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告訴你,要哭回你屋裏哭去,不許去外頭哭天搶地,我們定安侯府丢不起這個人!
反正,老婆子信自己兒子。
慧姐兒那兒,老婆子倒是不擔心,姑爺會顧好她,太保也會仔仔細細與她分析狀況,不叫她胡思亂想。
你……”
曹氏擡起頭來,眼淚噙着,聲音倒是穩住了:“我聽您的,我慌了,但我不亂。”
桂老夫人沉沉點頭。
等曹氏與溫辭出去了,老夫人靠着引枕,捂了捂胸口。
她何嘗不慌、何嘗不怕?
她失去了長子,眼看着家中日子順了,次子若再出事,她恐怕是頂不住了。
可她是家中主心骨,她不能倒下。
與溫子諒出事時一樣,她得是家中最堅定的那一個。
彼時,老夫人還能把心思用在使人去京中想辦法、催曹氏湊銀子上,以此來緩解自己情緒,而現在,她無能爲力,隻能等消息。
燕子胡同裏,拜帖多了起來。
有真心實意問候的,也有打聽各種事兒的。
大部分人,桂老夫人以身體不适推了,或是交給曹氏與周持應對,隻幾個關系好的,她會見一見。
趙太保夫人也來了一趟,與他們再三保證會照顧好溫慧,且溫慧這幾日亦還穩定,不過是胎兒老亂蹬腿,鬧得她人乏了,才沒有回娘家來。
家中對趙家自是放心,也讓溫婧與周持一塊去探望了一回,有親近人說說話,溫慧能更放松些。
從兒媳口中得知慧姐兒沒問題,曹氏才徹底安心了。
隻是,溫子甫一直沒有消息。
疏通官道過程中,又接連遇着幾次塌方,以至于進展緩慢。
李三揭回回送到的折子裏,都是還沒有挖通。
這般艱難的等待,等了快兩旬。
這日,溫宴把朱灏送去禦書房。
吳公公來門口接小殿下,他跟着皇上熬,神色亦十分疲倦。
有内侍遠遠跑來,腳步飛快。
溫宴知道,這是有急報到了,她之前過來時,也遇到了兩回。
把兒子交給吳公公,溫宴原想回漱玉宮,看着那傳報的内侍,忽然間心念一動,頓住了腳步。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二叔父有消息了。
急報送進了禦書房。
溫宴站在廊下,聽到裏頭皇上振奮的聲音,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霍以骁得知她候着,便從裏頭出來:“先前那人隔得遠,看得不準,縣城不是被埋了大半,而是全埋了。”
溫宴瞪大了眼睛。
全埋了?
那皇上爲何振奮?
霍以骁又道:“埋的是個空縣城,裏頭的人都撤走了。”
溫宴握住霍以骁的胳膊,急切地問:“那我叔父呢?”
“就是二叔父的功勞,”霍以骁道,“抵達縣城後,二叔父看出了山上恐有泥石沖擊下來,催促縣衙門帶百姓轉移,還知會了幾個極容易受災的村子,所有人一起走……”
也許是天命吧,他們挑選的轉移位置躲過了湧落的泥石,安置在一處離縣城很遠的村子裏。
靠着衙門統籌糧食,挨過了這些天。
期間,他們想要與外頭聯系,隻是縣城毀了,官道也斷了。
幾次想派熟悉狀況的人走山路出去報信,又叫後續的災情擋住了腳步。
直到前幾日,狀況穩定之後,才有幾個擅行山路的壯小夥從山裏把消息傳了出來。
裏頭一切還順暢。
有人在轉移時受傷,但無大礙。
當日也有不肯走的,溫子甫做主,全部打暈了扛着走。
因他是太子妃的叔父,身份不一樣,他願意全權負責,縣衙門也就聽了他的。
而那些人醒來,知道縣城毀了,又是後怕又是難過,對這些堅持帶他們走的官員,亦心存感恩之心。
因爲溫子甫告訴他們,城沒了,可以再建,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這也是這麽多人,擠在一個小村子裏,在糧食那麽緊張時,還能好好聽衙門的安排、配合他們的原因。
霍以骁道:“李大人已經想法子往裏頭送糧了,等道路疏通之後,裏面的人都能出來。”
溫宴那七上八下的心,依舊是七上八下。
這段經曆太過灼人心,饒是知叔父安全,也會爲了其中經過而起伏。
當然,眼下,歡喜多餘一切。
“我去一趟燕子胡同,”溫宴道,“我得給祖母他們報喜去。”
馬車到了宅子外。
曹氏知她到來,趕緊迎出來,待見到溫宴一臉燦然的笑容,她顫着聲、小心翼翼地問:“找到了?人沒事?”
溫宴用力地、沉沉地點頭。
曹氏的眼睛亮了起來,轉身就往後院沖,隔着半個院子,嘴裏高聲喚着:“老夫人呐!老爺找着了!找着了!”
屋裏,桂老夫人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曹氏的身影。
等曹氏在她跟前站定,桂老夫人依舊注視着,等曹氏說一說。
曹氏激動地手都不知道怎麽放:“宴姐兒來了,她說的。”
桂老夫人有把目光挪向匆匆進屋的溫宴身上。
溫宴坐下來,把霍以骁告訴她的所有,從頭至尾、細細說了一遍。
曹氏聽得眼淚嘩嘩落。
桂老夫人雙手攥拳,嘴上不住重複着:“老婆子就說信他!他是好樣的!”
消息在京中傳開。
溫子甫與幾位失去消息的官員都平安,不僅如此,他們還救下了一個縣城與周邊村子的百姓。
這不是容易事。
在災禍未出現時,讓這麽多人離開家園,需得多少口舌、多少魄力?
溫子甫在臨安時常年與底下官員打交道,跟着李三揭注重水利維護,那些經驗給了他獨到的眼光。
機會有了,他也抓住了。
溫子甫從避難的小村子回到了府城,往家裏遞了平安信,又和同僚一塊,在地方上忙碌了半年多。
連瑞雍十六年的春節,都是在那兒過的。
水患解了,但防疫和重建,耗費了他們大量的心力。
付出總有回報,遭洪水毀去的土地再次有了生機,百姓們回歸故土,依靠朝廷赈災的銀子,慢慢恢複生活。
開春時候,溫子甫等人回到了京城。
皇上論功行賞,賞到溫子甫這裏,賞的是侯位。
定安侯的爵位續上了。
聖旨送到燕子胡同,吳公公笑眯眯念完,交給了溫子甫。
溫子甫交給了桂老夫人。
老夫人握着明黃色的卷軸,眼淚湧了出來。
今日榮光,确實有恩榮在其中,但他們溫家子弟,亦有功績。
而且,功績不會在這一刻停止,二郎、三郎還在爲朝廷效力,珉哥兒、章哥兒亦會跟上辭哥兒的腳步。
他們不會辜負這塊匾。
她桂氏,能看到這份聖旨,她知足了。
夜裏,霍以骁來接溫宴回宮。
溫宴抱着朱灏上了馬車,道:“祖母哭了,眼睛都腫了。”
霍以骁道:“難得。”
溫宴握着兒子的小手,道:“他見祖母哭了,跟着嚎,祖母被他弄得不敢哭了。”
霍以骁呵得笑出了聲:“傻兒子哪天不哭個三四五六回。”
朱灏眨了眨眼睛,他沒有領會父親的意思,隻伸着手要抱抱。
霍以骁把他抱過去,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哭就哭吧,小娃兒哭戚戚的,也不丢人。”
溫宴彎了彎眼。
是啊,父母都在身邊,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