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緊接着蔣天霸卻又說:“我們自知不是朝廷官兵的對手,爲免兄弟們死傷慘重,遂主動跟太子殿下談判,最後,我們答應投降,殿下便答應向皇上求情,爲山寨的兄弟們招安。”
“僅此而已?”慕北拓脫口質問,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但随即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了,趕忙緩和神色,補充道:“本王的意思是,你們這群賊寇爲非作歹慣了,貪心不足,豈是這麽簡單就能束手就擒的?”
言外之意,還是暗示慕連城跟他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密謀。
“我們這些人并非生來就是土匪,我們也是被當地的貪官污吏和士族大戶壓迫,導緻家破人亡,實在忍無可忍,不得已才占山爲王,如果有太平生活,誰不願意做回良民,非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呢?”蔣天霸反駁道。
慕北拓目光陰冷地瞪了他一眼,咬着牙不說話了。
沉默了許久的慕連城終于再度開口:“父皇,兒臣正是看出這些土匪人性未泯,不想大開殺戒,血流成河,這才考慮招安,他們雖然兇悍,但個個都是一把練武好手,隻要編入正規軍隊,加以調教和訓練,相信假以時日,會是一支銳不可當的精兵,到時護家衛國,将功贖罪,豈不更好?”
這話,慕尊甚爲贊同。
但慕北拓又說了:“隻怕這些人野性難訓,到了軍中,還是爲非作歹,欺壓百姓,養了這麽一支隊伍,就跟養了一群随時會反口咬人的狼沒什麽兩樣。”
聞言,慕尊又覺得此話也有道理,畢竟土匪就是土匪,教化他們可不容易。
蔣天霸正色道:“皇上,我們是誠心誠意接受招安的,若皇上不放心,山寨裏所有的家眷都可以來到京城,受朝廷監視,倘若有人生出叛逆之心,全部人連坐誅殺,絕無怨言!”
“父皇,倘若這些人日後頑固不化,再起反叛,兒臣願承擔全部責任!”
慕尊看蔣天霸等人确實赤誠一片,心想将他們編入軍中一試也未嘗不可。
再說,之前他就單獨見過蔣天霸,那日的言辭跟今日并無出入,不像撒謊。
思索間,慕北拓再次出聲:“太子跟你們幾個一唱一和地,說得極其動聽,不知道的可能還會以爲你們事先對好了詞兒呢。”
他的語氣帶有戲谑的味道,話裏有刺,瞬間将慕尊給刺清醒了。
是了,差點把邬雲王的事忘了,假如他說的是真話,太子跟蔣天霸等人必定對好了言辭,他又怎知他們現在不是在做戲呢?
于是,他臉上又露出狐疑。
慕連城突然瞪向邬雲王,厲喝一聲:“來人,将邬雲王拖下去,立即斬首!”
這一下,不僅邬雲王蒙圈了,就連慕北拓也看不透他在打什麽主意,皇帝還在場呢,哪裏輪得到他這個太子發話?
可是此刻的皇帝卻隻是端坐在龍椅上,并不做聲。
邬雲王慌了神,怒道:“你憑什麽斬本王?”
“憑什麽?”慕連城勾唇冷笑,“就憑你誣陷本宮,挑撥本宮與皇上的關系!帶下去!”
幾名侍衛立即上前拿人,邬雲王趕忙求助于慕尊。
“燕皇、燕皇救命啊!我是西夷的王爺,你們不能殺我!”
可是皇帝依然沒有動靜,就坐在原位靜靜地看着。
慕連城冷哼一聲:“小小的西夷,我堂堂大燕國需要怕嗎?一個專門爲挑撥是非來的番邦王,本該淩遲處死!”
邬雲王這次是真的吓得腿都軟了,一張大臉慘然失色,整個人癱軟下來,兩名侍衛都差點沒能架住。
“我說實話,我說實話!”
慕北拓見狀,登時劍眉擰緊,心裏暗罵:“窩囊廢!沒用的東西!”
慕連城擺了擺手,又将侍衛們遣了出去。
“說,爲什麽要編造謊言污蔑本宮?究竟是什麽人指使你的?”
邬雲王顫巍巍地答道:“是、是勻州守将王雄……”
“王雄?”慕連城聞言,臉色陰沉得更加厲害了,擡頭與慕尊對視一眼,又問:“王雄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堂堂一個西夷的邬雲王願意爲他做事?”
邬雲王瑟縮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其實是他抓走了我的妻兒,我、我是沒辦法才聽命于他的,當時在勻州,我假裝被太子抓獲,然後又假裝跟太子回京,等待西夷那邊的使團過來和談,一切都是爲了見到燕皇,在燕皇面前反咬太子一口,讓燕皇懷疑太子有謀反之心,拉太子下台。”
“王雄答應,事成之後不但放回我的妻兒,還會說服他身後的某個人割讓勻州和離州兩塊地區給西夷,以作酬謝,我這才,這才……”
“啪~”
皇帝在桌面拍下重重的一掌,頓時龍顔大怒。
“哼!真是豈有此理!好狠毒的心思!去,去把王雄帶來,朕倒要問問他,他身後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是誰!”
慕連城不動聲色地轉眸望向慕北拓,隻見他鎮定如常,并無異色,然而,光潔如玉的額頭上卻沁出了一層薄汗。
其實從一開始,在勻州輕易抓獲邬雲王,幾家土匪窩的頭目又相繼來談判的時候,慕連城就起了疑心。
因爲不論是西夷人,還是勻州當地的土匪,都是相當頑固的,與他們打過好幾年交道的慕連城深知,這些人并非莽夫,他們有勇有謀,絕不可能這麽好對付,許多年前他之所以能在一個月内擺平動-亂,那是因爲當時幾家土匪窩正在内鬥,使他有了可乘之機。
這次卻是不同,土匪們團結在一起,還請來了西夷人做幫手,豈能不到半個月就潰敗?
慕連城懷疑他們另有陰謀,遂将計就計,先把邬雲王關了起來,再見蔣天霸等人,跟他們說,邬雲王受不住酷刑,已經将計劃和盤托出,如果他們想活命,就隻有真正投降,否則他立刻帶兵踏平山寨,雞犬不留。
蔣天霸三人還算是負責任的首領,爲免弟兄和家眷被殺,便答應投降。
接着,慕連城還說要向皇上求情,爲他們安排招安,将成年男丁編入軍隊,又以德報怨,把抓來的其他土匪放回去,并給山寨發放物資,命令他們在招安期間不準再下山騷擾百姓。
山寨之中有不少人都有親屬家眷,自然不想再過打打殺殺的日子,都贊成招安,蔣天霸等人對慕連城感恩戴德,被徹底整服帖,把跟王雄的交易全部說出。
隻可惜,蔣天霸他們和邬雲王一樣,隻跟王雄接觸過,對王雄背後人的身份一無所知,隻知那人是皇家子弟中的一個,所以慕連城無法直接揭穿此人的面目。
當然,他心裏是有懷疑對象的。
爲了引此人現身,他便在回京途中安排了一場刺殺,讓自己“失蹤”,偷偷回到京城,暗中觀察動向。
終于,不久前讓他證實,那個勾結邬雲王和土匪,設計引他上鈎的人,就是慕北拓。
當初他是假裝受傷!
可是,慕連城依然沒有證據,沒證據,皇帝就不會信,百官更不會信,因此他隻能一步一步來,希望通過王雄将慕北拓揪出。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後這時候卻被殺了,鳳輕狂成了嫌疑犯,慕連城顧不上這件事,就給耽擱了。
今天要不是慕北拓步步緊逼,他也不會提前行動。
在捉拿王雄的期間,皇帝因爲有些疲倦,去了偏殿歇息,慕連城本想先去一趟天牢,卻被慕北拓拉住在禦書房門前說話。
“你跟蔣天霸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我跟他們說什麽,不用跟你交代吧?”慕連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北拓冷冷一笑,說:“當然不用,我隻是在爲你擔心,萬一到時候那些土匪再鬧事,你可不好收拾殘局。”
“與其擔心我,你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吧,你說,待王雄一到,他會招出誰來呢?”
“能不能抓到人還不一定呢,說不準那王雄早已聞風而逃,不知所蹤了。”慕北拓在宮裏有人,方才趁人不注意時,他已經派人出宮去通知王雄。
慕連城淡然地笑了笑,說:“是有可能,不過,這京城可不是輕易逃得出去的地方。”
慕北拓眉心一跳,眼中泛出一絲冷光。
難道……
與此同時,天牢這邊,鳳輕狂還在爲慕連城擔心,兀自在牢中來回踱步,愁眉緊鎖。
她憂心了幾個時辰,終于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靠近,循聲望去,火光下出現的身影卻并不是慕連城,而是鳳輕舞。
“你來做什麽?”鳳輕狂心頭警鈴大作,如今她淪落到牢獄,鳳輕舞趁機來到,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
鳳輕舞面帶笑容,慢慢地走了進來,上下打量鳳輕狂一番,嫌棄道:“啧啧,這才幾天不見,姐姐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看你憔悴如斯,妹妹我當真是心痛萬分啊!”
心痛?
鳳輕狂翻了個白眼,懶得配合她演戲。
“看到我還沒死,你才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