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漠北沒法回答她。
也沒法告訴他,薛漠北是過去的自己,被他隐藏的自己,現在的他,是鍾晉南。
但他畢竟欠下紀雲錦很多,當年得不到餘瑤,他娶了餘瑤的姐妹。
他想在離她很近的距離,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幸福。
也同時看着她幸福。
但是真的這麽去做了,他卻覺得自己根本做不到,所以,他再次變成了鍾晉南。
此後的很多年,他幾乎是以鍾晉南的身份活着,跟餘瑤這般糾纏多年。
是的,他可以是心裏隻有餘瑤的鍾晉南,也可以是娶了紀雲錦的薛漠北。
他們是,兩個人,不相幹的兩個人。
他沉了一口氣,說:“先不要問這些,我問你,是宋衍生讓你來的麽?”
紀雲錦點點頭,“是,他将香菱送走了,香菱你知道嗎?是我們的女兒,她被宋衍生送走了,然後……然後他的助理讓我來這兒,說我可以見到我想見的人……可是漠北,我沒想到我會見到你,還有,你的臉怎麽變成了這樣?我差一點沒有認出你……”
薛漠北擰着眉,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門就在那時被人推開,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和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看到裏面的人,她愣了一下,跟着伸手摘下了墨鏡。
紀雲錦和薛漠北都是微微凝眉,因爲這兩個人,他們認識。
那個女人看向男人,一點點走近,眼圈也跟着一點點變紅。
一直走到了薛漠北的面前,還是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她還是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哥……是你嗎?”
……
TK集團。
宋衍生正在處理文件,遲瑞推門而入,将手中的文件地給他。
宋衍生将手邊的另外一份文件遞過去,讓他送到喬奕馳那裏。
遲瑞應了一聲,但是并沒有轉身走。
宋衍生詫異,擡起頭看他,“怎麽?還有事?”
遲瑞薄唇動了下,說:“是這樣,工商局那邊來了電話,問TK集團有沒有意向接手宋氏手中的麗水項目份額,如果TK集團沒問題的話,那邊項目組會很快安排人前來接洽,喬總第一時間給了回應,不出意外,下周項目組那邊就會來人……”
宋衍生“恩”了一聲,說:“可以,另外讓奕馳那邊聯系一下時氏那邊,跟餘都接洽好工作進度……”
遲瑞點點頭。
薄唇動了動:“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也有必要告訴宋總您……”
宋衍生凝眉:“什麽?”
“溫總和廖先生回國了,如今已經去了警局,不出意外,現在已經見到了薛漠北……而且我聽說,紀女士今天也去了警局,他們估計是碰上了……”
宋衍生微微沉聲,說:“沒想到溫姐會那麽快得到消息,看來她已經确定,鍾晉南就是薛漠北!”
“如果那樣的話,溫總會不會試圖去解救鍾晉南,如果那樣的話……”
“鍾晉南殺人綁架,這罪行沒那麽容易洗白,即使是溫姐,她也毫無辦法!”
“可如果那樣的話,溫總會不會因此恨上宋總您?畢竟現在兩家公司還在合作,我擔心……”
宋衍生搖頭:“不會,我相信溫總不是那麽感情用事的人,如果是,她就不是溫碧月了!”
……
這是紀雲錦第一次見到薛漠北的家人,而且是親妹妹。
但她沒有想到,薛漠北的親妹妹,竟然是宋衍生的國外摯友溫碧月。
雖然她跟溫碧月不算認識,但卻曾經聽女兒提起過。
曾經在國外時,紀香菱就跟她抱怨過,有個老女人總是纏着宋衍生。
那時候宋衍生還很年輕,溫碧月于他,的确年紀有些大了。
她讓女兒沉住氣,因爲她知道宋衍生出國是爲了什麽,而且一個滿腹仇恨的男人,是沒空談情說愛的。
宋衍生,遲早要回國,溫碧月,不可能跟他回到國内。
果然,宋衍生二十一歲回國,此後跟溫碧月聯系甚少,後來,溫碧月有了男友。
紀香菱也就不再多言,不過前段時間聽聞溫碧月跟宋衍生有相關合作。
具體的,她也不是太清楚。
薛漠北沒有想到溫碧月會來,對這個妹妹,他是恨的。
當年他回國,讓自己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張臉,變成了鍾晉南。
也是跟他妹妹有關。
可到底是血濃于水,他再怎麽恨這個妹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所以當初顔柯去國外執行任務時,無意中傷到了她,他将顔柯吊起來打到半死。
爲了懲罰顔柯,甚至還綁架了阿慶。
他也知曉溫碧月在找他,這麽多年一直在找。
當初他離開紀雲錦,徹徹底底成了鍾晉南,也是跟這件事情有關。
溫碧月喊他哥哥,這在記憶中還是小時候。
很小很小的時候,以前他會很愉快的應下。
但是今天,他沒有。
溫碧月已經泣不成聲,隔着桌子緊緊扯住他的衣角。
就像小時候她做錯了事委屈的扯住他一樣。
她說:“哥,我是小月啊,你忘了嗎?哥,我是小月!”
薛漠北看着她,腦海中想起曾經想起小時候兄妹倆在一起的場景!
内心壓抑的情緒到底是克制不住!
他閉上眼睛,眼角有餘淚落下。
他知曉,今日之後,他再也沒法做出任何的僞裝。
他要面對真實的自己了。
他是罪孽深重的鍾晉南,也是渴望親情與溫暖的薛漠北!
曾經的曾經,他排斥成爲薛漠北,但是現在,他希望自己從來不是鍾晉南,隻是薛漠北!
可是,晚了啊,一切的一切,都晚了啊!
……
政府那邊正式接洽TK集團的消息不胫而走,宋氏股票一跌再跌,整個公司頓時如一團散沙。
尤其曾經對宋忠明有意見,和被宋忠明打壓過的公司和集團,都開始各種爆料宋氏的許多弊端。
宋衍生就在這個時候,将宋氏這麽多年的賬單,讓遲瑞交給了T市工商局。
很快,T市最有權威的經濟刊目頭版頭條報道了宋氏偷稅漏稅,侵吞國家财務,在過往工程中貪污公款,偷工減料,違反工程法度等等行爲……
證據确鑿,宋氏無可反駁。
宋氏股票一夜之間跌停,宋忠明也被相關部門帶去調查。
宋忠明一離開,宋氏更像是一盤散沙,大家紛紛抛售宋氏股票,股東們瞬間大換血。
或者,也不算大換血,因爲宋氏股票,幾乎都被宋衍生安排人秘密購買。
有些員工打算倒賣公司物資,宋衍生也安排人去阻止,爲宋氏的所有員工結算了工資,清理人員,宋氏大廈封樓。
除了幾個保安,宋氏已經成爲一個空殼子。
但衆人也看出來,宋衍生是打算收回宋氏了,他如此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像極了他以往的風格。
是了,曾經的宋衍生就是這樣的,但是後來,大抵是因爲結了婚,性格溫和了許多。
尤其這麽大半年,他幾乎很少出現在大衆的視線裏。
應酬酒會也很少去參加。
有人說,從這點可以看出來,宋衍生是真的喜歡時暖,才會爲時暖改變。
尤其明知道時暖跟自己的親侄兒訂過婚,他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她。
這是真愛。
頓時,網絡上的風評又開始大大轉向。
大家都說,要找男人,就要找宋衍生這樣的男人。
不一定要比宋衍生有錢又帥,但至少可以像他一樣爲了自己所愛的人義無反顧。
不懼流言蜚語,不管俗世規矩,想愛,就勇敢的人,大膽的愛!
嫁人,就要嫁宋衍生這樣的男人!
又有人說,上次時暖在醫院被圍堵時,來接時暖的不是宋衍生。
沈醉之事,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兩個人的感情。
他們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又有人說,看到宋衍生和時暖,又相信愛情了,希望他們可以得到幸福,真愛值得被祝福!
大家開始呼籲,希望宋衍生和時暖跟大家打個招呼,給這個冬天,傳遞一些溫暖。
告訴大家,他們很好,他們一直幸福!
可是這呼籲持續了兩天,宋衍生和時暖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大家說,現在宋氏那邊亂的很,宋衍生估計很忙,他們不着急,他們願意等。
同時他們很希望,等這個風波過去,宋衍生和時暖可以舉行婚禮。
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最美好的婚禮!
時暖對于外界的呼聲也知曉一點,怎麽說呢。
這大概就是她曾經渴望的一切,她希望跟宋衍生在一起,可以被祝福!
她希望可以跟宋衍生站在陽光下相愛。
現在這一切,都成了現實,像是一場夢一般。
可是有什麽用呢,她跟宋衍生都離婚了啊!
宋衍生也看到了那些言論,但一直沉着聲不說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每天,他要麽工作,要麽在老宅陪着餘瑤,偶爾去一下醫院看看宋修文。
再偶爾,會去一趟暖居,但是那樣的時候,他話語都是特别少。
溫碧月跟廖清河來過一趟,跟宋衍生談了一個多小時。
之後離開,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轉眼就到了平安夜,次天就是聖誕節。
這日,T市再次下了雪,雪不大,屬于很溫柔的那種。
宋衍生這日有應酬,喝了點酒,頭有點疼。
遲瑞送他回宋家老宅,一路上,宋衍生閉目養神,眉頭皺着。
遲瑞從後視鏡裏看着,多少有點心疼,可也不知道要怎麽幫助他。
到了宋家老宅時,宋衍生醒了,他讓遲瑞在老宅門口下車。
遲瑞皺眉,說:“宋總,下着雪,我将車子往裏面開一開吧!”
宋衍生搖頭,說:“不用,我有些醉,想下來走走!”
遲瑞最終沒有說什麽,算是點頭應下了。
遲瑞拉開車門,宋衍生下車。
那時候雪下得似乎大了點,不過風很輕柔。
雪片在路燈的映照下軟軟的,發着光,很好看,像是很溫暖。
但手伸過去,就會知道那是冷的。
遲瑞站在那裏,看着穿着深色風衣的宋衍生一步步朝裏面走。
隻覺得那模樣特别孤單。
曾經的曾經,宋衍生就是這麽孤單的。
遲瑞曾經問過宋衍生,爲什麽他有那麽多的兄弟朋友,還有家人,還覺得孤單。
宋衍生笑了下,說:“家人朋友,能夠溫暖的人是你的人,你的心,但溫暖不了你的靈魂,而靈魂,是需要一個你深愛,同時深愛你的女人出現時,才能夠被溫暖的!”
遲瑞擰着眉想了很久,然後說:“我也沒有遇到這樣一個女人,可我并沒有覺得自己孤單,就是偶爾,偶爾有點感覺罷了,我對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很滿足,真的,我很滿足!”
宋衍生聽罷再次笑了,他說:“是啊,就因爲你才沒遇到,你才不知道那種孤單是什麽感覺,等你有一天遇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又說,“遲瑞啊,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那樣一個人,記得,不管發生什麽都别放手,千萬别放手,因爲一旦放手了,他就再也不屬于你了……”
遲瑞記得,那是時暖即将跟宋以川少爺訂婚的前夕,他可以看出來宋衍生後悔了。
可是一切已經成了定局,就算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遲瑞仰着頭,深吸一口氣,努力想将内心的苦澀壓下去!
然後,他朝着那個背影喊了一聲:“宋總……”
宋衍生停下步子,轉眸看他,眼神不解。
遲瑞道:“宋總,你不該這麽放棄太太,不該……你曾經告訴過我,千萬别放手,不管發生什麽都别放手……宋總,是你親口跟我說的,是你說的,一旦放手,她就再也不屬于你了,你都忘了嗎?宋總,你都忘了嗎?”
宋衍生眼眸顫了顫,被風雪模糊的臉龐英俊而虛幻。
遲瑞的眸子濕潤了,他再次道:“宋總,你不能放棄太太,宋總,你說過,遇到了,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放手的,你說的……”
宋衍生看着遲瑞,扯唇笑了笑,然後他伸手,對着遲瑞揮了揮。
什麽話都沒說,轉身繼續走。
遲瑞再次喊,可他卻沒有再回頭。
一陣手機鈴聲就在那時傳來,是遲瑞的手機。
他随意接起,但聽完電話那端的人的話,他愣住了。
心口一慌,再次對着不遠處的背影喊了一聲:“宋總……”
見宋衍生繼續走,他忙道:“宋總,醫院那邊來電話,說老先生……老先生醒了……”
宋衍生腳步一頓,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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