鳳輕狂的手腕,盯住了腕上的那隻手镯。
“把镯子卸下來。”
“什麽?”鳳輕狂開始裝傻充愣,“這镯子一點不值錢的,你要了也沒用,不如我把頭頂的鳳冠給你?這個很值錢。”
“少廢話,把镯子卸下來!否則我一刀割破你的喉嚨!”霜兒兇狠地瞪着她道,早就先前那個乖巧溫順侍女的模樣。
鳳輕狂心想,對方要自己卸手镯,因爲她知道這隻镯子的作用,說明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侍女。
“我的右手被你摁住了,還怎麽取手镯?你不會想讓我喊它自己脫落吧?”
“你……”霜兒氣得眼冒火星,然後直接上手扒住鳳輕狂手腕上的镯子,用蠻力拽了下來,鳳輕狂的手都被磨紅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鳳輕狂憤然問道。
霜兒将手镯往腳下的闆上一扔,眼見着镯子碎裂成兩半,這才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怎麽樣?當然是要你的命了!”
鳳輕狂瞟了被毀壞的玉镯一眼,咬牙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爲什麽要殺我?你究竟是什麽人?”
“怎麽會無冤無仇?若不是你跟那個沈璃,無憂門也不會被朝廷所滅,我要殺了你,爲無憂門死去的那麽多門人報仇!”霜兒越說越激動,手上的力道越使越大,把鳳輕狂的脖子都割出了一道血痕。
“你是無憂門的人?”
“當然,幾年前少主就安排我進了國公府,我裝成一個平庸乖順的侍女,待在你們鳳家,定時地向少主彙報府裏和京城的情況,從未被人發覺。”
可惡的江明澈,居然在國公府安插眼線!鳳輕狂在心裏罵了一句,又問:“府裏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你都是個要死的人了,告訴你也無妨,”霜兒用充滿輕蔑的目光看着她,“除了我之外,還有在你前院打雜的小順,以及副管家福叔,他們二人都是深藏在國公府多年的人。”
鳳輕狂消化了一下,逐漸冷靜下來。
“無憂門之所以走向毀滅,是因爲它作惡多端,公然對抗朝廷,甚至還參與謀反所緻,乃是咎由自取,并非我和沈璃造成,你今天要是殺了我,無憂門其他在逃的人也會被皇上一一抓回來處死,那樣的話,你才是那個害死他們的人!”
“呵,我放了你,皇上就會放了他們嗎?别以爲我不知道,朝廷的人到現在還在四處搜捕在逃的人呢!”
确實,鳳輕狂也不得不承認,慕連城不會放任那些對朝廷有威脅的人在外面遊蕩,否則一江京爲首那些個江湖幫派頭目早就被處決了,不會到現在還關在天牢。
很明顯,慕連城的目的,就是用他們來引他們的門人自投羅網。
“你們要不是有異心,皇上又何至于趕盡殺絕?就照今天的情形來看,你們也确實不能留!”
“你給我閉嘴!”霜兒咬牙切齒地大罵,仿佛眼珠裏要蹦出烈火來似的,“死到臨頭了,還敢這麽嚣張,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有本事你動手啊!”鳳輕狂不懼反笑,清澈的眸子閃了閃,變得越發明亮,“怎麽,你不敢殺?我知道了,你接到的命令并不是殺我,而是要擄我走,對不對?江明澈是不是來了京城?”
霜兒詫異地盯着她,手有點抖。
“看來我猜對了,”鳳輕狂露出得意的神色,睜眼正視着霜兒,直望進她的眼裏,“你對你家少主還挺忠心的,明明心裏千萬個不願意,卻還能遵從他的命令,真是太不容易了。”
“閉嘴!”霜兒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鳳輕狂怕脖子被割破,一動也不敢動,兀自保持着冷靜,繼續說:“你對少主一片赤誠,情深似海,可少主有正眼看過你一次嗎?這樣的盲目跟随,到頭來什麽也得不到,值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