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峥皺眉想了片刻,像是雜亂無章的東西瞬間被理清了,可下一瞬又好似混亂了。
屈玉琢不着急,繼續道:“還有,我這個春節,給他提前放了假,他在放假之後迅速收拾了行李,先是回了一趟老家,看望曾經收養他的男人。後來去了章程家……你當初跟我說,他在章程去世之後,一直不敢面對章程和章程的家人,後來因爲被确診PTSD,退役了……那你覺得,是什麽動力讓章程在将近四年後,敢去面對了嗎?”
顧峥的眉頭擰的更深,腦海中迅速組織着那些雜亂無章的片段。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是指個體經曆、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緻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歐翔,曾經親眼目睹了犯罪分子用極其嚴苛殘忍的方式,殺死了章程。
後來他們突圍進去解救出歐翔,歐翔已經精神恍惚,完全不認識人了。
他像個瘋子。
是的,瘋子。
顧峥那時候特地去了一趟部隊去看,簡直不敢相信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發抖戰戰兢兢的年輕人,是那個溫潤含笑沉默寡言的小戰士歐翔。
有人跟他彙報,說章程跟歐翔被俘後,犯罪分子當着歐翔的面,用了整整七天時間,折磨死了章程。
他們找到的章程還未完全腐爛的屍體,胳膊腿,四肢,幾乎被削成了骨頭,畫面慘不忍睹!
他們看慣了血腥場面的人都無法忍受,那親眼目睹着這一切的歐翔,他究竟都經曆了些什麽?
沒人知道!
也,無從知道了。
也是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歐翔不會好了,但沒想到,半年的治療後,歐翔像是恢複了正常。
隻除了不能握槍……
顧峥薄唇微動:“後來我才知道……章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後,其實還殘留着一口氣,犯罪分子給了歐翔一把手槍,逼着他殺了章程……”
其實那時候,死亡對章程反而是好事,但對歐翔,卻是噩夢,是他這輩子都逃不開的噩夢。
顧峥長長吐出一口氣,說:“歐翔沒錯……真的,沒有人怪他,包括章程,都不會怪他……我們選擇了當兵,将自己奉獻給國家,早就做好了埋骨沙場的準備,怎麽死都是死,死得其所,最重要,但……”
顧峥頓了下,一向冷然沉靜的他,眼眶竟也開始微微的發紅了。
“但……不該是那種死法……不該的……”
屈玉琢坐在那裏久久沒說話。
許久後,才道:“那麽……你覺得爲什麽歐翔現在願意回去見章程和他父母了?”
顧峥的臉色再次沉下,他說不出:歐翔解開了心結,願意面對以前的事兒了……這種話!
因爲明顯不可能是那樣!
那麽,是爲什麽?
歐翔回去,究竟是爲什麽呢?
他想起剛才屈玉琢說的話:
——他是個心理素質非常強的人,會将某種心思或者想法壓抑在自己的思維裏,那種壓制非常強烈,強烈到讓他自己都相信,他相信了,心底便有一盞燈,因爲那盞燈,他才讓人感覺不到他哪裏異常……這樣,哪裏算‘正常’?簡直就是‘病入膏肓’了!
“噌——”的一聲,顧峥幾乎瞬間從沙發上站起。
整個背脊一股涼意騰起,一張臉,也瞬間變得煞白!
“你是說……你是說……”
屈玉琢像是歎了口氣,然後道:“阿峥,雖然我極其不想承認,但我必須要說,歐翔可能……‘發病’了。”
不是釋懷去看章程或者章程的父母,那隻有一個可能會讓他那般坦然的選擇去。
那就是,他即将去那家“保全”公司上班了,他必定私下去了解過那家保全公司的業務。
知道了某些和境外的一些事情……可不是,他從基地離開了,卻不代表他不能再回基地。
偶爾回去一次,查一點自己想查的消息,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但是……
“就算他查,最多查到那個保全公司境外合作的一些具體地點和業務範圍,跟他想要‘報仇’的對象還相差甚遠,而且那個犯罪團夥,早在當初我們救出他的時候就剿滅了……那他就算要報仇,他去找誰報仇?”
“沒有仇人……就算有,也隻剩下親眼結果了章程最後一槍的他自己……所以我才說他是……‘病發’了。”
顧峥站在那裏,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屈玉琢輕歎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顧峥的肩膀:“你先别着急,坐下再說。”
顧峥抿了下唇,最終坐了下來,緩了口氣後,才道:“……那你打算怎麽‘治療’他?”
屈玉琢端起手邊有點溫吞的茶水喝了一口,片刻後才道:“其實歐翔除了這方面,其他都還挺正常,思維各方面沒有任何紊亂的現象……隻是以前的症狀是不能拿槍,現在稍稍嚴重了點……我剛才說了,他是個心理素質非常強的人,許多東西,我也隻能給他做引導作用,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克服……”
顧峥的臉上沒有絲毫輕松。
屈玉琢繼續道:“還有一個事兒,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顧峥眉眼一顫,問了句:“什麽?”
“歐翔喜歡上了我家小姨子!”
顧峥:“…………”
臉部緊繃的肌肉瞬間開裂,止不住的輕咳一聲:“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屈玉琢笑笑:“沒什麽問題……就是想告訴你,指不定讓歐翔徹底‘病’好的關鍵因素,就在我那小姨子身上呢。”
顧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