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冷,路途又遙遠,您不該來的,畢竟年紀不輕了,已算是高齡産婦,應該在家養胎才是,這長途跋涉的,萬一傷了身子,孟子嚴可不又得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林憶棠捧着暖爐,臉上挂着笑意,緩緩道:“我這次來時一路乘坐馬車,倒也沒覺得累,再說我想親自見見你,并把你帶到林家去,一家人過個年。”
“去林家?”這是鳳輕狂沒想到的,“不,多謝您的好意了,但是,我不能去。”
“因爲皇上?”林憶棠微微傾身,認真地問她。
鳳輕狂眨了眨雙眼,順着她的話道:“對,皇上還在病中,我得留在京城陪他。”
“隻是過個年而已,頂多二十天就回來了,過完年再來陪他,不也一樣麽?”林憶棠輕聲說,就在鳳輕狂以爲她接下來說的會是林家那邊多麽多麽希望她過去之類的話時,聽到的卻是:“難不成皇上當真病得這麽嚴重,連這一兩個月都挨不過去?”
好家夥!原來是來試探我的!
鳳輕狂不動聲色地冷笑了一聲,故意流露出一絲悲傷,搖頭卻道:“當然不是,皇上的身體已經在恢複了,我隻是舍不得離開他,想陪着他把病養好而已。”
“既然他都在恢複了,那也就不在乎這二十幾天了吧?皇上自有諸多宮人照料,你留下也做不了什麽,是不是?”林憶棠繼續試探。
鳳輕狂則繼續演戲,她垂下眼,輕咬唇瓣,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十分糾結,經過一番思量後,仍是搖頭:“不,我得陪着他,來年吧,來年要是有空閑,我再去拜訪外祖母她們。”
林憶棠緊盯着她的臉,觀察着她的每一個面部表情,從而心裏漸漸得出結論。
“你啊,也實在用情過深了,一天也舍不得離開,皇上是否也對你如此情深?是否值得你如此付出呢?”她歎了一口氣,這次卻是真心話,“娘不希望你一廂情願,一腔真情付錯。”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能承受得住,娘就不用替我操心了。”鳳輕狂擡袖擦了擦眼角,狀似擦眼淚,“您這次打算在京城停留幾天呢?”
“明天就走了。”林憶棠答道。
鳳輕狂點點頭:“哦,那明天我去送送您吧,下回見面,也不知得等到何時了。”
“你不用送,因爲你得跟我一起走。”林憶棠的語氣突變,沒了之前的商量口吻,卻是滿滿的強制意味,鳳輕狂擡頭望去,正對上她嚴肅的臉。
“這是什麽意思?方才我已說過不去徉州了,您難道還要綁着我去不成?”
林憶棠輕蹙蛾眉,目露憂色,十分鄭重地說:“不錯,若你不聽話,我便必須綁你離開,輕狂,我這是爲你好。”
“爲我好?”鳳輕狂突然失笑,“這話我已經聽您說過多次了,可哪一次您是真的爲我好?您隻是爲您自己好罷了!哦,不對,是爲孟子嚴好!”
“這叫什麽話?好好的,怎麽又扯上子嚴了呢?”林憶棠有些惱羞成怒了,但爲不讓對方察覺,她極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怒意。
鳳輕狂哼了一聲,徑直起身欲走。
“我不想跟您多言,先走……”
話音未落,整個人就“咚”的一聲跌回座位上,然後無力地看向林憶棠那邊:“你,你在酒裏放了迷藥?”
林憶棠撐着桌面緩緩站起,走到鳳輕狂身邊,握着她的手,慈愛道:“輕狂,娘是真心爲你好,很快就要變天了,隻有讓你待在娘身邊,娘才能安心。”
“變天……”鳳輕狂呢喃了一句,眼皮緩緩合上,徹底暈了過去。
“來人,把小姐扶到床上休息,好生照料着。”林憶棠囑咐從外面進來的兩名幹練女子,“雖說這迷藥藥效長達十二個時辰,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不可大意,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說完就出了房間。
然而,就在房門關上後不一會兒,躺在床上的鳳輕狂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無比清亮。
她坐起身來,唇角一勾,不屑地發出一聲嗤笑。
開玩笑,她可是使用迷藥的行家了,飲酒之前就有所察覺,事先趁林憶棠不注意服了解藥,這才喝酒的。
想擄走她?憑林憶棠這點手段還差得遠。
此時天已經黑了,外面的風在呼呼地刮着,更顯得房内靜悄悄的,着實令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鳳輕狂坐在床邊,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門外兩個是流雲宮的人,武功高強,這裏又是二樓,她要想跳窗或者闖門跑是沒希望的了,思索了半天,她決定使個小手段。
不一會兒,門外正搓手取暖的兩個侍女聽見屋内傳來“嘭”的一聲響,互相看了一眼,連忙推門跑進去。
屋内光線昏暗,其中一人趕緊搜摸出火柴,點燃了油燈,另一人則跑到窗邊查看是否有異常。
“窗戶沒開。”
兩人再往床上望去,卻見被窩裏已然是空的。
“小姐呢?窗戶明明是栓好的啊!”
另一人道:“可能是躲起來了,快找找。”
于是乎,二人趕忙在屋裏四下找尋,完全沒有注意到房梁上有個身影。
鳳輕狂注視着下方,伸手摸向手腕上的手镯,對準兩人連發四針,隻聽見輕微的悶哼聲,兩人相繼倒地。
見她們徹底沒了動靜,鳳輕狂這才敢跳下來,來到屋外,将房門輕輕關上,正打算離開時,忽而見長廊的另一端有間房還亮着燈,于是蹑手蹑腳地摸了過去。
她趴在窗外,耳邊夾雜着風聲,裏面人的說話聲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聽清内容。
“子嚴,你确定這次錦王能一舉成功嗎?萬一失敗,那是要抄家滅族的,不僅是流雲宮,還有林家和孟家都會受到牽連,要不然,咱們還是不要摻和進去了,好不好?”
這是林憶棠充滿擔憂的話聲。
“憶棠,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我想不摻和就能不摻和了,錦王的計劃我大部分都知情,現在退出,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那,那就沒别的辦法了嗎?我真的很擔心,我怕會出事,咱們的孩子還沒出生,我不希望他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林憶棠說話已帶了淡淡的哭腔。
孟子嚴安慰她道:“放心吧,不論如何,我總會保護好你們母子的,而且,皇帝病重,已無力管事,錦王的勝算大了很多,這場仗一定會打赢。”
“萬一赢不了呢?”林憶棠又問。
“那我也會帶着你和孩子遠走高飛,我隻是想爲流雲宮的一衆手下打出一個光明的未來,皇帝一心鏟除江湖勢力,流雲宮必定不能幸免。”孟子嚴說得情真意切。
“但錦王不同,他承諾任由江湖幫派發展壯大,絕不讓官府插手江湖的事,隻有選擇錦王,流雲宮的人才有出路,我身爲流雲宮的宮主,不能隻想着自己,還必須爲手底下的人考慮,你能明白嗎?”
鳳輕狂就兀自琢磨,孟子嚴該不會真的這麽天真,相信慕風炎會放任江湖勢力壯大吧?這顯然是爲了拉攏江湖人士所扯下的謊話,他還認真了?
過了片刻,林憶棠的聲音透過窗子傳出:“你的苦心,我當然理解的,隻是近來總是心神不定,感覺不對勁。”
孟子嚴笑了笑,說:“你這是懷了身孕,愛胡思亂想了,你應該多休息,别管其他事了,一切都有我在呢。”
林憶棠“嗯”一聲,忽然又問:“對了,你打算如何安置輕狂?”
“暫時,帶回流雲山上去吧。”
“你不會想要……”
“别擔心,我不是要爲難她,隻是把她帶回流雲宮讓人看守着,等必要的時候,她興許還能有些作用呢。”孟子嚴的話裏透着神秘。
林憶棠遂問:“什麽作用?”
“皇帝那麽在乎鳳輕狂,關鍵時候拿她來要挾皇帝,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這,這……”林憶棠似乎有些不贊同,遲疑着說:“這未免有點過分了吧?争奪天下是你們男人的事,何苦把輕狂拉下水?”
“憶棠,我知道你不想利用鳳輕狂,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那樣做。”孟子嚴柔聲對她說,“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争,不論用什麽手段,隻許赢不許敗,所以,一切能利用的,都必須用起來。”
“這不僅僅是爲了流雲宮,也爲了你,還有咱們未出生的孩子。”
一陣沉默後,林憶棠的聲音再次傳出:“好吧,一切就按照你的意思辦,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許傷害輕狂。”
“好,我向你保證。”
寒風中,鳳輕狂蹲在窗口下方,心比寒風還要冷上幾分,她已經是第二次被林憶棠賣了,本該麻木到沒有感覺了才是,可她心裏就總不是滋味。
無聲地歎了一下,再蹑手蹑腳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