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打算如何處置錦王?”一進來便用質問的口吻說話。
這是柳太妃當年還是貴妃的時候留下的毛病了,除了對先帝以及她自己的兒子之外,跟誰說話都不會客氣,哪怕如今處境如此艱難,慕風炎的命都捏在慕連城手裏,依舊是這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幸虧慕連城大度,不會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并沒有因此而變臉。
“按照國法,半個月後處斬。”
“你敢?”一個沖動,柳太妃竟蹬鼻子上臉,還半威脅起慕連城來了。
饒是他再不計較,也不可能再好聲好氣地對待。
“朕怎麽不敢?老七犯上作亂,目無君主,朕沒有将他淩遲已經是仁慈了。”
柳太妃怒不可遏:“先皇在世時,曾留下遺言,囑咐你善待兄弟,這才過去幾年,你就忘了麽?先皇在天之靈可看着你呢!”
這話就讓人想笑,連一旁的鳳輕狂都聽不下去了,更遑論是慕連城?
“先皇确實如此囑咐過,但那是基于諸位兄弟安分守己的基礎上,老七謀反,朕難道還要把皇位拱手讓給他不成?”
“那是你刻意設下圈套,誘他上鈎的!你分明早就想除掉他,現在你可算是達到目的了!”柳太妃雙手緊握成拳,怒吼道。
慕連城盯着她,鳳眸微眯,面色陰沉下來。
“這麽說來,太妃早就知道錦王要謀反吧?但你卻悶聲不響,眼看着這一切發生?”
“我沒有,你别冤枉我!”柳太妃趕忙否認,然而她躲閃的目光已經出賣了她。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裏清楚。”慕連城冷笑道,“你大可放心,朕答應過錦王,會善待你,讓你安享晚年的。”
“你……”柳太妃覺得,這句話是對自己紅果果的嘲笑,登時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氣背過去。
慕連城懶得跟她廢話,當下就要趕人:“半個月後處斬錦王極其黨羽,朕知道太妃舍不得老七,但聖旨已下,不可更改,你說什麽也沒有用的,若沒别的事,還請你離開。”
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就是毫無回旋餘地了,鳳輕狂本以爲柳太妃這下該死心離去,不料她卻突然間“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下子不僅鳳輕狂看呆了,慕連城也愣了一愣。
柳太妃是讨人嫌,但再如何讨人嫌,那也是先帝的妃子,連給皇帝行禮都是于理不合的,更何況是下跪。
慕連城忙站了起來,隻是态度依舊不變。
“太妃這是做什麽?”
“皇上,算我求你了,饒風兒一命吧,你可以把他逐出皇室,或者直接發配邊疆,怎麽處置都行,隻求你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若是他沒了,後半輩子我活着還有什麽盼頭?”柳太妃聲淚俱下,絲毫沒了先前的那股傲氣,令鳳輕狂看了也不禁心生同情。
然而縱然如此,她也不建議慕連城饒了慕風炎,因爲這不是個無辜之人,其危險程度絲毫不亞于當年的慕北拓,這種人隻要活着,野心就永遠不會消失。
她看向慕連城,想看看他如何回應。
隻見他微蹙劍眉,沉吟了片刻,再擡眸時,目光堅毅而寒冷。
“來人,把柳太妃帶回北宮去,好生看守,即日起,不許她再跨出宮門半步!”
徹底失去希望的柳太妃跌坐在地上,眼裏的最後一絲光彩也消失不見,剩下的隻有滿眼絕望,就在這時,她突然大叫一聲,兇狠地沖慕連城撲過去。
但是還沒近前就被門外沖進來的侍衛按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慕連城!你要是敢殺我兒,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聽見沒有,我不會放過你的……”
拖出去老遠,還有凄厲的叫罵聲傳來,更顯得大殿内寂靜得詭異。
慕連城扶額坐回原位,眉眼間疲态盡露,鳳輕狂看着頗爲心疼,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企圖給他一點溫暖和力量。
“輕狂,你說我是不是不适合當皇帝?”
“怎麽這麽說?”鳳輕狂困惑地看着他,隻在他眼裏看到無奈和茫然。
“皇帝應該是殺伐果決,甚至心狠手辣的,而我,我心太軟,連殺慕風炎那樣的人,到頭來都會心生不忍。”慕連城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又說:“或許,我當初真不該當這個皇帝。”
鳳輕狂搖搖頭,莞爾道:“作爲一國之君是要殺伐果決,偶爾心狠些,但誰說一定是六親不認呢?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慕風炎縱有萬般可恨,可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有恻隐之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這隻是說明,你是個懷有仁心的皇帝,這很難得。”
高處不勝寒,她現在看着慕連城,總算能有幾分體會了。
“我就怕這樣的事情經曆多了,心也就硬了,以後會變成一個心如鐵石,沒有感情的人,比先皇更心狠,更冷血,所有人都會離我遠去,就連你也不例外。”說着,慕連城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悲涼。
鳳輕狂傾身靠過去,輕聲說:“不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一直陪着你。”況且,她才不相信慕連城會變成鐵石心腸的人。
“真的?”慕連城微微挑眉,低頭凝視她,嗅着她發間的馨香,心頭的陰霾總算消散些許,“你不反悔?”
“爲什麽要反悔?我還怕你反悔呢。”鳳輕狂笑道。
慕連城将她攬入懷中,兩人相互依偎着,很久都沒說話。
臨走的時候,慕連城拜托了鳳輕狂一件事:“出宮後去一趟公主府,看看紫顔吧,另外,順便幫我說幾句好話。”
“怎麽,她還不肯原諒你?”鳳輕狂偷笑着問,自從得知慕連城根本沒病後,慕紫顔感覺受到了欺騙,于是就生氣了,幾天過去都不願理睬他,一個人躲在公主府裏生悶氣。
“這丫頭平日裏性情溫和的很,不輕易鬧脾氣,但一旦鬧起脾氣來,那也是不得了的,我是不敢這個時候去碰這個刀口,你跟她感情好,倒可以去試試。”
鳳輕狂颔首道:“好吧,我就跑一趟,不過我也騙了她,她肯定也正惱我呢,能不能見我就不一定了。”
半個月後,慕風炎及其一衆參與叛逆的黨羽在東午門被斬首,就在當天晚上,柳太妃傷心欲絕,在寝宮裏用三尺白绫上了吊。
慕連城終究沒有趕盡殺絕,免去了謀逆之人家眷以及三族的死刑,隻是全部發配邊疆。
至于那份名單上的人,他也沒有多做追究,該革職的革職,該貶職的貶職,都留了活路,而錦王另外一個同謀,護國公主明淨,早在慕風炎被抓的那天晚上就逃走了,如今不知去向。
到這裏,錦王謀反案也就算告一段落了,當然,還有跟着慕風炎鬧事的那幫江湖人物,慕連城是不可能放過的。
在京城的局勢穩定下來後,他就派了二遊前往南方,領兵剿滅無憂門流雲宮等江湖幫派。
半個多月下來,大部分幫派的老巢和各地據點都被官兵搗毀,不少人被抓,更多的是四散而逃,那些小喽啰逃也就逃了,不需追着不放,但像孟子嚴和江京、江明澈、萬邺等幫派頭目,必須抓捕歸案,予以嚴懲,否則日後難保不會卷土重來,威脅朝廷。
于是乎,接下來二遊的主要的任務就是追捕這些人。
但這些人十分善于躲藏,即便是二遊發動暗衛搜尋,也是遲遲沒有收獲。
初夏時節,邬州已是陰雨綿綿,楊縣的某個偏僻小鎮上,細雨如絲般落着,家家戶戶都躲在家裏不出門,大街小巷空蕩蕩的,少有人行走,一片祥和甯靜。
就在這些數不清的,密密麻麻坐落在水鄉上的民宅當中,有一座宅子緊閉門戶,籠罩着異樣的氣息。
“大哥,我們還要在這裏躲多久?我想去找爹娘他們,也不知官府的人是不是已經攻破楓林山莊了,萬一他們被抓,我們也好設法去救啊。”身着翠色衣裙的女子焦急地說道。
她一旁的黑袍男子望着自屋檐流下的雨水,面無表情道:“即便爹娘被抓了,你我也不能去救,因爲那是自投羅網。”
這兩人就是無憂門的少主和大小姐,江明澈與江樓月兄妹倆。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一直在逃亡,眼看着同門死的死,逃的逃,還有的被抓,父母生死未蔔,他們卻什麽也做不了,有生以來,江樓月頭一次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
“我甯願跟他們一起被抓,也不要躲在這裏什麽都不做,我才不要這樣苟活!”
苟活?江明澈倏地一頓,黑眸閃爍幾下,嘴角逐漸露出一絲自嘲的笑,現如今他們的确是在苟活,可即便是苟活,他也得繼續,因爲别無選擇,他不能認輸,不能低頭。
“如果爲了救爹娘而被抓,你以爲他們會感激你麽?他們隻會罵你傻爲你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