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骁的嘴卻沒有停,繼續道:“還是您指的是貓兒打架?那就讓它們打去呗,問又問不出來。”
皇上幹脆把茶盞放下了。
不喝了。
天知道這臭小子能說出什麽來。
皇上按了按眉心。
眼下不是和霍以骁說這些的時候,被他一打岔,亂了輕重緩急。
“手段确實不合審問的常規,”皇上歎道,“但事情緣由,大抵是八九不離十了。茂兒、哎!”
心痛嗎?
作爲父親,一個兒子去害另一個兒子的性命,如何不心痛?
意外嗎?
作爲皇上,其實是半點不意外的。
正如以骁說的那樣,皇家就是如此,在龍椅面前,古往今來,全是你死我活。
先帝年前,他奪得太子之位,腳下又如何沒有兄弟的血?
朱茂選擇動手,亦在情理之中。
真要說,也僅僅是皇上不喜歡朱茂的這些小手段而已。
出手有明有暗,有直接有迂回。
朱茂的小動作,在皇上看來,實在小家子氣。
不似以骁,以骁“折騰”沈家時,那是怎樣事大怎樣來,一環扣一環,刀刀見血,不給沈家喘息的機會,也沒有給沈家的追随者将來翻出來做文章的餘地。
最重要的,成王敗寇。
朱茂的出手失敗了,被揪着小辮子了。
“召他來見朕。”皇上交代吳公公道。
此時此刻,不僅皇上要找朱茂,許德妃都心急火燎地找朱茂。
朱桓險些墜馬,如此大事,自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許德妃的心撲通撲通直跳,直覺告訴她,這和朱茂恐脫不了幹系。
明明她耳提面命,讓朱茂别再去招惹朱桓和霍以骁,朱茂也答應了,可……
“母妃尋我?”
許德妃聽見朱茂聲音,急忙從内殿走出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三殿下險些墜馬,與你有沒有關系?”
朱茂的臉色刷的白了:“險些墜馬?”
許德妃一瞬不瞬地觀察朱桓的神情:“你不知道?”
朱茂避開了許德妃的視線:“我不知道。”
“那好,我來告訴你,”許德妃心中已有答案,她歎着道,“三殿下單獨去的圍場,霍以骁知道後趕過去,正好遇上三殿下驚馬。三殿下被他救下,卻被馬镫打了腿,太醫已經去看過了,恐是要成跛子。我先前聽說,皇上讓人查三殿下的馬,要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三殿下。”
朱茂的下颚繃得緊緊的。
許德妃道:“茂兒,你明不明白,我若是唐氏母子,我若是霍以骁,明明不是你,都會嚴嚴實實蓋在你頭上。”
朱茂愕然看着許德妃:“母妃,這是爲何?”
“機不可失,”許德妃道,“三殿下的腿傷已經是闆上釘釘,唐氏唯有止損,才是謀利,趁機拉下你,她唐氏就不會全輸。”
朱茂聽進去了,臉色變得越發難看,硬着頭皮,道:“母妃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沒憑沒據的事,他們憑什麽能蓋到我頭上?父皇不會聽他們的片面之詞。”
“證據?”許德妃苦澀地搖了搖頭,“他們無需證明,隻有你,你能證明,與你無關嗎?”
朱茂啞口無言。
他證明不了。
更何況,的的确确,是他收買了朱桓身邊的人。
“母妃,”朱茂深吸了一口氣,道,“不能這樣,這事兒得推給霍以骁!
他爲什麽能恰好救下三弟?
把二弟救成活死人的是他,把我們所有人帶去那宅子、把四弟血淋淋撈出來的也是他,什麽都是他。
他身邊那隻貓,懸乎着呢!
回回這麽恰到好處,隻有他是黑手才能解釋。
唐昭儀和三弟是一時沒有想到這一樁,你想辦法提點下唐昭儀,讓她去質疑以骁。
讓三弟的腿打在馬镫上的是他,吳公公審問那内侍時,跟着進去了的也是他。
我無法自證清白,難道他霍以骁就可以?
我不認,父皇難道會逼我認?”
許德妃狠狠拽着朱茂的手,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不一樣,你和他不一樣!他不用自證清白,他根本不用害三殿下,這等畫蛇添足的事,他什麽都不用做……”
朱茂聽許德妃絮絮叨叨、反反複複念叨這些,心裏疑惑越發重了。
“母妃,”朱茂扶住許德妃的肩膀,“您到底有什麽事兒瞞着我?您到底知道什麽?您上回就勸我不要去管他們兩人,爲什麽?”
許德妃張了張嘴,話到了嗓子眼裏,又咽了下去。
遲了,已是遲了。
現在說,能挽回嗎?
猶豫的時候,外頭傳來通禀聲。
“皇上召見大殿下,徐公公在外頭候着殿下了。”
許德妃的眸子倏地一緊。
她正要說出口,徐公公已經笑眯眯地走進來了。
“殿下,請吧。”
許德妃死死咬住了唇。
換作旁的内侍,哪裏敢闖進來?
可徐公公不一樣,皇上跟前的紅人,往後若無意外,得接吳公公的班,前朝後宮,走到各處,都有幾分體面。
許德妃是不敢和徐公公叫闆的。
她撒一時之氣,等下禦書房裏,倒黴的就是朱茂。
許德妃隻得擠出笑容來:“辛苦公公來這一趟。”
朱茂在心裏把徐公公罵了一通,還是不得不跟着他出去。
“徐公公,”朱茂問道,“父皇找我是爲了什麽事兒?”
徐公公道:“小的隻是個傳話的,具體的事兒,小的可說不明白。”
朱茂試探了幾次,全叫徐公公打了太極,隻能忿忿作罷。
待進了禦書房,朱茂看到了霍以骁。
霍以骁坐在那兒,手上一盞清茶,面前幾碟點心,怡然自在。
朱茂見狀,心裏火氣蹭蹭灼燒。
待朱茂與皇上請安之後,霍以骁亦起身,喚了聲“大殿下”,便要告退。
朱桓出事的前因後果,能審的都審了。
餘下的,不過是朱茂的自辯之詞。
而且還是無法取信于皇上的字詞。
霍以骁對皇上罵兒子沒有興趣,也懶得聽,還是避出來好。
皇上那麽要面子的人,少了一個看客,應該能罵得更順溜些。
憋了半天的火氣,總得有個地方宣洩。
就是朱茂了。