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元博原本還想發怒,聽到李桂蓉這麽說,也恍然回過了神。
是啊,宋衍生要來了,眼下怎麽跟宋衍生說,才是最重要的。
宋衍生對女兒的上心程度,他是看在眼裏的,他跟女兒已經結了婚,女兒的這個孩子,他必然是看重的。
若是讓他知道女兒流了産,别說時嬌嬌,整個時家,包括時氏,怕都要面臨滅頂之災!
時元博面色凄楚,他知曉,要隐瞞這一切,必然會讓時暖受到委屈,可是眼下,他也是毫無辦法。
他輕聲開口,對李桂蓉道:“扶我起來,我們去找先前的那個醫生!”
李桂蓉聽罷,忙“哎”了一聲,伸手扶起時元博,朝着醫生辦公室走去。
李桂蓉原本以爲時元博會用錢去收買醫生,但事實證明她錯了。
因爲時元博進去醫生辦公室後,先是問了醫生一個問題:“請問您有孩子嗎?”
那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點點頭,說:“我女兒今年十歲了!”
時元博點點頭,居然是“撲通”的一聲,跪在了醫生的面前——
……
宋衍生驅車匆匆下山,神色焦急難耐,時元博在電話中也沒有說太多。
隻說時暖不小心溺水了,現在昏迷,已經送往醫院。
宋衍生過往十五年,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了解和熟悉時暖,如何不知道時暖根本不會遊泳?
時家後院有個池塘,宋衍生雖然沒怎麽去過時家,卻也是知道的。
而且知道,前幾年時家翻修,池塘因此挖深了,現在的深度至少兩米到兩米五。
時暖掉進去,可想而知多危險!
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宋衍生終于趕到醫院。
他快步匆匆的下車,直接奔向急救室,一路橫沖直撞,終于到了急救室門口。
那時候門口隻有時元博和李桂蓉兩個人,宋衍生冷着臉,一步步走過去。
時元博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見宋衍生時,還是在心裏抖了抖。
李桂蓉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鎮定。
宋衍生走過去,氣喘籲籲,看向時元博,直接問道:“暖暖呢?”
“在……在裏面……”
宋衍生眯了眯眼,“她到底怎麽回事?”
“她……她在池塘邊看書,不小心……不小心落進了水裏……”
宋衍生皺眉,顯然不大相信。
“這事怪我……我給了她一些當年許老爺子留下的資料給她,沒想到資料被風吹散了,她大概太寶貝那些資料了,就那麽的……不過你放心,醫生說暖暖已經沒有大礙,很快就會醒的……”
宋衍生依舊清冷的眸子看着他,看的時元博心裏隻發怵。
時間就那麽靜了兩秒,宋衍生冷冷開口:“我進去看看暖暖!”
說完,不曾逗留一分一秒,轉身就朝着病房方向走去。
時元博看着他的背影,想說些什麽,卻被李桂蓉再次拉住。
李桂蓉對他使了個眼色,時元博沉了沉聲,到底是選擇了沉默。
……
宋衍生進入病房,時暖彼時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頭輕微皺着,似乎很難受。
宋衍生走過去,輕輕拉住她的手,略顯幹燥的薄唇微動,輕輕喊了一聲:“暖暖?”
時暖沒有回答,宋衍生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該怎麽說,有些無法接受,在早上還跟他電話中氣氛暧昧說話的女孩,現在卻躺在病床上。
他,無法接受。
他沉了一口氣,在時暖白皙的額頭上親了下,然後起身,再次走向外面。
門口,時元博和李桂蓉還站在那兒,看見宋衍生出來,兩個人都吓得渾身一顫。
宋衍生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問:“醫生呢?我要見醫生……”
……
醫生辦公室,宋衍生正襟危坐,時元博和李桂蓉坐在旁邊位置。
醫生輕咳一聲,說道:“病人現在已經沒有身體危險,但是……身體很虛弱,可能要靜養一段時間,其他的,都還好……”
時元博和李桂蓉沒應聲,隻是紛紛将目光看向了宋衍生。
宋衍生坐在那兒,臉色很冷,問:“請問醫生,她什麽時候可以醒?”
“病人因爲身體原因,導緻暫時性昏迷,但不會昏迷太久,大概……大概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能醒來……”
……
時暖做了個夢,夢裏面,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走在一片綠色的草地上。
她赤着腳,沒有穿鞋,好在草地很柔軟,踩在上面,很舒服。
周圍也都是青草的味道,很好聞。
她好奇的一邊走,一邊看,周圍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随着走的越來越遠,越來越久,她的好奇心也一點點的被焦躁所取代。
覺得腳下的草地也不那麽柔軟了,因爲她低下頭時,發現腳面上血迹斑斑。
那些好聞的青草味道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重的晦暗氣息。
那一刻,她覺得慌張,她倉皇四望,想要找什麽人,可是周圍什麽人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她開始害怕,開始無助,開始喊人。
她喊二叔,喊宋衍生,可是那個在她眼裏無所不能的男人此時此刻不知道在何方。
她的眼淚掉下來,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當她再次低下頭時,她又發現她的大腿根部在流血。
那血順着她的腿往下,暈染在本就血迹斑斑的腳上。
又從腳上,滴落在腳下的草地上……
就那樣,原本綠色的草地突然之間變得血紅一片。
而這片血紅一點點暈染,很快周圍的草地都變成了血色。
天空也變得灰蒙蒙的,整個世界,寂靜而可怕。
她就那樣看着周圍,聽着不知道哪兒吹來的風聲,夾雜着一個孩子的哭聲,整個人陷入奔潰。
她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不敢去聽,可是那些風聲,哭聲,還是不聽的往她耳朵裏鑽。
她終于控制不住的大叫起來——
……
“暖暖……暖暖……”
一陣柔和的聲音就在那時傳來,時暖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視線一點點的清明,很快一個男人英俊的臉镂印在她的眸子裏。
她的睫毛微抖,滿頭大汗,男人正輕輕的,很溫柔的爲她擦汗。
她的薄唇動了動,輕輕喊了一聲:“……二叔?”
宋衍生“恩”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但他嘴角還是牽起一個柔和的淡笑,說:“是我……”
時暖眼眸瞬間酸澀,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那麽滾滾而下,她伸出雙手,一把摟住男人的脖子,喊了一聲:“二叔……”後,就在他的肩頭痛哭失聲……
宋衍生輕輕抱着時暖瘦弱的身子,微顫的睫毛下有濕潤閃過。
他克制住情緒,拍着時暖柔弱的後背,柔聲說:“暖暖别怕,我在……一直都在……”
時暖繼續大顆大顆的掉着眼淚。
夢裏面那可怕的場景還回蕩在她的腦海裏。
而夢裏面,宋衍生不在,他不在,她找不到他……
時暖想到這裏,眼裏的潮濕抑制不住,她不知道,就是覺得很悲傷,很絕望……
有種身體和靈魂被抽走的感覺,她很想哭,克制不住的想哭……
……
因爲宋衍生突然離開,餘瑤本打算在安山上靜養兩日的計劃也被取消。
中午在山上吃了一頓齋飯後,就打了電話給老張,讓他來接她下山。
一直到餘瑤回到老宅,才聽聞時暖失足落水的事情,她微微眯眼:“怎麽好端端的落水了?”
“據說是看什麽資料時,資料被風吹走,爲了這些資料才……”
餘瑤抿了下唇,吩咐道:“備車,我要去醫院看看!”
不管餘瑤如何懼怕和擔憂時暖會害了自己的兒子,但是時暖現在是她的兒媳,這是不争的事實。
兒媳落水正在住院,她作爲婆婆的,總要去看看的。
宋衍生在病房一直陪着時暖,時元博和李桂蓉也在醫院不敢離開一步。
時暖醒來後,時元博進門看了時暖一小會兒,時元博隻說了一句話:“暖暖,爸爸對不住你……”
時暖眼眸微閃,她自然知道父親不可能告訴宋衍生自己落水的真實原因。
事實上,她也不可能告訴。
她的确不喜歡時嬌嬌,但也知道若是宋衍生知曉自己是跟時嬌嬌發生沖突落水的,哪怕先前那個事情不是宋衍生做的,他也一定有能耐徹底毀了時嬌嬌。
時嬌嬌畢竟是父親的女兒,她最想做的還是跟她劃開關系,進水不犯河水,并不想和她鬧到這樣的地步。
時嬌嬌但凡聰明一點點,也該明白自己欠着她一個人情。
聽聞餘瑤到來,宋衍生立馬出去迎接,時暖覺得很不好意思。
今早上宋衍生還說跟餘瑤一起去安山清修,現在因爲自己,兩個人都紛紛趕回來了。
這還真是她的罪過了。
沒多久,宋衍生便扶着餘瑤進來了,時暖作勢要起身,喊了一聲:“媽……”
餘瑤連忙擡手阻止了,說:“身體弱,就先躺着吧,瞧瞧,怎麽憔悴成這樣了……”
時暖垂下眸子,不知道怎麽說。
餘瑤在床邊坐下,又是看了時暖幾眼。
時暖面色依舊很蒼白,那麽瘦弱的一個女孩,餘瑤看着到底是心疼的。
若是兒子不是那麽偏執,她也不會對時暖有什麽偏見。
可她也十分清楚,這份偏見的主要緣由,是兒子,時暖是沒有什麽過錯的。
餘瑤伸手握住時暖的手,輕聲詢問:“中午吃飯了麽?都吃了些什麽?”
時暖說:“吃了的,在……在媽您來之前,二叔買了飯菜給我吃!”
餘瑤點點頭,說:“今日我來的匆忙,等明天,我親自下廚給你做點兒補湯,你這身子,還是需要多補補才是……”
時暖說:“謝謝媽……”
宋衍生站在一邊看着餘瑤,此時此刻的餘瑤,在所有人面前就是個和藹慈祥的長輩。
可是偶爾,她又有許多想不開,宋衍生沒有别的希望,隻希望母親可以不要執念,想開一些東西。
對他怎麽樣無所謂,至少對暖暖,不要再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時暖和餘瑤聊了會兒天,就跟宋衍生一道出去了。
醫生說過現在的時暖需要多多休息,兩個人也不方便打擾了太多。
時元博和李桂蓉一直在外面等着。
餘瑤甚少見到時元博,對李桂蓉,也是喜歡不起來。
餘瑤跟餘都是遠親,這個遠親,是真的遠,因爲若是不網上追究兩三代,他們之間可以說是毫無關系。
李桂蓉是餘都的親表姐,這樣算的話,餘瑤和李桂蓉,也算得上遠親。
兩個人迎上來,禮貌的跟餘瑤打了招呼,尤其是時元博,餘瑤平時深居簡出,兩家人也算親家,但是這麽久以來,卻是幾乎沒見過面。
上次想過要兩家人聚一聚,但一直到現在,也沒兌現。
餘瑤的反應卻是很平淡,喊時元博:“時先生”,喊李桂蓉:“時太太”,這稱呼,李桂蓉聽着是沒什麽問題。
但是時元博就有些尴尬了。
餘瑤也不想跟兩個人寒暄很多,很快就告辭說要回去了。
宋衍生去送他,時元博本也想去送送,可到底止了步。
兩個人走後,李桂蓉道:“元博啊,你看我們也在這兒呆了半天了,而且一直在病房外,這總也不好呀,你的身子也受不住,不如我們先回去,等暖暖好一點了,再過來?”
時元博看了李桂蓉一眼,臉色不好。
可想想李桂蓉說的也對,現在醫院有宋衍生,的确不大需要他。
可是将暖暖丢在醫院不管不問,他作爲父親的,又不能完全放心。
畢竟女兒今天出了那樣大的事情,他暫時瞞過去了,卻也不知道能夠瞞多久!
對這個女兒,他到底是虧欠了,無論如何,都虧欠了。
“你先走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待一會兒!”時元博說完,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垂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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