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輕狂忍不住替原主哀歎了一聲,她都不确定林家人是不是原主的親人,哪有親人彼此十幾年不聞不問不見面的?
林憶棠死的時候,這些親人在哪裏?原主在鳳家受罪的時候,這些親人又在哪裏?
事實上,原主連鳳家那邊也沒有親人,她隻有個疼愛自己卻短命的娘親,從林憶棠死後,她就是個沒人管的小可憐。
雖然鳳輕狂不是原主,但她擁有跟她差不多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因此當聽到老夫人問出的話時,她發自沒心感到委屈、悲哀。
“我想,林家的諸位長輩并不想見到我吧?我隻是來辦些事而已,沒必要興師動衆,鬧得大家不愉快。”
聞言,老夫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鳳輕狂也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什麽,隻得站在原地不說話。
但等了很久老夫人還是沒出聲,她難免有些不耐煩了,遂開口問:“不知老夫人打算怎麽處置我呢?”
“你這些年一定在怨林家人,是不是?”老夫人不答反問,不等鳳輕狂答話,又自己回答道:“你是該怨我們,換了是我,我也會怨。”
這個問題,鳳輕狂是沒辦法替原主做出回答的,搜索了一下腦海裏的記憶,似乎并沒有找到多少跟林家有關記憶,除了記得他們從未出現過之外,并沒有别的。
原主可能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想林家的人吧?畢竟她清醒的時候身處狼窩,要忙着躲避林氏的迫害,又要調查母親死亡的真相,她很忙。
後來原主腦子燒壞了,人變得稀裏糊塗的,隻顧追着慕連城跑了,恐怕連林家是自己的外祖家都不記得。
“老夫人言重了,我沒什麽好怨的,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林家對我娘不聞不問,也是可以理解的。”
鳳輕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句話,隻是想到了就說出來,也沒經思考,她很快就意識到,這話對一個日夜思念女兒的老人來說,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插進了心髒。
于是又有些後悔。
“不是我們對你娘不聞不問,而是當年她出嫁之時,跟家裏斷絕了關系,所有從徉州去的書信都沒有回,大概是被她撕了,後來你的兩個舅舅曾幾度去京城找她,但都沒有見到她。”
老夫人站得累了,自行坐回床邊,蓦然歎出一口氣。
“你娘恨家裏拆散了她的姻緣,逼她嫁給她不愛的人,所以一直在賭氣,我以爲她氣個幾年就會慢慢想通了,因此也沒有過多在意,隻是每隔一段時間都去一封書信。”
“就這樣持續了好些年,直到收到她病故的消息。”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嗎?不是林家人不管林憶棠,而是林憶棠記恨往事,從而不認他們?
鳳輕狂仔細回想,發現林憶棠确實從來都沒有提起過林家人。
老夫人繼續說:“你娘的身子骨從小就不太好,這我是知道的,加上被逼嫁人,多年積郁成疾,最後病亡并不奇怪。”
“但我當年接受不了女兒突然離世,悲痛之餘就把你娘的死,全部歸咎在你父親的身上,加上當時确有傳言說,是你父親害死了你娘,我就更加痛恨他,痛恨鳳家,甚至把這份仇恨轉移到你身上。”
“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去京城,連你娘的喪禮也不準人去,之後更是對你絲毫不過問,隻當我從沒把女兒嫁到鳳家過。”
鳳輕狂蹙起蛾眉,心想,看不出來這麽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年輕時居然還是那樣一個強勢的女人呢,就因爲她一句“不準”,林家上下連同當時還在世的林老爺都徹底跟鳳家斷絕了往來。
林老夫人看着鳳輕狂,突然問:“聽了這番話,你一定更怨我了吧?”
“雖然我的确覺得老夫人的做法有點狠,但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鳳輕狂淡淡地答道。
“這麽說來,你沒有怨我?”老夫人面上一喜。
“我沒有怨您的資格。”鳳輕狂這話的意思是,她不是原主,所以沒有生怨的資格,當然是發自内心的真話。
但老夫人聽了就會認爲,她心裏還是有怨氣的。
“是了,你之前說混進林家有事情要辦,能不能說說是什麽事?”
老夫人這小心翼翼的口吻令鳳輕狂有點不适應,不過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了,幹脆就把來意說明,也好方便之後辦事。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位老太太是個極其精明的人,在她面前撒謊很難成功,不如說實話。
“我是來調查我娘的出嫁之前的一些事。”
老夫人疑惑地問:“什麽事?”
鳳輕狂如實答道:“所有往事,尤其……是她跟孟家那個人的事。”
“你也知道孟子嚴這個人?”
老夫人再次大吃了一驚,要知道,當年林家下了很大的工夫,把林憶棠和孟子嚴的事情給壓下來了,這才成功瞞過鳳家人。
上一輩都很少有人知曉此事,更何況是鳳輕狂這樣的小輩?
鳳輕狂笑了笑,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發生過了,瞞得了一時,終歸是瞞不了一世的,這個道理,老夫人應該清楚。”
“是啊,确實如此。”老夫人苦笑了一聲,“但你娘早已不在人世,你調查這些秘事又有什麽意義呢?”
鳳輕狂又答:“我懷疑我娘當年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身亡。”
“你說什麽?”老夫人驚得霍然跳起,并走向鳳輕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顫聲問:“此話當真?”
“我隻是懷疑,尚在查證中。”鳳輕狂的手臂被抓得有些疼了,忍不住皺了皺眉,淡淡地答道。
老夫人稍微鎮定下來,神色愈發凝重:“你是懷疑你娘的死跟孟子嚴有關?可孟子嚴在你娘過世後不久就病死了!”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覺得奇怪。”鳳輕狂兀自分析着,“一個年輕健壯的男子,說病就病死了?未免有些草率吧?”
“草率?”老夫人沒想到她會用這個詞來形容孟子嚴的死,更不明白她爲何這麽說,“孟子嚴深愛你娘,聽到她的死訊,受不住打擊,傷心過度,導緻抑郁而亡,這并不稀奇。”
“是,我相信孟子嚴确實對我娘情深意重,我娘過世,他定然傷心欲絕,但還不至于短短兩個月内就病故吧?”鳳輕狂提出質疑。
老夫人失去女兒不傷心麽?她還是上了年紀的人呢,白發人送黑發人,如此巨大的傷痛,不也沒有摧毀她?爲何偏偏正當年的孟子嚴就垮了?
鳳輕狂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确實顯得無情了,但這就是個不容忽視的疑點。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坊間對于孟子嚴死亡的多種傳聞。
“老夫人可知道,當年孟子嚴曾去過京城,并偷偷與我娘見面?”
老夫人面露驚詫,顯然是不知情的。
“你怎麽會這麽清楚?當年你也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鳳輕狂說:“是前段時間有人告訴我的。”
“是誰?你父親?”老夫人急聲問,十幾年前就藏在心底的懷疑再次湧出。
“不是我爹,是我爹的一房妾室,當年我娘私下跟孟子嚴見面,被她安插在我娘身邊的眼線看見,她本想在我爹面前揭穿,但屢次都沒能成功。”
“這麽說,你爹并不知道?”
老夫人依然揪住鳳衡不放,在她看來,如果女兒死于中毒,那就肯定是鳳衡得知她跟孟子嚴有私情,憤恨之下痛下了殺手。
鳳輕狂對鳳衡并沒有什麽感情,但卻很同情他,盡管自己也懷疑是他殺害了林憶棠,可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不想把嫌疑引到他身上去,以免壞了他的名節。
于是她便點頭道:“不錯,我父親是毫不知情的,我也是根據小時候的一些記憶産生了懷疑,這次我也是瞞着父親出來的,他不知道我來了林家。”
老夫人聽她這麽說,就越發迷惑了。
如果不是鳳衡下的殺手,那還會有誰要殺她的棠兒?總不可能是孟子嚴吧?
“我娘以前的事情,肯定沒有人比老夫人您更清楚了,還望您可以詳細地講給我聽聽。”鳳輕狂一臉真誠地說道。
“好,”老夫人點了點頭,滿眼倦怠地望着鳳輕狂,“明天你再過來吧,想知道什麽,我都說給你聽。”
鳳輕狂笑道:“多謝老夫人。”
“你的身份呢,難道你還打算繼續隐瞞大家,以丫鬟的身份留在林家?”老夫人當然希望她可以以棠兒女兒的身份留下來,聽她喊自己一聲外祖母。
但鳳輕狂并不太想跟林家人走得太近,更無意以後留在林家,她還要去浪迹天涯呢。
“我想,我還是不要表露身份了,免得驚動林家的人,而且,我暗中行動更方便,要是表明了身份,難免引來大家的注意,太招搖,反而不好。”
“所以,還請老夫人替我保密。”
老夫人有些失望,但也願意尊重鳳輕狂的決定,遂颔首道:“好,我不會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